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风惊月对着风越海讲解云横沧海阵之时,众人惊叹声渐渐平息,风中忽地传来了一阵笛音,这一阵笛音与方才攻击性极强的奏鸣不同,悠扬悦耳,饱含感情。 是水滴石上,泠泠作响; 是水流溪涧,妙音潺潺; 是奔涌,是咆哮,是黄河入海,气壮山河; 是广博,是浩渺,是碧海青天,天高海阔。 风惊月寻音而望,原是掌门林鹤静吹笛相送门人。 “拂云以音律、医药闻名江湖我是知晓的,但听闻林掌门一曲,仍然震撼不已,‘九音倾海’当真名不虚传。”风惊月对二人说道。 风越海兴奋道:“姐姐也懂音律吗?我只会说好听!” 很好,风越海就是吕婵的嘴替。 “我娘曾让我学了几年琴,所以略知一二。我想林掌门这一曲是以水势为主题,表现了拂云门人的入门、求学、业成的几个阶段,而最后辽远广阔、大气不凡的终章,则是表达了她对于所有女徒的美好祝愿吧。” 在笛音渺渺之际,场间的拂云门人依次走上殿前,领取由其余三位长老亲手赠送的临别礼物。 吕婵拉进了视角,说道:“那是一把伞。是愿你晴日无忧的伞,是愿你雨天无虑的伞。” 虽说伞谐音散,不过,有散就有聚,她们虽然散落在五湖四海,但拂云永远都是可以供她们回望的家。 “真是充满了关怀啊,对于临别的女徒,长老们并不把扬名江湖看作对她们唯一的期待,而是将她们的平安与开心放在第一位。越海,你喜欢这里吗?”风惊月问她。 风越海直点头。 而此刻的风惊月却不知何故有些落寞,沉默了好一阵子。 在林鹤静正式宣布典礼结束后,门人或者前来与长老叙话告别,或者与约好的二三好友切磋武艺,或者收拾行囊准备下山……山谷之中,好不热闹。 主殿之中,风越海正式拜入拂云,后来拂云门人风越海将风惊月送到了桃花渡。 渡口上,风越海认认真真对风惊月道:“姐姐要回来看我!” 风惊月含笑应下。 暗红的夕阳在水上铺了一条好长好长的影子,在渡口用力挥手的小女孩身影越来越小,她突然将左手按在自己胸膛之上。 在渐行渐远的小舟上,风惊月会意,伸手按住了悬挂在身上的玉佩,向风越海挥手告别。 是离别,亦是新生。 —— 入夜,初十的月亮不成圆,亦不成钩。 风惊月坐在窗框上吹晚风。 一般在武侠剧里,另一位主角看到这阵仗,就会上前问她:“有心事?” 吕婵很没有创意地问了同样一句话,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只是离别惆怅。 风惊月望着灵溪谷的方向,沉默了半晌道:“我其实很羡慕拂云的人。她们带着长辈的关怀、信任与期望,下山游历,而我却是背着所有人偷偷离家出走,一路改头换面、小心谨慎。我娘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责罚我。” 她说着仰头倚靠在窗框上,丧气不已。 吕婵问:“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今日已经听到风惊月提及这位在剧情中隐身的人物两次,看起来在人物情感上,对风惊月影响最大的是她娘而不是在剧情里更有存在感的爹? 在风惊月的叙述中,吕婵在心中拼凑出一个女强血包的形象。 柳沧雪,出身秦岭中的武学世家柳氏,她的武学修为在一众姐妹兄弟之上,后来年少的她与血怒门少主楚铎情投意合,两家遂结秦晋之好,婚后柳沧雪生育、鞠养了三子一女,彻底淡出江湖。 不过,在她眼里,家庭幸福美满大概是她退隐后宅换来的补偿。 怪不得柳沧雪会要求女儿学琴,一般而言武学世家不是更重功法修炼吗?怎么会刻意节外生枝呢? 吕婵推测,她虽然出众,但最后还是嫁人生子,认为女人强势也终不过要找个归宿,所以她心甘情愿做好一个能给丈夫长脸的妻子。 并且渴望着把女儿培养为相同的人,故而让她学琴,温婉一些、优雅一些、得体一些,而不是整体舞刀弄棒,想着出去浪迹江湖。 虽然在家庭有了看似体面的尊严,但终究是失权的,所以她对女儿风惊月的控制格外严格,向家庭地位更低的女儿下手。于是,但凡风惊月有了一点出格的举动,她便火冒三丈。 “你真不容易,”吕婵安慰道,“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何必想那些旧事,你的新人生已经开始了。” “是啊,所以我会羡慕拂云门人。我娘从不相信我有能力解决好眼前之事,更不愿相信我能行走江湖。你要知道,我从没有独自离过家。” “一开始,我努力练功,是想让她知道,我做得到,我不会被人欺负。可是我武功练得不错了,连我爹也夸赞的了,她却认为我下山会被人骗。她不愿相信我,可能我还不够好吧。” 吕婵最看不得女人妄自菲薄。 她气冲冲反驳道:“从我初见你开始,便知你武功高强、冰雪聪明,而后来你在处理黄家镇之事时张弛有度,对待越海,真诚耐心。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半夜在被窝里都要笑出声啦!” 她想了想,突然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便立刻补充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占你便宜啊!” 缺乏认可、从未获得真正的爱的女儿会费力地求得认可,包括但不限于努力上进和时时刻刻展示孝心。 见风惊月沉默不语,吕婵决定直接点破本质:“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她承认了你的独立人格之后就无法再对你施压了,因为儿子总是要接任门主,迟早越前头去,而你永远都可以做听话的女儿,地位上怎么样也不能盖她一头。” 风惊月失笑,她的母亲当真不是因为爱她、关心她才不让自己离开吗?是因为地位和权威吗? 谁能给她答案呢? 她回想起了今日所见,道:“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林掌门的时候,仿佛见到了一棵被岁月洗礼的摩天巨木,她平静、强大,还带着藏而不发的蓬勃。” 顶天而立地。 “她是树,而拂云女儿们是飞鸟,树给了飞鸟成长的空间和资源的支持,而在鸟儿成年后,树会目送她们飞向更辽远的天空,而树依旧会矗立于此,只要她们回首,这里便是随时可以归来的栖息家园。” “而我和娘,像是风筝和线轴。” “不说了,睡了。” 风惊月猛地翻身关窗,谈话戛然而止。 她不愿再多谈。 吕婵是局外人,风惊月是戏中人,风惊月虽然能在物理上突破了控制,可她的感情没有彻底斩断,她现在不愿意深剖内心,直面鲜血,吕婵也不会强求。 她们还有时间,还有很多个成就要一起做。 这一路,我会陪着你。
第11章 旧事涌层浪 终究是一夜难眠。 第二日,睡眼惺忪的风惊月破天荒地没晨练,只是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不多时,她主动挑起了话题:“其实昨天我还挺失望的。” “见到了孟芳主那飘逸绝伦的轻功,和隐而不发的林掌门,我才知道我与真正的高手之间差距有多远。你说我武功高强,我心里是开心的,只不过我不是顶尖的那一批人,这一路上我也没有对战过真正的高手,那些战绩算不上什么。” “你就是很厉害嘛!毕竟是掌门之女,就算没有高手的阅历,也很厉害啊!”彩虹屁释放者吕婵说得一板一眼。 虽然这个游戏的系统里有本服玩家的战斗力排名显示,但是却没有NPC功力排名体系,玩家们基本上是靠NPC们的剧情表现来推测其功力高低。 正如现在,她们通过观察、试探来得出结论。 吕婵想起一个剧情细节,又补充道:“在原剧情里,青竹山庄那少主算是个武学奇才了,年纪轻轻就傲视群侠了,不过他修炼的速度太快,遇到了武障,而楚朝华一眼就能看破。你这可是比奇才更厉害的天才!” “真的?” “真的!” “其实我在家里并没有学到最强悍的刀法,这些也不过皮毛。我爹对我的武功没什么要求,哥哥们也说练武这个苦差事有他们做就好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会保护我。我勤学苦练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好家伙,吕婵发现了什么,这不就是全家都把她当小猫咪宠吗! 楚家人以宠爱之名扼杀了她的一切成长可能。 她本该是呼啸山林的猛虎,却被减去指甲、磨掉利齿,被迫变成一只安逸但没有丝毫自由的狸猫。 “海天龙啸不过如此!不如看看我孤鸾的天霜洗锋决!这江湖上武学之道浩如烟海,他们不教咱还不稀罕,以后多得是提升的机会!” 吕婵开始夹带私货,不过她也是实话实说,游戏里开放的门派有限,但真江湖里武林帮派可是多如繁星,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风惊月心情好似真的好些了,玩笑道:“是是是,老娘给他几刀武功盖世,笑傲武林,行啦先退房走人了。” 她们打算走水路离开云梦镇,乘船渡过洞庭,再顺江河走一段,最后上岸,向东直奔钱塘。 —— 洞庭,和江南一样,光是凭借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能勾人心神,令人畅想遥望。 与江南的烟柳如画不同,洞庭的浩渺是慷慨的赠予,“鱼米之乡”是她的另一个名字。 横无际涯的江面上飘着好几艘船,是低矮苍翠的远山与浩浩汤汤的洞庭之中来往的寻常过客。 风惊月乘上了一艘由渔婆摇撸的渔船,岸边码头不乏可以摆渡的舟楫,只不过渔婆见风惊月开的价格远比打渔来得多,便忙不迭揽下了这活儿。 渔婆皮肤黑中透红,身材矮壮,为人爽朗泼辣,做事干脆利索。她见贵客好说话,便热情地介绍起了洞庭。 风惊月坐在船头,嗅着风中洞庭湖送来的气息,听着渔婆讲的江湖故事,大感轻松畅快,昨夜的忧烦都消散了许多。 远离了渔人打渔的水域,方才在耳边若隐若现的渔歌和答也再难听闻。 正是船只航行之时,吕婵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座无名小岛,那岛屿林木青翠,岸边间夹着几株艳红的桃花,远望去,如云如雾。小岛中心处高隆起山石高台,石台上还建有一座小亭。 她心叹道,这要是放现代,八成要起个漂亮名字,变作一个旅游景点了,景区还能用游船送游客登岛一观,又能赚上一笔。 吕婵正要和风惊月搭话,突闻一阵琴曲,虽远,那曲子却仿佛在耳边响起,在浩荡的水波之中竟不减音韵。 “是个高手。”风惊月道。 “怎么解释?我以为只是琴曲上的大家,难道还是武林高人?” “喧嚣的风中之中传来了一缕婉转有力的曲调,像是凝结了乐者的神思。乐者在风起云涌之中传递音讯,若没有内力的运用,又怎么能将曲子从风中送来,并且如此清晰动人?” 风惊月闭目细细聆听,手还轻点船舷,和着拍子,她沉浸了一会儿又道:“只怕用内力弹琴并非乐者本意,只不过惯以为常罢了,以这位乐者的实力,若是真要以音伤人,定然不是如此平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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