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注视,鹰隼般的目光就朝他投射过来,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主动靠边给对方让道,却见那人立刻停下了脚步,直接在对面的下铺坐了下来。 见那人的铺位居然正好在自己对面,小高的脸色就更不好了,这事儿说起来不大,但自己手腕还火辣辣的疼着呢,对方却无知无觉的,哪怕是不知者不怪,他这心里也免不了别扭啊? 赵朱却似乎是没瞧见他的表情,她把下铺的位置让给了赵若兰,接着把行李塞到了铺位底下。赵若兰则是把自己带着的毛巾、脸盆从包里翻了出来,去了水房洗漱。 而赵朱这个“自来熟”,一见有人坐下,明明认出了对方是谁,却也不顾忌小高的感受,就热情地跟对方打起了招呼:“这位大哥,你也是去广州啊?” 见赵朱跟自己搭讪,那人看向赵朱,也露出了个客气的笑容:“不,我去江城。” 在没有手机的年代,要坐几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跟陌生人扯闲篇可是打发时间的重要活动之一。此时人们心思单纯,又纯朴热情,遇到聊的投机的当场拜把子也毫不稀奇。 小高虽然暗自腹诽赵朱跟伤了自己的外人也能谈笑风生,但对此也没法儿说出个“不”字来。 说着话,赵朱顺势就坐到了下铺,摆开了一副侃大山的架势:“哦,您是哪儿的人啊?看着不像我们本地人啊!我们都是应城的,要一起去参加广交会呢!”赵朱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还从口袋中抓出了一把瓜子来,给大家都让了让,见他们都摆手不接,便放在了中间的桌板上。想了想,她低头翻起随身挎着的小包,又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烟来。 她笑眯眯先给小高让了一根:“来,高哥,尝尝鲜,说是川烟,你尝尝看跟咱们这儿的有啥不一样?” 接着,她又朝那大胡子递过去了一根,同样笑道:“来,大哥,你也尝一根。我听说有的地方人家抽水烟,咕噜咕噜的,还有老长的烟杆子,烟杆子上还系着个小布口袋,听着怪有意思的。” 小高接过烟,顺势也接过了话头儿:“你说的那是老旱烟吧?村里老人家爱抽那个,一般是黄铜做的杆子,小布袋里装的那是烟丝,往烟斗里塞上一小撮儿,一点着,嘿哟,那味儿可冲的很,一般人可服不住!” 他摸出火柴点了火,吸上一口吐了个烟圈,却见那个大胡子只是用手拿着烟,并没有立刻点上。他干脆顺手又擦了根火柴,双手捧着火苗凑过去:“来,大哥,我给你点上火。” 小高自觉自己行事洒脱,这一下也算是一“点”泯恩仇了,却不料,那人不知是不近人情,还是警惕心太强,却是避开了他的手,甚至还把烟给赵朱还了回去:“谢谢,我不抽烟!” 如果之前那是无心之失,眼下这可就是明晃晃的打人脸了。小高手中的火苗猛地窜了一下,差点烫到他的手,他懊恼地把火柴往地上一丢,拿脚狠狠在上面碾了两下,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大哥啊!不是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连烟都不抽,那日子过的有啥滋味儿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买不起烟吧?” 还别说,虽然这人穿着打扮一般,灰布料子看着也不像是的确良之类的高档货,但他的衣服上却是连一个补丁都没有,明显可是件新衣服。这年头,衣服上没补丁,那可真算是家境不错了。 那人闻言只是摇摇头,也不多做解释,干脆翻身拉着被子往身上一盖:“我休息了,你们聊吧!” 小高好似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口气没喘上来,被烟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赵朱见状,连忙帮忙拍打起他的后背来。 见他状态稍稍好转,赵朱连忙往他手里塞上一把瓜子,转移话题道:“高哥,等咱们这次回来,领导怕就要往你身上加担子了哦!” 赵朱行事高调又得领导另眼相待,小高心里酸是酸,但今日见识了她三分功力,也是不得不服,闻言,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渠道的小道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刚才暗自怨她跟外人搭讪的怨气也消了大半,眼睛一亮,连忙低声问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赵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他东拉西扯起来,一会儿就把他说得云山雾罩,只觉得好像对方啥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两人正在闲聊,就见赵若兰端着盆回来了,她把盆往地上一放,舒服地叹了口气,对赵朱他们道:“你们也去洗漱一下吧,这会儿正好有水呢!” 小高也是个讲究人,听赵若兰一说,他也感觉自己灰头土脸邋遢的很,于是也从包里拿了毛巾出来:“那我也去抹把脸!” 赵若兰坐了下来,从包里翻找出一盒珍珠膏,一边抹脸,一边神神秘秘地靠近了赵朱的耳畔,低声道:“姑,咱们后面就是软卧车厢你知道不?” 赵朱点点头,刚才过来时就瞧见了,他们这是最后一个硬卧车厢,但八卦嘛,谁会不喜欢呢?她立刻露出一脸的好奇:“咋啦?你看见啥了?” 赵若兰眼神神秘,更加小声地说道:“我发现,那个软卧里住的人可能不简单……我刚才瞅见,那里面有几个人看着样子不一般,身上带的还有家伙呢……” 她拿手指偷偷比划了个八字出来:“我瞧着像是⑤肆式……” 赵朱闻言不由得心跳加速,不会吧? 虽然后来中国禁q的政策深入人心,但在1996年禁枪令前,其实我国也曾经面临过q支泛滥的社会问题。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因为常年战乱,民间遗留有大量的非法q支。 比如此时,就连基层的普通民兵也都配有真q实dan,但无论是流入民间的军火,还是平民自制的土q,大多都是长杆子的步q霰弹q,手q却是不多见的。 而⑤肆式7.62毫米手q,却是我国50年代到70年代的警察配枪,这种手q服役20多年,威力很大。假如赵若兰没看错,那些人真配置着⑤肆式,一定是警察在执行特殊任务,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保护机要人物了,难道他们刚好遇到了什么大人物出行? 第047章 小偷 “哎, 姑,你说,软卧里住的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赵若兰神秘兮兮地问道。 赵朱第一个念头也是如此, 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假如真是什么重要人物,咱们这节车厢怕是要清场,也不会安排人进来了。” 赵若兰深以为然:“说的也是, 那是人家警察正常执行公务?嗨,不知道是哪儿的警察,还能坐软卧, 这出差标准挺高的啊!四五个人,还都配着q呢,怕不是在追缉逃犯吧?” 她胡乱猜测了一番, 却也只是当个无聊的嚼头, 说完便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两人聊了会儿天, 赵朱也去洗漱了一下,她带着当下最时兴的圆形军用水壶,顺便打了些热水回来。 眼看着这就到了四五点钟, 也该吃晚饭了, 三人便就着热水, 吃了些各自带的馒头、饼子,赵朱还特意把自己带来的熟食烧鸡大方地跟两人分享, 几人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如今就是干部家庭,也不是顿顿都有肉吃的, 更别提烧鸡了。赵若兰手里拿着赵朱塞过来的整只鸡腿,都忍不住感慨道:“咱们是不是也太奢侈了?也不是逢年过节的, 白面馒头配着烧鸡吃……”哪怕逢年过节,烧鸡的鸡腿也轮不上她吃呢。 小高吃的满嘴流油,能占着便宜,他自然愿意说几句好话,便接茬儿道:“哎呀,吃都吃了,还来感慨这个干嘛?咱多谢谢赵朱同志的大方就成!你别说,这烧鸡做的可真好吃,自己家肯定做不出来这个味儿,一尝就是老师傅家传的手艺!” 可能是烧鸡的香味儿太诱人,对面下铺的那人也起了身,见状,赵朱意思意思也把烧鸡让了让,但他却摆手拒绝了,从包里掏出了一块硬硬的烤饼子啃起来。 见状,赵朱也没有再多让,转头又和小高他们边吃边聊起来。 几人正聊的兴起,火车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小高支棱着油手,连忙趴到窗口去看,回头跟几人报信:“是隐阳站到了,这车跑的还挺快!” 他话音刚落,列车广播就在车厢里响了起来,同时,列车员也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提醒该下车的乘客别错过了站点。 随着车门打开,又一场别开生面的“上下车大战”打响,只不过,此时赵朱他们成了笑坐壁上观的看客,能悠悠闲闲地看着这番嘈杂喧闹,还时不时提醒一声:“哎,鞋掉了!帽子掉了!” 短短十几分钟,车子便又重新启动,向着目的地开去,正在新上车的人补票的补票,寻位置的寻位置时,一个腰背佝偻的老者却是手里捧着个破碗走进了卧铺车厢。 他口里唱着乞讨歌,随着他有节奏地摇晃,手中的破碗里几个一分两分钱的硬币发出哗哗的撞击声,仿佛在打着拍子。 这是此时乃至后来的列车上都常见的现象,这些行乞的乞丐会在某个站点上车,沿着车厢讨要一圈,等到下个站点再下车,坐着反向的火车再回去。只不过,现在的乞丐俗称“要饭的”,那是真的给饭也要,和后世某些“专业乞丐”又不相同了。 能坐火车,尤其是坐卧铺的人,多半也都手头宽裕,看着那老人可怜,不少人都纷纷解囊,或多或少地给了些钱。也有人见他面有菜色,便拿自己带的馒头包子之类的给上一个半个,他皆是来者不拒,连连称谢。 等那老乞丐到了赵朱他们这里,赵朱干脆从烧鸡上撕下了一块肉递了过去,而赵若兰则是摸出了五分钱扔到了那个破碗中,小高见状,也拿了五分钱扔了进去。 老乞丐接过了赵朱手里报纸包着的鸡肉,冲着几人鞠躬道谢,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对铺那个男人,只见那人脸上闪现过一丝厌恶,却是连连摆手让他赶快离开。 小高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心中越发对那人看不过眼:这个老大爷已经七老八十了,不是迫于无奈又怎么会出来行乞?不给就罢了,还要驱赶人家,真是狗眼看人低! 对面那人却是对小高的厌恶毫无所觉,仍是自顾自啃着干巴巴的饼子。 赵朱同志见状,好心提醒道:“大哥,那边的水房能打开水呢!” 那人却只是朝赵朱点头笑了笑,并没有起身去接水。赵朱见状也不再多说,继续吃了起来。 几人吃过晚饭收拾好了东西,就各自回到了自己铺位上。 狭窄的车厢有节奏地摇晃着,仿佛幼时的摇篮,渐渐让人生起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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