“良玉,你定要保重好自己。” “庆州铁骑,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平定窦重山叛乱都不曾损伤一兵一卒,傅千洛又算得了什么?他不过只会使用这些卑鄙的阴毒手段罢了,讨伐窃国逆贼,势在必行,刻不容缓。”陆良玉仰起下巴,揩去眼角的泪,“放心吧,青若姐,我会给兄嫂报仇,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姜青若眼里的泪一下子涌出来。 那些她想保护的人,对她最重要的人,一个也不能再少了。 ~~~ 晚间,官邸。 烛火悠亮,满室寂然。 姜青若将行囊里的衣裳用物检查了一遍又遍,确认没什么遗漏后,刚坐下歇息片刻,突地又想起来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妆台前,从匣子里找出一枚平安符。 那是裴晋安率兵去平叛前,她从寺庙求来的,还没来得及给他,他便已经雷厉风行地扫平了叛军。 但傅千洛的天雄军绝非窦重山的叛兵能比。 天雄军足有三十万,粮草军资充裕,又已抢先一日去了大兴,大兴城防远超普通州城,即便庆州府兵骁勇善战,也并非能在一朝一夕内攻克,更何况傅千洛称皇帝与太子都已薨逝,他乃順永昌帝意愿奉诏登位,除了雍北与甘、安、寻、泗等州外,其他州城被东都蒙蔽,皆已俯首称臣。 从庆州到大兴,途经三州十三县,定会有州县收到命令出兵阻拦。 此番讨逆,并非易事,凶险未知,姜青若的心一直紧绷着,甚至想到,为何王爷不调拨雍北铁骑,与庆州府兵一道攻打窃国逆贼傅千洛呢?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平安符。 片刻后,拿过一旁小巧的绣剪,从乌黑的发中挑出一缕咔嚓剪下。 秀发在指尖绕成一团,小心翼翼塞到了符袋里。 行兵打仗,她不能陪伴在他左右,就让这缕发代替她,时时刻刻伴在他身边。 “在做什么?” 裴晋安撩帘进入卧房,看到她似乎匆忙往手中的袋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我......” 姜青若起身扬了扬手里的符袋,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什么剪发的事,便清了清嗓子,转而道:“府里的事都安排好了?” 自打萧钰到了庆州后,为保他周全,裴晋安在后院安排了人手专门巡护,没对外透露半点太子殿下依然活着的消息。 裴晋安垂眸看着她,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拧眉摇了摇头。 “殿下想要随我一起出征,”裴晋安挑了挑凝起的剑眉,“别看他年少,与我理论起来也不落下风,说什么要亲自去劝服三州十三县的守兵,揭露傅千洛弑上的面目......” “你答应了?”姜青若不由紧张道。 “那怎么会?他虽是太子,毕竟年龄还小,行兵打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刀剑无眼,万一再伤到他,”裴晋安双手抱臂,深吸口气,“再说,即便皇上太子宾天,依然还有萧氏皇室宗亲可承皇位,皇上即便再糊涂昏聩,也不会把皇位拱手让人。那些听命于傅千洛的太守节度使们,怎会不怀疑傅千洛所谓的什么诏书?” 姜青若紧抿着唇:“所以,他们知道傅千洛得位不正,却只能称臣,不敢有异议?这么说,即便太子殿下前去,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裴晋安嘲讽地勾唇一笑,侧身靠在桌沿上,道:“现在大雍各地人心惶惶,多有心怀鬼胎者,有投靠傅千洛俯首称臣的,有按兵不动持观望态度的,也有想伺机反叛,割据一方的。若想大雍迅速重归安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扫平天雄军,再迎太子殿下回大兴登基。” 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地避免大雍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大雍之内,除了庆州府兵与雍北铁骑,没有可与天雄军抗衡者,只要父亲的铁骑可与我的府兵汇合,必定所向披靡,”裴晋安拧起眉头,发愁地轻啧一声,“只是努北听闻傅千洛奉诏登基,料定大雍必定会再起内乱,趁此机会列兵边境,对大雍虎视眈眈,所以——” 姜青若恍然点了点头。 所以,镇北王虽拥有重兵,在此时,依然以守护大雍边境为己任,绝不会妄动一兵一卒,让外敌趁虚而入。 与天雄军的决战,是裴晋安一个人要解决的事,那么,此次出征,或许三个月五个月,也兴许要半年一年,或者,时间会更长...... 看姜青若的小脸儿一直紧绷着,裴晋安轻松地勾唇一笑,有意宽她的心:“换句话说,我爹一直都对我挺信任的。除非有一天他再也不能上马提刀,恐怕才肯让我接手雍北铁骑,届时什么内乱叛贼,外敌骚扰,统统都不在话下。” “......” 王爷不能上马提刀?这话听起来,似乎也并不会让她宽心? 姜青若微微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口气还没放下,又听裴晋安说道:“虽然我劝住萧钰乖乖留在庆州等我。但,他提了一个要求——” 姜青若:“?” “他想随你一道去云州。” 姜青若意外地愣了愣,“那我让他去还是不让他去?” “萧钰自小在深宫长大,还未见识过黎民百姓的生活,让他到民间走一遭,没什么坏处。大雍未来的天子,只有勤勉爱民,才能有机会让大雍重焕生机,繁荣昌盛。”裴晋安顿了顿,微微勾起唇角,“不过,要不要他去,还得由你决定,若不便带他出行,让他呆在庆州也是一样的。” 此行去云州,是为了送陆良埕与白婉柔的灵柩回陆家祖宅,恐怕无暇照料这位小太子。 况且外头人多眼杂,未必能够保他周全。 姜青若抿唇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那给陆兄长与白姐姐准备的成亲礼还未送出,他们却已携手共赴黄泉,顿时心如锥刺,悲痛难言。 眼睛一酸,泪水汹涌奔出。 压抑了数日的崩溃情绪,此刻再也难忍下去。 裴晋安揽住她的肩,任她在怀里哭了个够。 哭声停下,人却睡了过去。 睡梦中还偶尔抽泣几下,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裴晋安小心翼翼将人抱到床榻上放下,拉过锦被盖上,垂眸凝视着她的脸庞。 虽是睡着了,煞白的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身子也清减了不少。 先前中过剧毒,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畏寒的症状却没有好转,陆良埕和白婉柔的死讯又给了她一记重击。 这身体还得好好再调理才行。 他不能再亲自喂她喝药,只有嘱托艾嬷嬷与秋蕊,好生替他照料世子妃。 骨节分明的长指与她纤细的五指交握,裴晋安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起身拿过她求的平安符,郑重塞进贴身衣袋里,裴晋安恋恋不舍向床榻处看了一眼,转身大步迈出。 月上中天,姜青若从夜色中醒来。 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床榻,才惊觉自己睡过了给裴晋安送行的时辰。 赶忙起身下榻,洗漱换衣。 听到卧房里的窸窣动静,秋蕊揉着迷茫的睡眼走进来。 “少夫人,将军前半夜就走了,留话让您不必送行,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算算脚程,此时想必大军已出行了几十里路。 想到昨晚自己竟睡着了,连平安符都没有送给他,姜青若懊恼不已地坐下,心头一下子空落落的。 “少夫人,时辰还早,您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看到姜青若坐在床沿边发呆,想想这些日子来她的身子还未好透,情绪又接连喜悲起伏,秋蕊的睡意一下子跑光,打起精神催促她再歇会儿。 破晓未知的时刻,天色是暗沉的。 姜青若望了会儿窗外,缓缓起身。 “不歇息了,今日要启程去云州,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她轻轻叹了口气,“秋蕊,帮我找出给兄长和嫂子备好的成亲礼吧。” 那是知晓他们的亲事定在仲夏过后,一早就吩咐铺子备好的婚服,用得是最好的绣金云锦,色泽艳如烈火,裁剪独一无二。 两具灵柩静静地摆放在姜宅院内。 升腾火焰舔尽喜袍的最后一角。 姜青若沉默良久,艰涩动了动唇:“兄长,嫂子,今日你们已经成亲,以后永远不会再分开了。若有来世,愿你们早结良缘,白首偕老。今日,我带你们回云州。” 说完,眼睫一眨,泪水不自觉流了出来。 看她默默垂泪,韩青山沉重地叹了口气,道:“青若,你这样落泪,他们在天有灵,会难过的。” 姜青若擦去脸上的泪,含糊着鼻音道:“白姐姐生前最疼爱姜璇,如今她走了,璇璇理当来送她一程,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从灵州回来?” 前些日子,艾嬷嬷告诉她,说是姜璇去灵州祭拜姨娘的住处去了,那日河堤出了事后,姜青若让韩青山去接姜璇回来,可韩青山说铺子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他往灵州写了一封信,让刘默得了闲儿,护送姜璇回来。 韩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自从傅千洛在东都登基,大雍局势极不安稳,虽说雍北六州一切如旧,但兴许也有趁机作乱的贼寇流匪,路上耽搁些时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说完这些,韩青山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他一向从不会撒谎,姜青若狐疑地看着他,正想问什么,遥遥看到艾嬷嬷快步走来,似乎有话对她说。 走到外面僻静无人处,一个眉目清秀身穿锦袍的年少公子负手站在那里。 他睁大一双黑亮的眼睛,微微拧着眉头,好奇又稳重地四处打量着。 “世子妃,是小少爷要见您。”艾嬷嬷低声道。 姜青若微微一愣:“小少爷?” 萧钰上前一步,朝她礼节周全地拱了拱手。 唤道:“阿姐。” 十二岁的小少年,应当还是顽劣的年纪,他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在看到萧钰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 怪不得裴家手握重兵,被永昌帝忌惮怀疑,却从无任何不臣之心,大概是因为,裴晋安觉得,这位年纪尚轻的太子殿下,可以承载起重托与希冀,让大雍的万里河山重焕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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