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忍不住被她逗笑,“嬷嬷说得对, 肯定有人说我坏话了。” 艾嬷嬷也慈爱地笑起来。 今日那黄氏先是到府外撒泼, 又到铺子外叫嚷, 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亏得世子妃想得清楚, 才没被那黄氏拿捏。 天色有些暗了, 外头的雪纷纷扬扬落下。 艾嬷嬷点亮了灯, 道:“世子妃, 今儿少爷一直没用饭, 就一个人呆呆坐在房里, 连房门都没迈出半步。” 这三个月来,萧钰一直随她住在云州。 他平时沉默无声不爱言语, 但闲暇时, 喜欢读书练剑,一日三餐也都是如常用的,怎么独独今日如此异常? 姜青若意外地抬眼, “嬷嬷, 今日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入了冬, 下了第一场,是什么重要日子......”艾嬷嬷琢磨着, 忽地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世子妃,我想起来了, 今日是少爷的生辰,也是......少爷生母的忌日。” 姜青若默了默,站起身来,轻声道:“嬷嬷,我去看一看阿弟。” 萧钰住在别院。 刚穿过长廊走去,迎面遇到了一身轻甲腰挎长刀耿千户。 耿千户拱了拱手,不好意思道:“少夫人,今日来府里找您的妇人,属下以为是乱来攀亲的,所以就......” 他也是后来才听说,那黄氏竟真是少夫人的母亲,只是黄氏那般品性,实在很难看得出与少夫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姜青若笑了笑,道:“无妨,你做得很对。以后她若是来了,耿千户不必客气。” 这话虽然有些意外,但少夫人的命令就是命令,耿千户抱拳拱手,中气十足地回道:“是,谨遵少夫人吩咐!” 外头的声音响如洪钟,萧钰愣了愣,不禁抬眼望向窗外。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廊檐,轻轻推开了他的门扉。 姜青若摘下头上的兜帽,把手里的袖炉搁下,转眸扫了眼屋内。 碳火燃烧正旺,房里也暖融融的,不过太子桌案前只有一盏未曾用过的清茶,看来连晚饭都没吃。 姜青若若无其事地眨了眨长睫,轻笑道:“我来看看阿弟。” 与这位表嫂呆在一起久了,萧钰发现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性情随和,体贴入微,脸上也挂着轻笑,就像是他的亲姐一样照顾他。 放下手里半天未曾翻开一页的书册,萧钰起身走了过去。 “我很好,今天天气这么冷,阿姐不必担心我。” “是有点冷,”姜青若指了指窗外飘飞的冬雪,“下着雪,吩咐厨房做个暖锅,我与阿弟一道用饭,可好?” 萧钰怔了怔,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暖锅端来,薄若蝉翼的牛羊肉片投入沸水中,很快便熟透。 用长筷夹出,沾上酱料,入口鲜香满足。 姜青若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向萧钰。 只见他出神地盯着暖锅,一直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呢?”姜青若用公筷夹了一著牛肉放到萧钰面前的碟子里,轻声催促他,“快点吃,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钰回过神来,勉强提起面前的筷著:“谢谢阿姐。” 暖锅沸腾,烟霭升腾。 姜青若静静望着对面,忖度该如何开口。 永昌帝驾崩,萧钰虽贵为太子,实则是流落在外,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 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生母的忌日,看他沉默的神色,应当是思念从未见过的母亲了吧。 “我记的小时候,我爹娘大吵了一架,然后他们就和离了。之后我娘忙着去大兴打理生意,一走就是一年多,”姜青若回忆着以往,慢慢道,“那时我才三、四岁,还是个小不点呢,只有奶娘照顾我。冬天下着雪,我想起了我娘,便让奶娘给我烫暖锅,因为我娘喜欢吃,所以我吃着暖锅,就像我娘在我身旁一样。” 萧钰想到今日在府门外大吵大闹的女人,少年的好奇心被激起。 “那位妇人就是阿姐的娘吗?” “那是我的继母,我娘早就去世了,”姜青若夹起一只酿鸭腿,放到萧钰碟子里,语气轻松道,“我爹虽然与我娘和离,但过了两年,他们又和好了。不过虽然和好了,我爹却不疼我,只疼他和继母生的三个孩子,所以,我有爹和没爹一样。” 萧钰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抬眼看着她。 “阿弟,咱们的身世差不多,每次想到母亲,我都安慰自己她去天上做神仙了,”姜青若轻声道,“所以,你也要想开点,你的母亲也一定成了天上的神仙。她在天上看着你,若是看到你不高兴,不开心,心里岂不难过?天大的事都往后头放,别给自己太多重压,先过好眼下的日子,也许等过上一段时日,就云消雾散,重见天光了呢?” 萧钰沉默片刻,勾起唇角,慢慢吃起碟子里的牛肉。 片刻后,他道:“谢谢阿姐开导。” 姜青若轻轻一笑:“那就再尝尝酿鸭腿,我最喜欢吃了。” 萧钰拈起筷著,小心地夹起鸭腿咬了一口,忽然惊讶地抬起长睫。 “真好吃。” 姜青若不自觉勾起唇角,思绪突然飘忽了一瞬。 能不好吃吗? 那是裴晋安特意让厨房琢磨出来的方子,与她娘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 此时,大兴城外八十里处,营帐驻扎,篝火熊熊。 士兵们吃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刚出锅的酿鸭腿端了上来,被哄闹着一抢而空。 “少夫人每回送来银子,咱们的膳食都会改善一次,咱们遥敬少夫人一杯,怎么样?”有个士兵率先提议。 众人纷纷附和,以茶代酒,站起来朝云州城的方向拱手敬上。 “范思危收到我的信,现在应该已经到云州了——” 帐内,听到外面的声音,裴晋安顿住话头,无语地轻啧一声。 转头看向明全,目光十分幽怨。 “他们是不是忘了敬我这个将军?” 明全拨拉算盘珠子的手一停,顿了顿,道:“是该敬世子的。” 朝远啃着鸭腿,听到这话,茫然地抬起头来,瞪圆一双虎目:“全哥,银子是世子妃送来的,为什么要敬世子?” 明全:“......” “世子娶了世子妃,简直是娶了财神爷,”朝远大口嚼着口里的鸭肉,自顾自地点头道,“说起来,论财力,还是咱们世子高攀了世子妃。” 这话说完,账内一时寂然无声。 朝远只觉得头顶上意味不明的视线格外凉飕飕的,直盯得他头皮发麻,身上发冷。 又说错话了?不能够吧?这可是大实话啊! 朝远叼着嘴里吃了一半的鸭腿,没敢看世子的脸,清清嗓子站起来,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帐外走去。 “我去看看陆千户回来了没有......” 帐帘刚落下,紧接着又被掀开。 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杨启抖去臂缚上的冰渣子,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果然不出您所料,傅千洛带着一队人马,夤夜出城,去了皇陵。” 庆州府兵与天雄军对峙半个多月,大兴城城门禁闭,天雄军鬼缩在城内。 无论怎么叫骂挑衅,对方绝不出城迎战,所以现在战况胶着,毫无进展。 傅千洛知道庆州府兵一向钱粮不足,打算不费一兵一卒,只守城不出,单单用一个耗字,就可以耗尽府兵的粮饷辎重,让他们知难而返,兵溃四散。 三日前,庆州府兵主动撤退八十里,在城郊处暂且扎营安寨。 将士们每日烤着篝火,吃着暖锅鸭腿,毫无军纪严整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因为冬日天寒地冻,府兵又自知没有胜算,已打算撤回庆州。 与此同时,裴晋安派杨启带兵潜藏在皇陵附近,盯守天雄军。 没想到,傅千洛竟会亲自带兵到皇陵来。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刚劲修长的大手扣紧臂缚,起身取下长弓,裴晋安扬了扬剑眉,沉声道:“下雪了,早日攻下大兴。” 赶在冬至前回去,他要回云州城,陪姜青若一起吃饺饵,再见一见范大人。 ~~~ 夜色如墨,寒风呜咽似地呼啸。 雪花在空中冷冷清清地打着旋儿,一片一片,落在霜白的青石地砖上。 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月白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傅千洛静静负手立在雪中,脸遮在阴影下,看不清什么表情。 袁龙转眸向他请示,见傅千洛颔首,他立刻抬手一挥,沉声道:“启棺!” 命令依次传达,直到烛光幽暗模糊的地宫。 没多久,一众士兵抬着石棺,越过长长的青石台阶,缓缓向这边走来。 傅千洛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石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皇上,石棺已经启出,事不宜迟,我们回城吧。” 宽袖下的长指猛地紧攥成拳,傅千洛回过神来,用力揉了揉额角。 “不,先把她送去东都。”他沉声道。 袁龙有些疑惑,不知主子为何会有这种吩咐。 前几日主子让人把大兴皇宫里的用物运去了东都的宫殿,现在连宸妃娘娘的石棺也要运到东都。 难不成,这大兴城,主子不想再守?可,明明裴氏的兵马已经撤退了,他们现在占据上风...... 不过他一向紧遵命令,不会多问一句,此时也不会例外。 立刻吩咐人打马运送石棺去东都。 袁龙与傅千洛一道翻身上马,趁夜色赶回大兴城。 子时过半的时辰,天地间静谧无声。 飘雪纷扬的落雪簌簌落下,沉重的马蹄声忽然自不远处疾奔而来。 不好,有埋伏! 袁龙警惕地竖起双耳,顷刻间拔出背上长刀。 傅千洛勒马停下,眺向远处。 夜色下,一众庆州府兵身着轻甲,势如疾风般踏雪而来。 为首的年轻将军单手策马,手握长弓,举目望来的瞬间,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挑,似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是裴晋安亲自率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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