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宝意心沉了半沉。 她轻咳两下,尽管周围没人,还是掩唇并放轻声音:“如果最后是辞职信,我也得把年假放完。” “小意,我们好几年朋友了,一定要闹成这样?” “你搞清楚。”虞宝意平声静气,一字一顿,“我闹了吗?” 良久沉默。 她脊背贴着走廊白墙,后脑勺靠在上面,标致的桃花眸水亮,倒映出天花板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茫。 “远哥,总归你才是天行的老板,我没有资格反对你什么,或者用什么人。” 目前为止,虞宝意还是维持着作为朋友的体面,“但我待得不高兴了,得有权利离开吧?” “哪儿又让你不高兴了?”秦书远口吻不悦,回呛道,“你拿着天行的顶薪,做什么节目,怎么做,不都听你的?你经验丰富,我就让青可练练手——” “她的练手和你的练手是不是不太一样?” 虞宝意又咳了几声,呼吸有点急促,“我不介意带新人,文殷不也在我组里?她才是第一次做节目的新人。之前你可是硬塞了一个A+综艺给宋青可,扑得跑了几个赞助商,这回你还要默认她越级干我的事对接我的人,秦书远,别把我当傻子耍。” 秦书远长叹一声:“小意,她性格——” “不用说了。”虞宝意累极,“一个月后再见吧,有机会的话。” 话音刚落,她干脆挂断。 举手机那条胳膊无力垂下,缓过几口气后,虞宝意揉了下僵硬的肩颈,混杂着喘息的咳嗽声在幽静冗长的走廊中一下下响起,听得心口发紧。 她一抹额头,薄薄一层虚汗,微热。 快中午了,还没传来消息,估计里头进度缓慢。 正预备回去,虞宝意刚迈步,身体骤然一顿,若有所思地转头。 她鼻子今早就没通过,但刚刚情绪波动下,有短暂时间能闻到大厦内部干冷的中央空调味道,以及…… 虞宝意不说话,静静等待。 等走廊深处拐角那人走出。 一息时间,墙后飘出的烟雾被撞散,一人西装革履,从容踱步出现。 她微微张唇,深吸一口气,才能把肺部沉闷的浊气泵出。 “霍生,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意外。”霍邵澎不见一丝局促,将烟掐灭在砂石缸里,“刚结束采访。” “霍生、霍生……” 虞宝意听到更远一点仓促的呼唤,霍邵澎却没回头,立在墙根,像早期基督教的象牙浮雕,凭白让她感受到一种渺远的神性。 不稍片刻,另一个喊他霍生的男人也出现了。虞宝意认出,是坐这座大厦顶层办公室的总经理,当初洽谈租用的价格与细节,她亲自去过。 因为男人颇为高傲,言语间充斥着对大陆人的鄙弃,甚至不屑用普通话交流。 如今他站霍邵澎旁边,奴颜婢膝地请示着某件事。 虞宝意听明白了。 这栋大厦所有权真正的拥有者,是霍邵澎,是霍家。 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总之,莫名等到男人请示完离开。长而宽的一条走道,又只剩他们,相隔甚远地对视。 可虞宝意分明感受出随时间流逝而渐重的压迫感,逼得她呼吸阻塞,喉咙同时发痒。 她察觉,仓惶地后退半步,“先走了。” “虞小姐。” 他果然叫停她,“一起吃个午饭吗?” 虞宝意喉咙连续两次滚动,声音有点奇怪:“里面还在拍摄,下次吧,再见。” 她只是客气话。 可霍邵澎目送她离开后,极轻地笑了一声,不知何意。
第7章 傲慢 时针踩过两点,节目组的人包括虞宝意,才真正有时间坐下来吃口饭。 她感觉身体快扛不住了,又不想被同事劝着休息,自己跑到附近买感冒药。回大厦时,被猛烈的中央空调吹得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虞宝意抱紧胳膊,埋头往电梯方向走,还没吃药,人已经晕晕沉沉的了。 刚按完上行键,又一人喊她虞小姐。 不是霍邵澎。 但也是她看了眼前一黑的人。 Florence穿着标准OL装,一步裙下的长腿被透明丝袜包裹得匀称纤长,站在她身后几米远。 “虞小姐,霍生想请你食个lunch(吃个午餐)。” 虞宝意把装感冒药的塑料袋抓在手里,“拜托转告霍生,我在工作。” “虞小姐的同事刚在食堂打包走五十份盒饭。”Florence微笑侧身,“半个小时,不会耽误太久。同时,霍生也想继续通过虞小姐,尽快了解下沈生这位新的合作伙伴。” 虞宝意:“……” 是吗。 耗费两个小时等她,只为“尽快”了解新的合作伙伴,这话怎么听怎么矛盾。 可人毕竟是她先推荐的,不管两方达成合作,她在中间起了多少作用。 虞宝意像生吞了苍蝇般。 最后还是去了。 意外的是,霍邵澎就近将地方定在大厦食堂的二楼,倒不是很匹配他的身份。 下午两点多,里面已经没人了,剩下在取菜区和厨房区进进出出的叔叔阿姨。 他们坐在角落卡座,面对面。 来前,虞宝意把感冒药藏进手袋里。虽然自我感觉面色极差,但有妆容盖盖,应该不会露馅。 她清清嗓,“霍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霍邵澎竟然在翻看食堂菜牌,神色自如寻常,仿佛上面写的不是五十二港元一份的鸿运叉烧饭,而是五千二的米其林法式鹅肝。 看完,他把菜牌递去,“点一份尝尝。” “霍生真有意思。”虞宝意忍不住说。 “怎么?”霍邵澎拿起塑胶茶壶,给她烫过的杯子倒满茶水,“看不起这里?” 虞宝意笑了笑,意有所指:“不是我。”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不少,的确没有一个人第一回 请她吃饭选在食堂的。 换做别人,虞宝意会以为对方经济拮据。可坐在对面的是香港霍家的大公子,她只能想,对方的口味也许别具一格。 同时,她也想试探下,霍氏和沈景程的合作是否完全基于双方的利益,而非另有目的。 霍邵澎不为她的误解解释,抬手招来食堂工作人员,点了菜牌上的“黑椒西冷牛排”,最后转头看她,引得工作人员也看她。 大公子别具一格,甚至不拘一格了,她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何况,现在不吃,到收工都别想吃了。 虞宝意要了份滑蛋牛肉饭,上上来时,卖相倒比外面茶餐厅的好。不过那份西冷牛排,就有点以次充好的意思了。 她吃过好东西,甚至还说不上次,明显一块冷冻肉,煎不出新鲜的血色和微焦的表层,肉质干瘪。 上菜的工作人员脸色木木的,可能也觉得这盘东西入不了霍邵澎的眼。 谁知,令众人提心吊胆的霍生拿纸擦过刀叉后,切了一块放进嘴里,用足优雅的礼遇和尊重对待这块牛排。 看他吃,虞宝意也迟疑地挖了几勺饭,饿坏了。 “长辈教过,尺蚓穿堤,能漂一邑。”霍邵澎说话时,便放下餐具了,“虞小姐,你对我有点误会。” 尺蚓穿堤,能漂一邑。 巧的是,虞海和也同她和哥哥讲过一个意思的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用以提醒他们,旬星发展得再好,也不能自满骄傲,高高在上,忽视或践踏任何人的感受。细微的隐患,也有机会酿成大祸。 道理简单,做到很难,尤其霍家这种体量的。 “我有责任保证每一位霍氏员工的感受和权利,他们吃着这些食物在我手下工作,不是为了让我看不起这些食物的。如果我认为实在难以入口,更有义务提醒负责人改善食物味道,提高品质。” 他声音像一坛酿到正当浓时的陈酒,醇而不过厚,说着乏善可陈的话,只叫人嗅到流长的酒香。 虞宝意吃了好几口饭,胃部才慢慢反馈出充盈的感觉,说话也有了几分中气:“霍生,多谢你给景程机会。” 这次,半真半假。 刚刚那番话不正是在点明,她的担忧是多虑? 他和沈景程的合作,非那夜她男朋友在人群中出糗,临时起意想带个看不起的笑话在身边。 有这个念头,因为她见识过这些公子爷何等傲慢,又最是爱用平民百姓来衬托自己的傲慢,有什么荒唐事做不出的? 同时,虞宝意怀疑,霍邵澎调查过她的家世背景,必能懂这细微之处。 她懂,他竟也懂,还猜出她懂,设好一番局解开误会。 虞宝意更觉他深不可测。 霍邵澎似乎没有意愿再用餐,靠着卡座软包后背,“要谢,虞小姐不妨告诉沈生,以后见到我,不必——” 他突兀地空了一下,想到什么似地笑了笑,说:“太客气。” 原先说…… 摇尾乞怜的。 虞宝意看起来又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半塌下来,朝他也笑了笑,开始埋头认真吃饭。 敏感,又单纯得可爱。 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 Florence送走虞宝意后回到食堂,就见一人站在霍生旁边。 霍邵澎接了那人递过来的杯子,含住一口温水,片刻后掩唇,低头吐到干净的碗中,重复三遍,才让口中廉价劣质的肉味消失一些。 她走过去,“霍生,都安排好了。” 霍邵澎没给任何反应,眼神区别于早前面对虞宝意的温和良善,有些阴晦。 Florence以为Boss还在为那女人烦恼,贴心问:“霍生,要调查虞小姐任职公司的事情吗?” “不用心急。”霍邵澎起身,微微昂首,拧了下领带。 语速匀缓而危险。 “我要,慢慢来。” - 一整个下午,虞宝意都不在状态。 这时,宋青可为数不多的用处就出来了。 她摆着总制片的谱发号施令,综艺快到尾声,再架空也没什么意义,摆明只想再恶心一下虞宝意。 虞宝意不舒服,安心当甩手掌柜,好好一个总制片,坐在墙角一张矮凳上神游太空,像个临时工。 “宝意,你要不回家休息吧。”文殷走过来,“脸色好差啊,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打了个哈欠,吃了药,困倦摆在脸上,“我没事,今天又不用开夜工,不好早退。” 文殷是唯一知道她生病,也是全组唯一一个会讲粤语的。 她切换了语言系统,还谨慎放低声音:“个个model早知唔请啦,净识玩野,仲累埋你病左,都唔知系系……(那个模特早知道不请了,只知道玩阴的,还连累你生病,都不知道是不是……)” 虞宝意知道她要说什么,目光静下,“唔好再讲了(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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