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梨矜回眸目送姜琦,化妆间的门自动合上,某块石头轰然坠地。 “姐姐见过最狗血的婚礼现场,是什么样的啊?”路梨矜来了兴趣,问给她整理头纱的化妆师。 化妆师乐了,“不瞒你说,我见过抢婚现场,还是新郎弟弟来抢嫂子,场面混乱的吃瓜群众仿佛一只猹。” “……”强中更有强中手,路梨矜噎住,“那是挺厉害的,我努努力,让你以后也能拿这场订婚宴出去揶揄。” 化妆师还没琢磨出路梨矜的意思,就被她塞了个大红包。 “辛苦了。”路梨矜提裙角起身,往外走。 十一点十六分。 悠扬的轻音乐响起。 十一点十七分。 酒店礼堂灯光熄灭,台上的布幕落下,投影仪开始播放。 楚淮晏指尖星火明暗,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礼台。 订婚策划摄影的运镜水平不错,从波光粼粼的湖面到打在红木地板上的日光,温馨而安静的画幕。 追光灯从礼台两端开始向中间缓慢游弋,白纱长裙的路梨矜跟西装笔挺的陈扬在众人的掌声里,一步步走向彼此。 一切到这里都是很好很好的。 好到楚淮晏在茶水杯里沉了烟头,起身准备离场。 下一瞬原本播放着温馨画面的银幕忽然摇晃,画面切换,滚动在一起的、赤。条条的男女和刺耳的调情声钻入耳廓。 色情画面里的男主角没打码,赫然是陈扬本人,他的脸色铁青,错愕地看着银幕,发出怒吼。 “什么情况?” “这是陈扬出轨被拍到了?” “……” “别乱说,陈老爷子还在呢。” 台下讨论声纷杂不绝,被隐去了面容的另一位主角姜琦捂着自己的嘴,怔忪盯着那画面。 “关掉!给我关掉!”陈扬迅速的反应过来,咆哮着想向往台下冲,妄图亲自去关掉却被一只手死命的拉住。 化妆师不知何时溜达到了同事的身旁,“不经意”地拔掉了鼠标的插线,又将笔记本三十度角微微合盖。 负责视频播放的人原本想打开关闭,却撞上化妆师的眼神,怯怯收回了手。 这场面明摆着是新娘的报复,管他呢,打工而已,工资反正会照开。 看人出殡哪有嫌殡大的。 路梨矜的目光扫过喧闹的台下,虚空撞上楚淮晏深邃眼底,他站在主桌旁边,身型高大,脊背挺得很直,像是把冲天的利剑,神色是如旧的淡漠,盘着腕骨处的佛珠。 她只望了他一眼,就得到了巨大的鼓舞和首肯。 “啪。”路梨矜高扬右手,朝着陈扬的左脸重重的扇下去。 原本用于宣誓海誓山盟地扩音器无差别的放大巴掌声,掩盖掉背景音的水声与调情,礼堂中的窃窃私语有片刻的暂停。 “你究竟做过什么?”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路梨矜宛若才回过神来的那个人。 订婚现场遭遇背叛,无法接受,字字珠玑的质问着陈扬。 “我听矜矜说是你爷爷身体快不行了啊,他没事吧?” 陈扬的回答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害,我骗她的,老爷子不知道多康健,他就是喜欢路梨矜,这不,我跟他讲跟路梨矜订婚后,遗嘱都改了,我拿八成呢,稳赚不赔。” 路梨矜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扬,又落下了一个巴掌。 “你够了啊。”陈扬攥住她准备第三次落下的手,怒喝道。 机关算尽,u盘是姜琦拿来替换的,事情暂时数不到她路梨矜头上,只是局面还是没想象中的可控。 播放终于停下,陈家的亲属直接站到门口,张开双臂呈木字状,意欲拦住要走的宾客。 有人扶着陈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司仪三步做两步地跑下台将话筒递过去。 “咳咳咳……”陈老爷子咳嗽不止,佝偻着脊背,被拍着顺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讲下去,“竖子不孝,让大家见笑了,但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 路梨矜蹙眉,绷紧了神经,生怕他说出来什么订婚继续的场面话,台下没有她的亲友,除开楚淮晏外,不会再有人肯替她出头。 这场豪赌。 路梨矜赢定了。 “您等等。”楚淮晏发声,打断了陈老爷子,他的位置很好,再走两步就能站到正中央。 楚淮晏认识的人很少,但认识他的人很多。 诡异的寂静里,众人看着姿态矜贵的青年伸手握住餐桌上的香槟瓶,目光凛凓巡视了一百八十度,挑眉气定神闲讲,“你们什么毛病啊?都这样了,还想着继续订婚?回家问问你祖宗,这么干合适不?” 路梨矜摔开陈扬的手,注视着楚淮晏。 下一瞬,楚淮晏利落的挥舞香槟瓶子砸向椅背。 巨响、水花喷溅。 “各位,请为我的小梨矜让一条路出来。”楚淮晏语气低沉含笑。 路梨矜几乎是同一时间掀了头纱,提裙角朝楚淮晏飞奔。 这刻大脑放空,什么都无所谓了。 满心满眼都只有楚淮晏,仅此而已。 路梨矜被接住了,栽进木香混合苦艾酒的怀抱里。 耳朵被捂住,议论都隔绝。 厚重的毛呢大衣裹住外露的肩颈。 楚淮晏拦腰公主抱她。 脸埋在温热胸。膛,细嗅着楚淮晏身上的香水味,路梨矜闭着眼,宛若置身于满是松木和广藿香的森林中,火焰蔓延烧过来,点燃了手中结霜的苦艾酒。 “你好好闻啊。”她咬耳跟楚淮晏讲。 楚淮晏气笑了,无可奈何地回,“你是准备气死我吗?” 在帝都,没人敢拦楚淮晏的路。 这的确是化妆师见过的最离谱的红事现场。 出轨的未婚夫,众目睽睽下被横刀夺爱的未婚妻。 当谈资可以说上大半天,但注定没人能拿楚淮晏开玩笑,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必须缄口不言。 **** 楚淮晏的步调很稳,怀抱里并不颠簸,路梨矜沉默地缩在其中,竭力汲取他的体温和气味,想多留住一些。 白纱裙摆极地,路上行人无不侧目看着这对“逃婚鸳鸯”。 过了几分钟或是一世纪,刺眼的日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暗,路梨矜扶着楚淮晏的肩头站稳,四下环顾,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两栋建筑的夹缝中。 高楼间隔出了个暗巷,冬季日头低,他们站在墙下暗处,阴冷萧瑟。 下颌被捏住,楚淮晏扣着她,逼迫路梨矜仰头与自己对视,黑眸深邃, 外套抵御了寒风和贴靠墙壁的冷意,路梨矜眼眶微红,嘟哝着,“你说过你不会生气的。” 楚淮晏勾唇,缓缓道,“我反悔了。” 路梨矜伸手去抱他,踮脚让自己凑的更近,鼻尖差几毫米就能贴上,温热的呼吸缠。绕着。 “好玩吗?”楚淮晏薄唇开合,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外套,揉上浑。圆丰。盈。 婚纱裙是抹。胸款,他不费吹灰的摸进去,软而大,五指分开才能勉强掌控住全部。 “唔。”路梨矜没有躲避,只是发出微弱而纷乱的喘。息。 布料被卷下些,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软雪,雪顶红梅颤。栗盛放。 路梨矜带着哭腔呢喃,“好痛。” 她理应感到屈。辱与冒犯,然而实际上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异样的期待令她顺从。 “忍着。”楚淮晏端水平稳,又扇了几下左侧,直到路梨矜的泪滑过脸颊,滴在他手背,才堪堪停下,“倒是会叫。” 他没什么情绪的帮她整理好衣服,转身走向巷口,车已经停在路边等了很久。 路梨矜无措地裹紧外套,看着他走进日光里,下一瞬,楚淮晏蓦地回头,又走向她,踏碎满地光斑。 “你。”路梨矜抽泣,吸着鼻子。 楚淮晏一言不发地拉她上车。 **** 车里的暖风很足,驱散了阴冷的寒意,徒留下冰凉的感知。 路梨矜清明的意识到所有事都结束了。 无论是与陈扬、姜琦、还是与楚淮晏。 谁能接受彻头彻尾的欺骗呢? 早知今日,还是会有当初的吧,总好过没有遇到这个人。 扭好的矿泉水瓶被塞到手里,路梨矜缓慢地低头,透过瓶身看扭曲的车前座椅椅背,又迟疑着抬头,望向旁边的楚淮晏。 青年的侧脸优越,半身浸润在日光里,肩头拢了层薄薄的晕。 冷白匀称的指节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膝头,昭示着他的不耐烦。 “为什么?”路梨矜颤音问。 楚淮晏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她补全了问句,“为什么还拉我上车?” 一声哂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楚淮晏漫不经心地回,“留你在那儿等人上?” “……”路梨矜哑然,伸出即将碰到楚淮晏的手倏然收回,乖巧的放置到自己腿上。 楚淮晏顿了片刻,又问,“去哪儿?” 路梨矜报出了自己学校的地址。 窗外的风景不断后置,落雪的帝都其实挺好看的,只是路梨矜无心欣赏,眼前的所有都朦胧而模糊,努力睁大眼睛,撑着不许泪落下去。 迈巴赫平稳的停在学校门口,路梨矜去握车门,想推开逃走,但没成功。 楚淮晏打了个电话,保安很快抬了杆,豪车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开进校园里,好在还在假期,不回家过*年的学生寥寥。 握着门把的指骨泛出青白色,车拐了两次弯,终于停在了宿舍区。 “对不起。”路梨矜鼓足勇气回眸,憋出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楚淮晏瞥来淡漠的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无奈,“你走吧。” 路梨矜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的逃开,一口气爬了五层楼梯,才扶着墙面轻。喘回过神来,泪已经流了满面。 肩头的外套忘了换给楚淮晏,实际上很难说不是故意。 三人寝只有路梨矜一个人留宿,空荡荡的,狂哭或狂笑都无人在意。 她把婚纱裙换下,团成球塞进垃圾桶,拉开窗帘时正巧扫到姜琦的桌面,自己与她的合照还放着,两个女孩子笑容明媚。 路梨矜把相框倒置。 从此往后,有些事不会再有,不必缅怀。 她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回家的机票,奶奶见到路梨矜时很是意外,手搓着围裙问,“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路梨矜笑盈盈地答好。 吃食很简单,京酱肉丝,配菜是葱丝、黄瓜丝与胡萝卜。 一道菜,把荤素都包圆了。 奶奶每卷只豆腐皮卷,路梨矜就吃一只,两腮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小仓鼠。 “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奶奶不问她为什么忽然回来,只关心她吃没吃饱、吃没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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