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俊豪有苦难言,他一腔雄心壮志,临危受命,经同事提醒才记起来,周秉德已退居西宫,周自秋于数月前惨死家中,酿就一桩悬案,怎会如此凑巧?集团账目出现问题,周自秋便惨遭迫害,于是他出其不备,决定在葬礼进行时杀上门来。 周秉德盛怒之下,无人敢言,唯独周见蕖致力于让他减寿十年,声量不大,杀伤力极强,好似自言自语:“他是要亲自确定,人到底真死假死。” 死遁求得生机,未尝不是一种计谋。 蔡漪眼中岂容得下他,当即冲向周见蕖,闻蝉反应迅捷,赶紧将她拦住,她手指周见蕖吼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闻蝉分身乏术,周秉德已替前妻“出征”,意图掌掴周见蕖,周见蕖泰然坐在原位,肩膀靠在椅背上,甚至再惬意地放软几分,阿公捞起拐棍掷地,主持乱局:“阿德,别叫外人见笑。” 他一副胜者姿态,虽是后生,心境已赛过其父。 伍俊豪看过一出好戏,将周见蕖视作帮手,闻蝉则成为他眼中的疑窦,一位过于体面矜持的亡妻,他自以为发现惊人的切入点。 后话闻蝉疲于回想,数月以来,那些议论她早有耳闻,丈夫意外身亡,妻子当众露面,包括在葬礼之上,她为何一滴泪都不肯落?她有罪。 公婆绝对信任她,使她更加拥有自信,从不解释,懒得解释,将议论视作对她与自秋感情的亵渎。谁说只有落泪才算哀恸,她既不觊觎周自秋的财产,亦无霸占周家的雄心,实在无需做戏,遑论还有一位成年男丁健在,即便他的身份不够正宗…… 车子停了。 葬礼上匆匆一瞥的佣人翁姐在门口恭候已久,见车子停稳立即撑伞冲进雨中,迎接闻蝉下车,几步路的工夫,抵达门廊下,翁姐半片身子已经湿透,闻蝉佯装没看到。 中年女人展露憨厚的笑容,主动做自我介绍:“闻小姐,你好,我姓翁,老板习惯叫我翁姐,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这么叫。” 闻蝉的态度绝不热切,漫不经心地应声:“翁姐,你好。” 家门敞开着,翁姐拱手迎她进去,闻蝉正回味那句“老板”,也就是周见蕖,倒符合对他一贯的印象,周见蕖并非什么斯文绅士,故而只是老板,不称“先生”。 “知道闻小姐要来,我把整栋楼都重新打扫过,地板也打过蜡啦……” 迈进这片属于周见蕖的领域,闻蝉敏锐地闻到地蜡的味道,散得还不够干净,客厅内竟盘踞五个黑衣人,打扮似保镖,气质却不够正派。翁姑解释:“这是老板派来的人,帮闻小姐搬东西。” 几人颔首向她致意,不多看她一眼,缄默着纷纷冲进雨中,可怜闻蝉那位雇佣多年的忠心司机门叔,还以为擅闯入他人家中。闻蝉无暇参观这栋精致小巧的别墅,转身又回到门口,对上门叔焦急的眼神,点头暗示他放心。 其实她带来的东西并不算多,比起正式的搬迁所要携带的家私,不过几只小箱,门叔自己便能应付,不必这般劳师动众。 只是要多加注意一点……闻蝉轻声开口,伴着急促小雨,也不知那几位壮汉听不听得清:“有一幅画怕摔,要轻拿轻放。” 壮汉甲捧起那副包裹牛皮纸的画,翁姐送过去一把伞,只见他一手持画,一手撑伞,踏上溅满雨渍的门前地砖,身后远处的楼梯已发出杂沓的脚步声,他们将她的衣箱送上楼,闻蝉不过短暂分神,壮汉甲捧画进门,眼神不老实,向楼梯上方打转,随即一脚滑倒,闻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牛皮纸的厚度容纳一切,玻璃片在里面碎开了花,周见蕖的人和他一样素质不佳,站稳身躯也不道歉,翁姐全然不了解她的个性,亦不敢开腔,楼梯的脚步声随之暂停,闻蝉不必回头,深知看热闹的人不会少。 万众期待下,她抿嘴淡笑,明明刚刚宝贝得要紧,立刻不在意了似的,指派那位闯祸壮汉:“没关系,不用送上楼了,先放到客厅,我可能需要带它去重新装裱。” 她先讲没关系,壮汉甲随后道歉,可谓毫无诚意:“对不住啊,闻小姐。” 闻蝉无意久留,不过为送必要物品前来,阴天湿气重,她只希望这些黑衣煞神立即从眼前消失,让她慢慢品过一盏热茶就走。 翁姐提前煮好热水,泡的却是普洱,她习惯喝英国红茶,加橙片,迁就这一次也无妨。总算开始打量身处的这间房屋,闻蝉的视线缓缓移动,楼上扶手前的男人伫立已久,他们终于四目相对,一个平静,一个惊吓。 周见蕖竟然在这里,他不是声称不会来南山别墅?是她记错,他只是不会留宿。 她本想开口向他礼貌问好,称他“见蕖”,想起他在殡仪馆冷淡的态度,闻蝉把话咽了下去,无声望他,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阴气匝地,他只穿单薄的黑色衬衫,一袭合身衣物,领带消失不见,意料之中,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闻蝉感知压迫极强的视线,竟还能在他眼皮底下开起小差,猜测楼上的温度是否更加温暖…… 他在沉默之中步下楼梯,一位保镖姗姗来迟,从楼上露面,执一只黑色手提箱跟在他身后,神秘的手提箱吸引她的注意,他已从她身边路过,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去意明显。 闻蝉立即开口挽留:“你不留下饮杯茶?” 他明明可以答个“不”字,足够简略,浪费不了多少口舌,偏要没礼貌地用沉默替代拒绝,有人帮他开门,他走出去。 良善的翁姐帮这位哑巴雇主解释:“闻小姐,他从不饮茶的,只会喝酒,酒架上有不少好酒,老板留话,你可以随便动。” 他与翁姐尚有话讲,对她却无话可说,闻蝉甚至多疑地想,他刚刚是否有瞟过她一眼?带着轻蔑和厌弃,她不理解,素昧平生,他为何对自己恶意如此之深,只能归结为被周自秋连带,他们夫妻一体,她应得的。 屋外冷雨仍作,闻蝉不打算送他,正要往客厅去,坐下等翁姐的茶,门叔在雨中呼唤她,语气慌张:“阿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闻蝉这下不得不出去,只见门叔像犯人一般被押送到另一部车前,同两位壮汉在雨中拉扯。 周见蕖距她两步之遥,身后有三位罗汉护法,总算开启他那张尊口,也不指是谁,通知她:“你的新司机。” 新司机上前一步,鞠躬叫她:“闻小姐。” 真是倒霉,就是那位摔碎她画框的呆头壮汉,她能不能拒绝? “我不需要。”下意识开口,她才发觉自己未免太强硬,柔声补充,“门叔很好,我雇用他许多年,暂时不打算换人……” “你需要。”他反驳,扫一眼狼狈的门叔,“他只做到月末。” 闻蝉背后一凉,他怎知门叔已因家事请辞?她计划今后自己驾车,倒也方便。 “我学过驾驶,我想自己开车,不再雇用司机。而且门叔会做到这月结束,至少还有四天,你不能立刻将他送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知是否有尽力压制,想必在搜肠刮肚地找借口,终于想出一个,仍说门叔:“他素质不够。” 他指门叔对她的称呼,竟敢直呼她“阿蝉”,没礼貌。闻蝉猜出其意,为门叔说项:“是我让门叔这样叫,我们相处平等,没有尊卑秩序。” 周见蕖的耐心彻底告罄,兀自点一支烟,随即冲进雨中,准备坐车离开,全然忽视她的抗拒。新司机则向闻蝉推销自己:“闻小姐,外面不太平,老板也是派我照看你,怕你有危险,我很能打……” 法治社会,哪里不太平?更何况……闻蝉龃龉道:“要说危险,谁比得过他危险?” 他可是谋杀她丈夫的嫌犯,极有作案动机。 周见蕖闻声止步于车前,一把雨伞旋即被撑开,他转身投来审视的目光,追问道:“你说什么?” 闻蝉立即改口:“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把门叔还给我,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 他当即证明自己有这个权利,给那两位与门叔僵持已久的保镖一个眼色,门叔便只能缴械投降,强行被塞进车里。他也开门上车,关门之前最后看一眼那位备受欺凌的“辛德瑞拉”,留话给她:“你去跟周秉德告状。” 两部车先后驶出别墅,栅栏外门缓缓闭合,像剧场谢幕,留她立在原地,左右各立一位他的衷心属下,闻蝉不免心惊——她以身入局, 到底还是主动走进他的囚笼,她在劫难逃。
第04章 周见蕖走后,闻蝉失去喝茶的心思,喜提职衔的新任司机守在楼下,闻蝉绝不给他视线,当他是隐形人,叫翁姐领她上楼,先去卧室,她要保障自己今晚睡觉的地盘。 比起水月湾,这栋别墅二楼的走廊短小许多,从门脸大小不难辨别客房、书房,其中应该有她一间。翁姐却带她走向双开门的主卧,闻蝉立马停下脚步,阻止翁姐开门,仿佛暗红色的墓门一旦推开,便要走进周见蕖的私人领地,太恐怖。 “这是主卧。”闻蝉出言提醒。 翁姐毫无察觉,粗神经地应声:“对,是主卧,闻小姐,打扫过的。” “我只是暂住,给我一间客房就好。”她体贴地找好借口,“这毕竟是他的房子,他极有可能回来住……” 翁姐忘记开门,她也是女人,丈夫亦有堂表兄弟,立即想到避嫌的道理,摆手否定:“不是的,闻小姐,老板没住过这间主卧,你放心。就是闲置太久了,角落里好多积灰,但我做过大扫除,一定干净,相信我……” 闻蝉无意间得到讯息,追问道:“难道他从来没住过这里?”她竟探错巢穴,找错接近他的方式。 “住过的,家当都在这里,还招待过几次朋友,喝好多酒。”翁姐对她毫不设防,如实作答,指着刚刚路过的一间小屋说,“好像住那间,就那几间啦,主卧他不睡的。” 古怪至极,闻蝉不懂他,但从刚刚那位拿手提箱的保镖来看,他显然有重要物品放在二楼,只是不确定在哪一间。 她又发问,再次打断翁姐开门的想法:“他还有朋友?” “谁没有朋友?”翁姐觉得她这个问题古怪,下意识接话,又补充道,“譬如有一次老板生病,回来小住十日,除了家庭医生,秦先生经常来的,不过他小朋友脾性,倒也并非前来照顾老板,只是蹭饭,他不挑食,我做什么都捧场,上周还叫我学做鳝鱼面,可我不敢劏鳝……” 原来眼前的巢穴被他用来养病养伤,大抵算是退路之一,得意时自然无用。闻蝉不便继续追问那位秦先生是谁,选择见好就收,敷衍翁姐一句:“鳝鱼自然要新鲜的才好吃,买活体回家,烹饪之时现杀。” 砧板上灵活乱舞的鳝,锋利的刀器,一下从头剖到尾,抽骨,血水泄一地……翁姐想着那画面,脸色狰狞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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