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升堂的时辰,黄氏与姜闳早就等在了公堂之外。 四郎、五郎和姜娴随他们一起前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站在堂内,正在等着。 看到姜青若抄着手,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踱步走近,黄氏有些惊愕,随即又嫌恶地撇了撇嘴。 本以为长女顾及身份,不愿家丑外扬,会给他们一大笔银子了事,没想到她倒不怕事大,竟亲自来应诉了。 姜青若漫不经心地睨了黄氏一眼,凉飕飕的眼神直逼得黄氏不自在地扭过脸去,才缓缓收回视线。 继母和父亲已经把她告上公堂,那她也不必再讲什么情分了。 姜青若冷冷勾起唇角。 顿了顿,视线掠过瞪大眼睛瞅她的四郎五郎,下意识落在姜闳身上。 相比两年前,父亲此刻已尽显老态。 逃往昱州前,他须发皆黑,神采奕奕,此刻脸颊凹陷,连头发也灰白了不少。 那身夹袄不甚厚实,他的嘴唇冻得发青。 姜青若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头。 黄氏握着银钱,竟连一件厚实的袄子都不舍得给他置办? 看到长女,姜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黄氏暗中扯了下他的袖子,姜闳脸色微变,立刻气哼哼地闭嘴别过脸去。 姜青若抿了抿唇,微微垂下长睫,没说什么。 刚往前走了一步,脸旁忽然闪过一阵拳风。 四郎五郎趁她不注意,竟然握紧拳头,想要上前打人。 姜青若愣在原地。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钰一把擒住两人的手腕,屈肘弯起,以肘为刃,猛地向他们胸腹攻去。 四郎五郎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吃痛大喊起来。 “姜青若,你欺负我娘,欺负我爹,还让人打我们,我们跟你没完......” 黄氏哎呦一声高喊,立刻嚎啕着去扶四郎五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这是堂堂府衙,你竟然这般仗势欺人,连自己的弟弟都下得去手,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姜青若懒得理会他们这种恶心人的雕虫小技。 关心地看向萧钰,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萧钰左右活动了下胳膊肘,看着地上打滚的四郎五郎,默然片刻,诚恳地摇摇头:“阿姐,没有。” 姜青若忍不住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方才四郎五郎想要偷袭,若是得了手,她被重重打了脸,那丢的就是脸面,若是没有得手,正好可以趁机讹她一回。 此时此况,太子明白自己应当假装受了伤,才能吓他们一吓,以恶制恶。 但他不屑用这样的法子。 大约是担心方才自己出手太重,会给姜青若带来什么麻烦,萧钰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姜青若笑了笑,“阿弟不必担心......” 谁料,听到这话,姜闳一个箭步走来,抬指颤颤地指着她,“什么阿弟阿姐?你哪里凭空跑出来个弟弟?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两个亲弟弟?” 姜青若抿了抿唇,看着姜闳,慢慢道:“四郎五郎想打我的时候,眼里可有我这个长姐?” “那还不是你这个长姐六亲不认,有错在先?”姜闳胡子尖抖了抖,一时气血上涌,抚着胸口咳嗽起来,“你糊涂!别以为你现在嫁进王府,有将军罩着,你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你没个娘家兄弟撑腰,若是以后吃了亏,谁会帮你?这世上和你最亲的,以后肯真心帮你的,还不是你的亲弟弟?” 姜青若简直被气笑了。 “若不是父亲提醒,我竟不知道,这两个弟弟,以后会是我终身的依靠!” “你现在醒悟,为时不晚,父亲不计较你的过错,闹到公堂上对峙,谁都没有脸面......”姜闳顿了顿,缓和了脸色,压低声音道,“说到底,再怎么闹腾,我们还是一家人,血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今日我们和好,四郎五郎以后还会把你当亲姐敬爱疼爱的!” “那依父亲看,我们怎样才算和好呢?”姜青若拨弄着手里的袖炉,漫不经心道。 眼看长女态度似乎有所松动,有了商量的余地,姜闳道:“我跟你母亲商量过了,那铺子是你名下的,我身子骨不好,四郎五郎也小,我们现在做不了买卖,就不要那铺子了。你现在已经成亲,那宅子就留给四郎五郎,记到他们名下,也算是你长姐的一份心意。” 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宅子是景家祖产,云州城数一数二的上好宅院,价值不菲,到他们手里,肯定转手就会倒卖。 姜青若冷笑一声,还没开口,那边黄氏抹了抹眼泪,高声道:“青若,你也听听你父亲的话。你打了你弟弟的事,我们不跟你计较。咱们和好,这官司自然就会撤诉,家丑不好外扬,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脸面,若是传出去,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黄氏还没说完,姜娴有些听不下去,小声说:“娘,家丑不好外扬,那官司不是你和父亲提起来的吗?宅子是长姐的,为什么要给四郎五郎......” 黄氏狠狠剜了一眼姜娴,“你懂什么,闭嘴!” 姜娴动了动唇想要辩解,迎上长姐冷飕飕的眼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无声站到了角落处。 说了这么多,长女岿然不动,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黄氏暗暗掐了一把四郎五郎,两人装模作样惨痛哀嚎起来,“我们骨头都被打断了,要出人命了......” 耐心快要告磬,姜青若揣着手往前走,轻飘飘撂下句话。 “你们意欲出手伤人在先,现在又故意夸大事实,若是公堂之上验过伤,确信你们撒谎讹人,每人至少要打二十板子的。” 二十板子打下去,屁股还能要吗? 四郎五郎一听这话,吓得闭紧了嘴,麻利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到府衙外头去了。 到了升堂的时辰,皂吏出来传话,让苦主与被告去往公堂,其余人等在外等候。 方才见识了这一家撒泼耍赖的本事,那四郎五郎也需得提防,萧钰道:“阿姐,我在外面等你。” 姜青若点了点头,“好。”
第97章 衙署内, 明镜高悬匾额高挂,海水朝日图庄严肃穆. 海浪清濯,一轮旭日冉冉升起。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负手走进公堂。 他长眉凤眸,玉树临风, 气势凛然, 像山涧松, 如山顶雪。 黄氏看见他出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 我们好苦啊......” 范副史冷冷扫过堂下, 凤眸一凛, “放肆!公堂之上, 岂容喧哗?” 黄氏噎住, 讪讪跪回原地,闭上了嘴。 “为何状告你们的长女?”范副史看向姜闳, 沉声道。 黄氏忙回道:“大人, 长女要独吞姜家财产......” 范副史皱起长眉。 一旁的皂吏看见,瞪了一眼黄氏,斥道:“大人问你了吗?再不守规矩抢话, 就掌嘴打板子!” 黄氏一把捂住嘴, 后怕地点点头。 状子早已看过, 双方的证据也已经呈上,范副史抬眸, 看了眼堂下的被告。 姜青若静静站在原地,长睫微垂, 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告姜氏青若的母亲,曾在府衙留下契书,上面记载明确,宅铺应归她一人做主,”听姜闳说完,范副史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敛目看向他与黄氏,“证据确凿,你们无理无据,为何想要分被告的宅铺?” 黄氏忙道:“大人,虽说宅铺是归于她的名下,但我们对长女有养育之恩,这岂可抹去?于情于理,她不能不讲孝道,不赡养父母,一人独吞姜家所有财产。” “父母有养育之恩,子女有赡养之责,被告理当侍奉双亲。”范副史沉吟片刻,移目看向姜青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姜青若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转交给身旁的皂吏。 衙役捧着信,很快送到范副史面前。 “早在两年前,父亲继母就给我写了亲笔信,与我断绝关系,请大人明鉴。” 语调是轻松的。 没有怨恨,也没有不忿,只是平静地说了出来,就像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范副史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笺,讶异地扬起长眉。 两年之前,窦重山叛乱,云州被叛军攻占,姜闳带着全家逃走,独独留下长女庶女流落在外,对她们落难全然不管,竟还写下了断绝关系的亲笔信。 身为父母,凉薄至此,又已断绝亲情关系,无论从律法,还是人情来说,都没有分长女家产的道理。 眼看范副史面色不虞,移目审视地看过来,姜闳忙道:“那只是情势所迫,当时也是出于无奈,大人,那封信算不得数......” “就是啊大人,区区一封信,算不上数!大人怎可只讲律法,不容人情呢?那长女,确实是我和老爷抚养长大的,养恩大过天,岂能一笔勾销?” “白纸黑字,就是铁证,”范副史冷目看着堂下,重重拍下惊堂木,“既已断绝亲情,子女便无赡养之责,此案证据确凿,不容再辩。” “大人......” 黄氏还想再辩,看到皂吏气势汹汹的提起板子,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转过脸去,发现姜青若神色淡定稳操胜券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更甚。 黄氏暗啐一声。 当初她就不该听信什么别人的话,说什么这新上任的副史清正廉明! 哪里廉明了? 分明是裴家有权有势,这些当官的暗中勾结,在云州城只手遮天沆瀣一气罢了! 姜青若居高临下地睨着黄氏变幻莫测的神色,突然开口:“大人,我还有话要说。” 范副史颔首,示意她但说无妨。 “当初继母与父亲离开云州时,曾将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席卷一空,请大人责惩他们原物奉还。” 姜闳愣了愣,不由看向黄氏:“什么遗物?我怎么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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