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斯言伸手扶她,温和答她。 自打上一次回来之后,又是好一阵没见。 外婆坐着时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江好就发现她瘦得厉害。 江好皱了皱眉,用榕城的方言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外婆没应她,林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们这些老人家,到这个岁数瘦比胖好,最怕就是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 江好的眉头仍紧锁着。 外婆一头短发早已斑白,梳得整齐,发夹别在耳后。因为瘦下来,衣袖裤管都略显空荡荡的。 外婆回头看她一眼,嗔怪道:“大过年的,嘴上怎么净说这些。” “孩子也是关心你。”林婆婆一面道,一面往外走,“你们一家子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江好送林婆婆到门外,司机正一箱一箱地往里搬东西。 婆婆夸了声,“还是你外婆有福气,外孙女和外孙女婿都这么懂事。” 送完林婆婆,江好走回客堂时,外婆正搭着靳斯言的手,连声夸着他“好孩子”。 他的礼数总是周全,只要他想,无人能挑得出他的错处。 可是江好清楚,他的内里再冷清不过。 “爷爷近来怎么样?身体好吗?” “每天晨起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倒也还硬朗。” “那就好,初一那天我还去寺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靳老还有你和好好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 “您也要保重身体。” 多数时候总是外婆在问,靳斯言温淡地回答。江好安静地听着,看见阳光落在他眉眼上。 好像曾在哪个梦回时,梦见过这样温暖的午后。 靳斯言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打开笔电处理工作。外婆拍了拍江好的手,让江好跟她一块进房间。 外婆站在房间角落的衣柜前,陈旧的衣柜拉开,合叶发出“吱嘎”的杂音。 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大叠衣物,面料不同,整齐利落地叠放在一起。 江好从外婆手里接过,放在床上。 外婆拿起最上边那件抖开,对着她比了比,“试试。” 那是一件杏色的斜襟旗袍,淡金竹纹真丝提花面料,正适合早春搭配披肩穿。腰身曲线的放量刚刚好,显示了体态美,却又不过分贴身。 出自外婆之手的旗袍,很符合上世纪的古典美。 因为赶不上时代交替的潮流而逐渐无人问津,铺子关张之后手艺仍在。外婆给珮珮做过一条旗袍,珮珮便愈发不喜欢,自己曾经在某个旗袍高定那儿定制的,便送给江好说如果她也不喜欢就丢了。 每个换季前,外婆都会给她添置。 一开始,江好以为是过年的新衣,因为她今年除夕没在家里,所以这会儿给她。 可外婆从衣柜里取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高高一叠。 江好翻看了下,春夏秋冬四季的款式,合起来竟有十多件,还不包括披肩和衬裙。 “怎么做这么多?”江好疑惑地问道。 外婆一件件放进收纳袋里,“你还当是上学的时候?参加工作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回来,先给你做好了你带去。” “有放假休息的。” “你现在嫁人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怕给人笑话。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你靳爷爷。” 外婆的语气比以往都好些。 江好也没有和她争,横竖争不出一个结果,只敛了眼眸说“知道了”。 还是应那句老话,“大过年的”。 靳斯言让人送来的礼品,整齐地堆放在客堂里。外婆从里边挑了两盒滋养补品,递给江好,“给你林婆婆送去。” 两家是斜对门,在同一条巷子里,站在院子里能看到彼此的房檐。 林婆婆儿孙都回来过年,家里很热闹。家里最小的孙子年纪比江好小些,在扫院子里的鞭炮皮子,林婆婆嘱咐着扫完了千万不能丢,正月里不能丢垃圾。 小孙子应着,抬头看见江好走进门里,有些意外地喊了声“好好姐”。 江好道了声“新年好”,和院子里的几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走近了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林婆婆。 “哎呀,这么见外,邻里邻居的还拿东西。”林婆婆嗔怪着,把江好的手推回去。 江好莞尔笑笑,“一定要的,只是些补品。外婆经常和我说,平时都是婆婆您陪她说话。” 外婆自然不会和她说这些,但从江好记事起,那位脾气倔强的老太太为数不多的好友,就是林婆婆。 “两个老人家互相照应罢了。”林婆婆摆手,再三推拒后见江好仍坚持,这才收下。 “还是好好你懂事,读书工作都不需要操心。”林婆婆看着江好,顿了顿接着道:“你外婆年纪也大了,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她。” 江好乖巧地应下,又寒暄了两句,道别往回走。 客堂里,外婆和靳斯言正在说什么,靳斯言的表情有些严肃。江好踏上门前的台阶,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目光中有千言万语,又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 江好愣了愣,走近问:“怎么了?” 靳斯言极轻地摇摇头,没答她。 如果江好再多探究些,或许就能察觉到靳斯言的神色有异,只是当时她没有多想。 晚饭后,天色暗了下来,夕阳只余一抹残影。 外婆说让江好带着靳斯言出去走走,榕城这几年变化很大,想来靳斯言还没见过。 江好穿着白日里换上的金竹纹提花旗袍,临出门前加了件披肩,头发随意地挽起。 靳斯言站在院子里等她,听见她的声音回身。 “我们走吧。”江好走到他身侧。 靳斯言看着她,忽然伸手替她将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江好的眼眸颤了颤,佯装平静地朝屋里说声他们出门了。这才发现外婆站在屋里看着他们,显然是将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满意地合不拢嘴。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地散步到江边。 江边步道上,这会儿的年轻人很多,所以小摊也就多了起来。 有人支了个小摊卖烟花,只放了盏小灯,很是昏暗。摊主站在那来回张望,一副随时跑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烟花爆竹的零售许可证。 不远处跨江大桥上灯光明亮,步道上有人带着设备在唱歌,一首慢情歌。 江好和靳斯言沿着江边慢慢走,微风吹拂,挺惬意的,她忽然很想说些什么。 指了指远处的大桥道,“这大桥前几年大修,桥面扩宽了许多。刚好是我高考那年,开始封路修桥。” 学校就在江对面,这座桥上走,从家到学校最近的路。 “那绕远路去么?” 江好点点头,“外婆拜托林婆婆的孙子,骑自行车去学校的时候把我载上,结果第一天就把我摔了出去。” 她说着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受伤后增生的白色痕迹,因为皮肤白皙,不细看很难发现。 “有块石子挺锋利的,正好压在上边,差点断了。” 靳斯言把她的手拢到掌心,指尖轻轻摩挲那道伤口,听到江好接着道。 “太疼了,我家里一直哭。外婆忽然和我说——”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看向靳斯言。 “你在国外一个人背包出去旅游,遇见坏人持刀,手臂上受了一道很深的伤,吓得我连哭都忘了。” 他的眼底映着路灯昏黄的光,隐约得见江好的身影。 时间有些久了,四五年前的事,细节连靳斯言都已经记不清了。 模糊的记忆里是他旅途中,抵达一座老城,遇见一群初中生正在抢劫一个女孩。 与自身利益不相关的事,他少有闲心。 但她呼救时,靳斯言听见了中文,脚步稍停。 后来回想起那日,大约是因为那个女孩有一双他分外熟悉的眼睛。他并不希望,远在国内他所关切的那个人,在遇到危险时孤立无援。 眼前,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满是心疼。 靳斯言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没有那么严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忽然有人欢呼了起来,江好看了过去,好几盒地面喷花同时燃起。每朵烟花有一人高,绚烂的冷焰火,将这一方照得十分明亮。 烟花环绕着的中心,站着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女生的脸颊红扑扑的,看向男生的眼神里流露出太多喜欢。 四周围了很多人,好像大家都乐于见证这样的情景。 江好原以为是男生告白,却听见女生坚定而响亮的声音—— “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好愣了愣,脚步不自觉地停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期待男生的回应。 是答应还是拒绝呢? 江好看着人群的中心,有些出神,她好像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未知,没有勇气承担失败的后果。 敏感拧巴的人,总是通过对方的每一个反应,猜测背后的意思。不让别人为难,只会一遍遍为难自己。 靳斯言已经走出几步外,回身静静望着她。 她没注意到,只是在看着烟花中的两人。烟花的绚烂同样也映照在她身上。 男生在烟花环绕中,张开手紧紧地抱着女生,声音响亮,几乎盖过歌手的音响设备,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晰。 “我也喜欢你!” 表达喜欢很难,更难得的是对方也回应。 江好似乎也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笑了笑,走到靳斯言身侧,“走吧。” 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有人跑到他们旁边,竟是刚才那个女生。 “姐姐,这个送给你,分享我今天的好运。” 她把一盒东西塞到江好的手里。江好有些懵,下意识地道谢,对方挥着手转身跑开了。 那是一盒很常见的,叫做“仙女棒”的手持烟花。 江好看着手中的东西,抬头看向靳斯言。 两人身上都没有打火机,在旁边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一个。一盒有十支,江好一支一支地放,每一支燃完,从盒子里取出新的一支,靳斯言再给她点上。 看不出她到底喜不喜欢,只是在每一支新的烟花被点燃的瞬间,她都会笑笑,烟花的颜色把她的眼眸映得很亮很亮。 就这么一路放着小烟花往回走,烟花放完也就差不多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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