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早在赵利源同伙落网之后,警察就找过夏薰的奶奶,并没透露具体是什么事,只说如果赵利源回家的话,希望她能通知警察。 当时夏薰在学校上课,奶奶也不愿意拿这些事干扰她,就没有说。 不知道赵利源在审讯时说了什么,竟把夏薰也牵扯进来。 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夏薰本可以在当地警局做笔录,但她还是决定去广州一趟,没别的,她有一种直觉——周流光就在那。 夏荧买了当天中午的车票,带夏薰一起去广州。 奶奶则在家里等她们。 半路下了雨,夏薰的座位紧挨着窗户。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雨还可以横着下,如湍急的小溪般的水线在玻璃上拉了长长的一道。 她想起周流光罚站那天的雨,摧毁般的坠落,刀子般笔直的戳在人身上。 那天她明明淋成了落汤鸡,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湿意,今天她坐在车厢里,内心却莫名湿了一片。 - 夏薰猜得不错,周流光的确在广州。 他接到周修瑞打来的电话——周修福在去往广州的路上出了车祸。 这件事周修瑞本来不想告诉周流光,只是怕真有个万一,见不到最后一面,这才联系了他。 周流光挂了电话之后什么也没带就去车站了。 云市离广州不远,车次也多,他在当日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周修瑞正在医院大门口等他。 他在出租车里还没下来,就看到靠在树上抽烟的周修瑞。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修瑞抽烟。 他提心吊胆了一路,在看到周修瑞的这一刻,那根无形的绳子猝然断了,而那颗揪紧的心则“哐当”一声坠入无尽的黑暗。 他下了车,走到周修瑞身边。 不出意外,一地烟头。 他眼皮沉重的塌着,很勉强才微微抬起,看向周修瑞:“他死了吗?” 周修瑞的眼底立刻染上了一丝痛苦的悲戚。 周流光愣了愣,随即自嘲般一笑。 他向来淡定的叔叔,西装永远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叔叔,几亿的项目没了也能处之泰然的叔叔……此刻却像一个输了全部身家性命的赌徒,猩红的眼眸,凌乱的胡茬,好似走到了穷途末路。 周流光不用见到医生,就已然提前知道了结果。 周修瑞把烟狠狠摁灭:“还没死。” “……”周流光眼睛一亮,就像微弱的烛火被风吹颤了一样。 “但是他的脑子受伤了,存活几率很小。”周修瑞说到这,深深叹了声气,“要做开颅手术,成功率很低。” “做吧。”周流光果断说,“要么赖活要么好死,二选一,做吧。” 周修瑞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长大了,他第一次这么觉得。 “已经在做了。”周修瑞说,“时间紧急,没和你商量就签了字。” 这确实是周修瑞的做事风格。 “那就好。”周流光松了口气。 周修瑞点点头:“这手术困难,估计没十几个小时,出不来。” 周流光敛眸,想到什么:“你不是应该在平芜吗,怎么比我还早到广州?” 问到这个,周修瑞顿了顿。 却没有停顿太久,毕竟有些事周流光早晚都得知道。 “赵利源被找到了。” “你说什么?”周流光怀疑自己听错。 周修瑞直视着他:“赵利源现在被羁押在看守所里,警察通知了你爸爸,你爸怕影响你过年,只给我打了电话。结果谁知道他在赶来的路上,因为太心急,出了车祸……” “……”周流光感觉自己忽然变得呼吸困难,张张嘴,双眼茫然无神。 周修瑞一只手扶住周流光的肩:“还有一件事……” 这种时候话说一半,意味着什么,周流光多少有预感,他的手在底下默默握了握拳:“你说吧。” “那个人说,月牙儿已经死了。” “……”周流光没有表情。 “什么江西江北的,全是那个人怕量刑加重骗咱们的。”周修瑞也恨,“赵利源狗日的全招了,他当时第一次干没经验,掳走月牙儿的时候嫌她哭,硬生生给捂死了。” 刹那间天地失声。
第39章 决裂 两天后, 周流光在殡仪馆见到了月牙儿的尸体。 准确来说是一堆白骨。 当初赵利源把月牙儿捂死之后,和同伙一起把月牙儿埋在了同伙家的院子里。 随后他们离开了合欢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隔近六年, 警方找到了月牙儿的尸体, 经法医查明死因后, 通知家属领回尸体。 周流光在火化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恰如这几天内一遍又一遍的在周修福的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周修福的手术是成功的,人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却并不完美,随时有可能死在ICU的病床上。 周流光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熬着, 几乎没合过眼,哪怕睡着, 不是被噩梦惊醒, 就是被病危通知吓醒。 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甚至于,他已经崩溃了, 只是他伪装的很好, 骗过自己,也骗过了旁人。 领完月牙儿的骨灰走出殡仪馆的时候, 才发现天空在下雨。 警察又给他联系, 说还有遗物忘记给他。 周修瑞开车送他过去。 尽管周修福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但他还是觉得现在周流光身边更不能离开人。 来到公安局又是半小时之后了。 路上周流光收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基本上都是夏薰的。 他的手在回拨键上来来回回,最终摁灭了屏幕, 转身去看窗外。 陌生的风景倏忽而过。 因为在过年,连路灯上都有大红色中国结做修饰, 来来往往的人们也都喜气洋洋, 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伴儿。 周流光站在公安局的门口,像只无家可归的狗。 周修瑞停好了车, 想和他一起进去。 周流光却坚持要自己去。 周修瑞很平静的审视着周流光,不敢保证他可以独自去面对。 周流光看出了周修瑞的意思,却不想再做“你放心,我可以”之类的保证,顿了顿,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周修瑞往前走了一步,想叫住他,最终却又把迈出的那只脚收了回来,没有制止。 进到局里,警察把一副银镯子推到周流光面前。 这是月牙儿四岁时的生日礼物,周流光认得,因为这镯子当初还是他给挑的。 警察说,这些年赵利源一直把这对镯子带在身上,每天都会给这手镯点三炷香,拜一拜。 周流光听完只觉得恶心。 他这么做,难道是希望月牙儿的灵魂安息吗? 还是说,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怕月牙儿死后怨气太重,会找他索命。 他到卫生间用冷水大捧大捧的扑脸。 脑子里不断闪现月牙儿的那堆残骸,小小的软软的姑娘,是怎么被绝望的杀死,又是怎么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被虫子一点点噬咬。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那个拐卖案怎么样了?” 周流光眼皮一跳,忙走进了第一个隔层,把门从里面插上。 “昨晚又审了一夜。” “害,辛苦了,他又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听话音,门口这俩人已经走了进来。 “还真有,挺劲爆的,昨晚他招供,说那女孩是他女儿帮忙骗出来的。” “真的假的?” “他说当时他最缺钱的时候,媳妇儿跟人跑了,他就想卖了他继女,一是为了报复二是想赚点钱,他继女害怕自己被卖掉,就问他,如果能帮他找到更合适的人是不是可以放过她,然后她就给自己找了个替罪羊。” “我的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诶,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对话。 男人的声音洪亮,纵使压低了话音儿也依旧极具威慑力:“身上这身皮不想要了是不是!不要在外随意聊案子,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就提了一嘴。”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那两个人连连道歉,片刻之后,卫生间才再次恢复安静。 过了很久,周流光才出来。 迈了迈步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 走出警察局,周修瑞恰好正和律师在车上交流。 周流光走上前去,敲了敲玻璃,周修瑞对律师说了什么,那律师下了车,朝他颔了颔首,就离开了。 周流光上了车,才发现周修瑞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比他还要差。 周修瑞主动问周流光要了一根烟。 周流光帮他点上火,他抽了一口才说:“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你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他承受不住的吗。 “夏薰也参与了案件。”周修瑞没有一丝一毫的迂回。 “赵利源把事情说的有理有据,细节和时间都对得上,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残忍,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警察和律师。” 周流光久久没有说话,也点了根烟,无声的抽起来。 周修瑞的烟先抽完,见周流光沉默,他驱动了车子,最后又劝了一句:“你想想你妹妹尸骨未寒的样子,理智点吧流光,和那个女孩断了。” “……”依旧得不到回答,周流光痛苦的捂住了脸。 与此同时,夏薰刚刚走出高铁站。 她和夏荧一同来到公安局。 在案件侦办期间,哪怕是家属也不能轻易见犯罪嫌疑人,所以夏薰并没见到赵利源的面,只是在配合警方问话,回忆当天月牙儿走失的细节。 也是在这时她才彻底确定,原来月牙儿真是被赵利源拐走的。 走出公安局后,夏薰第一时间给周流光打了一通电话。 这次周流光接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尽管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周流光却先一步说:“见一面吧。” 周流光约夏薰来医院。 准确来说,是医院天台。 这是一个奇怪的见面地点,但是在去找他这件事上,夏薰总是没有一点迟疑。 她到天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天台上的绳子上还挂着被单和被罩,也不知道是刚晾上去还是忘记收,湿溻溻的,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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