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最后我和你没有未来,不是因为Mommy。” 虞宝意咬字狠重,可胸前急促的起伏出卖了她,强抑的冷静。 “是因为你,永远自以为是。” 说完,她转身离开。 沈景程没有追。 吵完没走多远,她就身体不适中途蹲下了,还差点甩锅给台风过境。 可是,老天爷仿佛故意打她的脸。 某个不经意时刻,微小的雨珠找准落点摔在手臂,触感如蚊子下脚,她误以为错觉,但下一秒,细细密密的雨丝就紧随而至。 除开她穿裙子裸露的肌肤,更明显是雨点渗进本就半湿的长发里,又顺着空隙滑落颈后,清凉酥痒。 她的脖子比普通人敏感,一些些异样,身体都能如触电般颤栗。 虞宝意摸到颈后拂了一记,两掌撑着膝盖,稍一借力,人就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了。 她左右张望,想先找个躲雨的地方,再喊哥哥来接自己,或者等公交。 目光一转,又看到一个有檐顶凸出的公交站台,和那晚一模一样,空无一人。 她叹了口气,朝那个方向走去。 脚步四平八稳,但脑袋低着。 尽管如此,仍能通过背影看出她身段的雅正,雨下也仿若一株优雅的白色百合,沐着湿润的月光。 不到五步。 月光被打散。 虞宝意盯着鞋尖,误以为只是身后路过的一台车。 可车灯自后往前,照亮她脚边雨丝的形状,如河流般淌过来,直至没过她的身体、头顶,全部。 再错过。 一台黑车进入余光,停下。 虞宝意似有所感,侧眸,正对上刚开始匀速下落的车窗。 霍邵澎一向不喜欢车窗完全打开,落到仅剩三分之一,司机便主动按停。 以虞宝意的视角看去,半遮半掩,身体对危险人物的敏感疯狂叫嚣,警铃大作。 街灯的光芒映入车窗框沿,再模糊成几乎捕捉不到的散光打在他脸上,像一副画报。 实在是那人的轮廓过于优越,脸部线条硬朗紧致,五官周正立体。那样端方地坐在车内,自是凌厉,距离感不断敲打着人心。 霍邵澎偏过目光,不带任何意外的。 也不让她感到任何冒犯的。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在极为突兀的出现中,精准掌控到最重要的两个分寸? “虞小姐。”霍邵澎淡声,“送你一程吧。” 虞宝意转过身,没到站台下,依然淋着清凉的雨。 “霍生,我们不顺路。”她说。 虽然不知道霍邵澎住哪,但她住的黄埔,挤满庸庸碌碌的上班族和普通家庭,甚少被香港岛的富人青睐。 他嘴角挑了挑,又极快放下。 仿佛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惹笑。 他视线往上抬了下,直视雨下的她。 “香港岛,虞小姐住哪里,我都能顺路。”
第6章 拒绝 香港岛不大。 但车道、路牌、天桥、地道复杂,加上高楼鳞次,本地人也很难一下精准定位某个地方。 虞宝意望着窗外斑斓十色的熟悉夜景,脑海在长久的沉默中,逐渐空泛。 车内温度冷热适宜,马路平坦,偶有颠簸。 过某个减速带时,她禁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变得明显的疼痛。 “权叔,温度调高点。” 霍邵澎启唇,声音压住车厢隐秘的胎噪。 “谢谢。”虞宝意轻声。 他受了这句客气,不再做应答。 过了约摸两三分钟,虞宝意看到熟悉的小区高楼屹立在夜中。 时间尚早,各家各户灯光呈一个小小的矩形,整齐排列,点亮港岛七百多万人中某一个游子归家的明灯。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霍生,可能有点冒昧,我男朋友的建筑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我接触过他们,设计、效率到团队协作,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霍邵澎微微偏头,昏芒的街灯从他面上一帧帧闪过。 “虞小姐,你们半小时前才争执完。” 言下之意,虞宝意听得懂。 她云淡风轻地笑笑,“我和Jim已经要谈婚论嫁了,既然有机会帮他说说好话,霍生,你不会怪我吧?” 谈话时,也许是为了表示尊重,霍邵澎喜欢专注地看着对方眼睛。 对视中,他没有立刻回答,好似需要判断什么。 虞宝意从容地维持面上平静,接受审视。 某一瞬,她感到一阵轻微向前的惯性,下一秒又隐隐推着她往后。 车停了。 虞宝意压平唇线,不让吊在心口的那啖气舒出去。 面对这样的人,一丝破绽都不能露。 片刻,霍邵澎目光轻描淡写地移开,望向挡风玻璃后的重重花影树影。 “我会考虑的。” “谢谢。”她说。 权叔心领神会,主动下车,拉开虞宝意那侧门,还贴心地用手背抵住车沿,谨防碰头。 一下车,虞宝意便感受到内外温差。雨已经停了,湿漉的水气贴上肌肤,她抱着胳膊上下抚了抚,准备进小区。 “虞小姐。” 权叔没有立刻关车门,因而这声唤,叫她不得不回头。 两人存在视线差,黑色车沿挡住了男人的眉,压深了那双眼,在半明半暗的光中显得邃暗幽昧,像个不见底的深洞。 薄唇翕合。 他说:“好好休息,晚安。” 虞宝意走后,权叔回到位置上,油门踩出去以前,夹满细纹的眼瞧了下后车镜。 “大少爷,这位虞小姐,都几有分数(还挺有分寸)。” 霍邵澎掌里躺着个烟盒,全黑,看不出牌子,只在右下角有微小的刻纹凹陷,摸上去会发现几个字母:Opus X。 香烟噙上唇边,点燃后,融进烟草里的路易十三干邑香气弥散开来。 “只是分寸?”他反问一句。 “我认为是。”权叔说,“不过,既然都要谈婚论嫁了……” 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经过陌生异性两度车接车送,不可能感觉不出什么。 可奈何,他们只是陌生人。 借帮男友说话的机会提醒对方,处理方式不可谓不体面、适宜,家教应当不错,权叔想。 可霍邵澎俨然不这么想。 他敲掉小半截烟灰,腕心顺势抵在冰凉的玉石烟灰缸边缘,香烟安静燃烧。 “你错了。”霍邵澎说。 下一句,口吻确凿无疑。 “是拒绝。” - 第二日,虞宝意如无意外的感冒了。 头隐隐作痛,全身骨头发软,恨不得在床上躺到昏天暗地。然而想到外面一大堆等着她的事情,还是拖着病体起来了。 一出房间,明明虞海和还在大陆,可餐桌边仍有个人像模像样地展开了张报纸,遮住脸。 “Alan哥,终于舍得翻来啦(终于舍得回来了)?”虞宝意毫不留情地刺那人。 虞景伦放下报纸,和她长得五分像的五官英俊非常。 “妹妹仔,早餐都塞唔住你把口(早餐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刚坐下,又抽了张纸擦鼻涕,仔细没弄出声音。 虞景伦扫去眼,轻飘飘的语气:“感冒了?” 虞宝意揉皱纸巾,对墙角的垃圾桶来了个精准投掷,最后潇洒地搓搓手。 她向哥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哑着嗓子:“哥,你送我台车吧。” 闻言,虞景伦直接开始叠报纸,边说:“你能保证在香港待三个月,我就送你,四百万以下的随你挑。” 虞宝意顿时瘪下嘴,连同眼睛眉毛也皱起来了,“你这不是找茬,不想送就不送——” 啪。 叠成长方条的报纸毫不留情地拍打到她头上。 “找茬?我看你找我茬吧。”虞景伦嗤她,“看我赚钱太舒服了,非得浪费点?” “又闹什么呢?你们两兄妹。”关知荷从厨房走出,解下围裙,递给身后的巧姨。 虞宝意先声夺人,端好委屈巴巴的表情,谁看了都心脏发软,“Mommy,哥哥又打我……” 没等辩解,关知荷已经板着脸训起自己儿子来,任凭虞景伦怎么大喊冤枉都没用。 虞宝意缩一旁咯咯直笑,吃个早餐,呛了一回又一回,头痛身热仿佛都好了点。 不过最后出门前,妈妈和哥哥不约而同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买车?” 其实说这话前,她只是不想再被奇奇怪怪的陌生人派车来接送她,不管存的什么心思,她都不太舒服。 但虞宝意不可能告诉哥哥,更不可能告诉妈妈,打个哈哈,脚底抹油地溜了。 今天拍摄内容是在一栋大厦内闯关,香港特色的风土人情会穿插在关卡中,娓娓道出。 节目组租用了大厦不连续的十二层,包括顶层。 为了不打扰普通上班族,部分游戏拍摄地定在消防通道中,大几十人的团队,在狭小的楼梯间里人挤人话赶话,耳边仿佛围绕了上百只苍蝇,虞宝意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基础的工作人员调度不该总制片开口,她忙不迭躲到外面走廊透气,捏了捏喉咙,尝试咽口水,针扎穿皮肉的痛。 仔细算算日子,香港篇,也是节目最后一个城市的拍摄。 终于快结束了。 虞宝意掏出手机,亮屏后,沈景程几十条消息映入眼帘。 她看得不认真,无非围绕道歉、愧疚、冲动等字眼的轱辘话,滑到最后,却意外地顿住。 沈景程:「我认识到错误了,保证不会再犯,也不会为了应酬忽视你的感受。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今晚我会去拜访伯父伯母,再次争取他们的认可。」 「我真的很爱你,Bowie。」 他发来张图,点开,一份电子合同。 已经签名了,龙飞凤舞的,她只能看回合同开头。 甲方乙方分别是霍氏集团和景途建筑公司,底下盖有公章。 看起来,总算心愿达成。 她没有高看自己,以为昨天晚上的“好话”起了作用。 事实上,她只是借沈景程之名拒绝那人无缘由的好意,随口一提,也不认为霍邵澎会选择沈景程作为合作伙伴。 无别。 沈景程资格不够。 想到这,虞宝意预感大为不妙,但一时不好打破沈景程的美梦。 她暂时没回复男友,转而拨出另一个电话。 响了二十秒,慢吞吞地接通。 “睡醒了?”虞宝意说的普通话。 对方的声音懒洋洋:“宝意小姐,扰人清梦啊?” “还有两天,最多三天,他们就从香港回去了。”虞宝意没兴致和他拐弯抹角,“有宋青可,节目后面的事应该不需要我再跟,我的假条可以批了吗?” 扬声器传出与被褥摩擦的窸窣声,秦书远说话还带有刚睡醒的鼻音:“假条,还是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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