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温和地弯起唇角。 艾嬷嬷称呼萧钰小少爷,自然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萧钰称她为阿姐,姜青若会意地颔首:“阿弟。” 萧钰道:“阿姐,我可以随你一道去云州吗?” 太子殿下的安全事关重大,姜青若面有难色,踌躇道:“阿弟呆在庆州不好吗?这里十分安全。” “我听说了陆长史的事,他与白姑娘救了庆州百姓,”萧钰压下浓黑的长睫,一字一句小声道,“我敬佩他们,想和你一道为他们送行。” 他还年少,父皇薨逝,皇位被篡,这一切,都比不上从东都到庆州途中所见而震动。 百姓流离,匪盗作乱,而父皇昏聩,薨逝后无人祭奠,甚至还有百姓击盆庆贺,欢欣雀跃。 在庆州,他听说表嫂的兄嫂因为守护河堤守护庆州身亡,忽地有些明白了范太傅说过的话,忠臣良将,忠的是百姓,守的是百姓,所以百姓们悼念他们,怀念他们,而父皇在位,耽于作乐,闭目塞听,宠信佞臣,才导致傅氏篡权,江山倾覆,百姓唾弃。 他身为太子,只是具有皇家血脉,却毫无寸功,并不比别人重要半分,而陆长史与白姑娘这种一心为民舍己为人的人,才值得敬仰怀念。 他这条被李公公与表兄护下来的命,应当好好活着,皇位、复仇都不重要,他只想做一个于百姓有用的人。 希望有朝一日,百姓听到萧氏的名字,能够发自内心的尊崇爱戴,而不是厌恶憎恨。 “阿姐,可以吗?” 姜青若默了默,深吸一口气:“好,阿姐答应了。” 日头西移,薄云覆空。 沉重萧索的光影下,马车载着两具灵柩缓缓出城。 一路百姓夹道相送,有府衙官吏,有老幼妇孺,有先前投奔庆州的流民...... 人群静悄悄地目送着两具棺椁离开,垂泪哽咽之声此起彼伏。 姜青若扶棺出城,一路晓行夜宿,七日之后,到达云州。 两具灵柩安然入土,墓穴紧紧依偎,竖起的墓碑上刻着的是陆氏夫妇的名字。 轻烟打着旋飘忽,香火快要燃尽了。 姜青若微微抬眼,看到两只白蝶你追我赶地绕着墓碑翩翩飞舞。 他们驻留片刻后,又一起飞向遥远的天际,很快消失在空中。 像是使了个神仙法术,故意隐身不出。 视线紧紧盯着那对白蝶不见的地方,半晌后,姜青若释然地勾了勾唇角。 兄长嫂子也成了天上的神仙。 他们必定无忧无虑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不用再管人间是非,百姓疾苦。
第94章 扶灵安葬后, 一行人随姜青若返回云州城。 自云州从窦重山手中收回,这是她第一次踏进姜府。 以前裴晋安曾说过待云州收回后,会陪她一起回姜府,没想到他又再次率兵出发, 现下她只能一人回来。 只是一别数日, 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不知府兵现在征战情况如何, 是否顺利到达大兴? 胡思乱想了会儿, 姜青若定了定神, 抬脚迈进了姜府的门槛。 秋蕊跟在她身旁, 好奇地左右打量。 她是第一次随世子妃回到云州的家, 看到姜宅, 不由瞪大了眼。 这应当是云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吧? 庭院水榭一应俱全, 可比他们在庆州住的官邸好多了。 云州虽为叛军所占,这宅子所幸并没有被毁坏, 几乎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期间无人住过, 院子里的草足有三尺高,葳蕤荒芜,连墙头上也爬满了肆意生长的地锦、红葛和枫藤。 那墙头, 还是她之前让香荷架梯子翻过的地方, 不过短短两个年头, 却恍若隔世。 姜青若叹气笑了笑,慢慢收回视线, 吩咐道:“我还有要事处理,咱们在云州暂且住上一段时日。” 随他们一路前来护送灵柩的, 有裴晋安专门差来的一百精锐府兵,为首的依然是耿雷。 只是自打上次护送少夫人出过事, 这回耿千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几乎是扶刀寸步不离地守卫在少夫人身旁。 “耿千户,你们一路劳顿,先去歇息吧。” 将军说过,少夫人的话就是他的话,军令如山,耿雷拱手领命,安排人守府,剩余的人则去偏院休息。 府兵都是些糙汉,偏院房内有些潮湿凌乱也不在意。 艾嬷嬷与秋蕊却忙个不停,先是在屋内洒了石灰驱除虫蛇,擦窗抹地,换上干净的床褥纱帐杯盏碗碟,修剪院子里的杂草荒树。 就在她们忙碌这些的时候,姜青若与韩青山一道去了姜家的铺子。 更确切地说,是母亲景嬿的铺子。 当初姜青若年幼,景嬿离世前曾留有遗言,宅院与铺子暂由姜闳打理,待姜青若长大成婚后,宅院铺子都交由她做主。 父亲与继母去昱州前走得匆忙,连姜家在云州长街上三处绝好地段的铺子都没来得及找人看顾。 现在她回到了云州,母亲名下的宅院铺子,是她收回的时候了。 马车驶过空荡荡的大街,转过拐角处歇业多时的酒楼,姜青若刚微微笑了一下,一颗心又不由紧绷起来,那是她与裴晋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酒楼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此时,酒楼的东家不知去哪里逃难,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早已破旧褪色,风一吹,灯笼击打着黑漆斑驳的门框,发出沉重的拍打声。 这种复杂难言的心绪,在到达云州以往最繁荣的长街时,又一下子绷紧。 姜家的绸缎铺子无人问津多时。 清漆木门上挂着一圈的蛛网,姜青若伸出指尖碰了碰门锁,指腹瞬间沾上厚厚一层灰尘。 转眸看去,长街上一家一家相连的铺子,大都已闭门多时,除了几家粮油米店半死不活地开着半条门缝,这条街,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韩青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长街,叹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窦重山占据云州时,又接连发了多道缴税缴粮的公文,百姓不堪赋税重压,纷纷抛家弃业逃往他州,原来熙熙攘攘的云州城,人口数还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预料到长街不会繁华如往昔,但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姜青若举目眺望着长街的尽头,微微拧起秀眉:“这些铺子,还会再有用武之地吗?” “怎么没有?”一道声音突然凭空回道。 姜青若被唬了一跳。 转过头来,才发现一行官差模样的人转过街道,迎面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色官袍,有一条腿是^_^跛了,虽吃力地拄着拐杖前行,但说话的语调却是轻松熟悉的。 姜青若打量他几眼,视线落在他下颌泛白的胡须上。 愣了愣,不太确定,视线又稍稍下移。 那瘦杆的身形也与大腹便便的唐太守不太相似,正在犹豫间,唐太守笑着开了口—— “不过是瘦了精神了,还有这腿守城时受了点伤,怎么,这就认不出我了?” 姜青若鼻子一酸,“唐伯伯......” “都是过去的事了,幸亏裴世子收回了云州,我奉他之命重回云州,不光是我回来了,许多流离在外的云州百姓也都要回来了,这云州城,总会恢复以往的生机的,”唐太守抬手指了指长街上的铺子,“这条长街上的铺子,自然还会有用武之地的。” “是啊,云州城自然还会变成原来那个云州城,只是......” 这声音也有几分耳熟。 姜青若转过头,眼眸不由惊讶地瞪大。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与裴世子成亲了?”袁二不太相信地拧起眉头,“我记得当初在云州时,你俩可是相互看不顺眼吧?” “......” 这其中的曲折,岂能告诉袁二? 当初袁节度使守城时中了流矢身亡,袁二败兵后便不知所踪,没想到他还活着。 只是现在与他以往的纨绔模样全然不同,皮肤晒得黝黑,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兵服,身材比以往健壮结实了许多,腰间还挎着把长刀。 “袁公子,你怎么样?”姜青若没回答他的问题,却想问问他的近况。 “我好得很,”袁二拍了拍胸脯,一笑露出口白牙,“自打窦重山占了云州,我带着一帮兄弟潜在附近,一直在等杀他的机会。后来等到庆州府兵进兵云州攻打叛军,我才知道那大将军就是裴世子,所以就投奔到了裴将军麾下。” 怪不得裴晋安当初说遇到了一个熟人,还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原来竟是袁二。 他如今既然是裴晋安的属下,应当归属于府兵,担任巡防的要务,怎么和府衙的官员在一起? 姜青若眨了眨长睫:“......那你们这是在执行公务?” “刘三要回云州了,托我帮他看看他家的铺子还在不在,”袁二道,“这不恰巧遇到了唐太守,所以就一道顺路过来了,” 刘三?那个曾被她退亲的刘家三郎? 姜青若的脸色一时有些变幻莫测。 袁二似乎也觉察出不妥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恰在此时,有个差役快步走来,一拱手,对唐太守道:“大人,有位姓范的先生揭了告示,说要见您。” 云州叛后重建,原来府衙里的官吏四散,现在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唐太守命人张贴告示,让有才有能者前往衙门自荐。 不消说,这姓范的先生必定是前来自荐的。 唐太守一听,甩着那条不方便的腿,拄着拐杖往府衙走,袁二追了上去,“唐伯伯,你慢点,我送你......” “你小子,长进了不少!哪用得着你送我?如今云州城防还不能松懈,你忙你的公务去......” 熟悉的声音逐渐远去,姜青若不禁勾起了唇角。 回府的路上,韩青山手持缰绳,缓缓打马在侧。 “当初这条最繁华的长街上,半数铺子都是景家的,”回忆着从前,韩青山下意识眺望着远处,唇角不自觉勾起,“那时景夫人主持云锦,生意遍布大雍南北,只是后来绣金技艺无人再会,云锦没有了,云锦铺子才变成了寻常的绸缎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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