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是检查报告和病历单,镜头之外, 外婆用榕城的方言问着,“小言啊, 我看不懂字,你能帮我看看这个病历吗?医生有没有骗我啊?” 听到外婆声音,江好的鼻尖止不住的泛酸。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之后的几段也大都是有关于病情的询问,在视频里看到过几盒药,但她却从来没在家里见到过。 最后一段视频, 拍摄的时间是过年她和靳斯言回去的那天, 外婆支走她去给林婆婆送礼品。 外婆先是理了理衣服, 又用手抿了下耳旁的头发,朝着镜头的方向问,“精神头看着还好吧?” “好。”镜头的近处是靳斯言的声音, 话语一如往常的简短。 外婆看着镜头,笑了一下, 是江好少见的、极温和的笑。江好几乎恍惚, 是不是她还在那场梦里,没有醒来。 “等到好好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 我应该已经走了。医生说这个病太少见, 没有几例,小言请了专家来看,我和小言说, 不用治,我老太婆活到这个岁数,能把好好带大,看着你们走到一起,足够了。” “如果你知道我生病,肯定要辞职回来照顾我,没那个必要,大城市里找个好工作不容易。这个病到最后,也只能是机器和营养液之类的吊着,我不要那样半死不活地活着,遭罪,也费钱。” “我不要从医院走。在外走的人,魂回不来家里。等到那一天,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最后,她如嘱托一般,“好好啊,从小阿嫲就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总是不让你做这做那,以后你照顾好自己,过得开心些。” “哎,是不是太肉麻了。” “如果之后好好怪你,你就把这个视频拿给她看。” 视频戛然而止。 江好守在外婆的床前时,渴望外婆能醒来再和她说一句话,她原以为这辈子不能如愿,意外地以这种形式,得以听到外婆的嘱托。 外婆生病的事,早早告诉了靳斯言,她接受了自己的生命走到终点,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靳斯言配合她,一起瞒着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他们离婚,靳斯言也没有将这个视频告诉她。 “为什么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瞒着?你说话啊?”江好质问着,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 靳斯言低垂着眼眸,看着她的手背,关节处红着,隐隐肿了起来。 刚才那个巴掌,她的手放下时磕在了会议桌边。 他拧着眉,却只是问她,“手疼吗?” 总助心里几乎在呐喊,她当众给了你一巴掌,你还关心人家手疼不疼?!! 但他面上只是极有眼力见地,朝着其他人使眼色。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了出去。 “你在乎吗?”江好嘲讽地笑了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看着我急得求你,你是不是特别有快感?” 他的眉心蹙着,唇微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办法做选择。” “这话你自己信吗?普林斯顿毕业的靳老师,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靳总,你会没有办法选择?” 他没有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站在那望着她。 江好不知道自己在和一块木头发泄什么,把一张银行卡摔在靳斯言身上,转身往外走。 那是他们结婚之前,靳家给的一部分礼金,一直在外婆的存折里夹着。 靳斯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好……” “一点都不好。”她停下,没有回头,一字一句如淬了恨意的刀锋。 “你满意了吗?” - 从源宙回去后,又过了好些日子。答辩顺利通过,大概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这期间,靳斯言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没接,过了很久对方发来一条短信,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林微月上班,珮珮去找夏新了,寝室只剩下江好一个人。 她窝在被子里,把《白日梦想家》和《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看了很多遍,忽然生出一种强烈想要逃离城市的想法。 她给之前合作的摄像师发了消息,决定加入他们的旅程。摄像师拉了个群,江好上网查了很多攻略,整合了一份笔记发在群里,其他人直呼江好是小天使,真是遇上了一个好旅行搭子。 珮珮得知江好有意向拍点什么,把相机和云台之类的设备都借给了她,让她一定多拍点视频照片回来。 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出发的日子。江好在寝室里看看电影和其他博主发布的视频,打发着时间。 出发的前一天,导师让她帮忙收材料送去办公室。 正是课间,办公室里的人不少,老师三三两两地在休息闲聊着。 人影绰绰,江好走进办公室才发现,靳斯言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前,背对着门的方向。 靳斯言没有注意到她,她在导师的桌上放好材料,正要离开,那边靳斯言忽地起身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书,应该要去上课。 四目相对时,靳斯言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江好视若无睹,转身往外走。 当天下午,认识的学妹拜托江好帮忙代课答道,江好闲来无事,穿着在寝室穿的,可以作睡衣的T恤长裤就去了。 江好坐在后排,科任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后边扫视一圈。 靳斯言一眼看见不属于这个班的江好。 江好:…… 老天捉弄人。 喜欢时见不着面,现在离了婚,却到处是他的身影。 隔天。 人生中第一次旅行如约而至。 当江好坐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时,才忽然有了一些实感。 第三次坐飞机,耳痛似乎不像前几次那样严重,飞机进入巡航阶段后,耳朵里的难受基本上消失。 第一次坐飞机时,耳痛难忍,靳斯言捂着她的耳朵让她放松的模样,也愈发模糊。 靳斯言是否在某个时刻爱过她?或许是有的。 但不重要了。 有些爱意,终究会和那些记忆一道模糊不清。 江好提前在Dilidala和小地瓜上看了很多博主发的vlog,稍微有了一些了解。 她没指望自己的视频账号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是想着,能记录下这趟旅程,也很好。 之前合作的摄像师小刘,坐在她隔壁的位置,见她取出相机,一边帮她调试了参数和角度,一边道:“之前那组照片发布之后,数据特别好,只可惜你那时候没有账号,要不然还能接一波流量。” “就连甲方都问我,你真的是素人吗,之后出新品还能找到你合作吗。” 江好笑说,其实是你拍得好。 飞机落地,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向导开车来接他们去哈巴村。 他们的行程并不着急,在周边玩了玩,又在村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向导给他们签了“生死状”,越野车载着他们到了山脚。 开始的山路很泥泞,几人都走得很是狼狈。但天空湛蓝遍地绿色,鼻息间是植物和泥土的味道,中间途经了一片高山杜鹃,很美。 在大自然里,到底还是比呆在天花板下,要惬意许多。 爬了一天,到了山上的大本营。放眼望去,是布满绿意的大山和云雾缭绕。 江好的情绪慢半拍,后知后觉,原来她真的踏上了这座雪山的土地。 向导安排大家在这休整一晚上,第二天凌晨三点钟出发登顶。 大本营的伙食没有山下那么丰富,但气氛很好,都在为第二天的行程感到兴奋。 山上的星星很亮,江好有些怀念小时候在榕城的日子。 她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攒很久的零花钱,才能攒够买一本十几块的旅游杂志。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不敢被外婆发现。 为什么会喜欢看旅游杂志呢? 最初只是想看看,靳斯言去的那个国家,是什么样的。 手机震了震,意外的,是封缙打来的电话。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温柔低沉,“听珮珮说你去雪山了,那边的天气还适应吗?” “还好。”江好手机贴着耳边,往靠近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高原反应吗?” “没有,反而队伍里有个常年健身的大哥高反了。” 封缙低笑了声,“别人我不关心,你照顾好自己。” 她多少能感觉到封缙对她的态度,不太寻常。只是感情的事,她现在不太有心思去想。 江好温吞地说了声:“好,谢谢。” “视频账号的名字想好了吗?” 江好愣了一下,她还没想过这个,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想起对方看不到,轻声说“没有”。 “我和珮珮做你第一批粉丝,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给你一键三连。” 江好的语气很淡,“好,谢谢。” 封缙似乎不太在乎她刻意的客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适时地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白天的运动量太大,那一觉江好睡得很好。凌晨两点钟醒来,在大本营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出发。 从天黑爬到天亮,绿意逐渐被雪彻底覆盖,向导帮他们穿上了冰爪。 绝望峰那段路,其中几个人在这段路支撑不住,决定往下撤,有个队友几乎是哭着爬完的。 江好一路闷不吭声,无数个想要放弃的时刻,咬着牙回想那一本本旅游杂志。 山顶的风景很近了,她想看看。 最后那段路,江好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向导拖上去的。 在登上顶峰的时候,看着“哈巴雪山5390”的木牌,忽然感觉恍惚,向导给她戴上奖牌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曾经只能在杂志里看到的景象,此刻就在眼前。 雪山神圣而辽阔,人类在这天地之间,如蜉蝣一般,无比渺小。 她几乎忘了呼吸和心跳,努力地用眼睛去记录这震撼的每一幕。 这里的风景,是这一路来,最完美的奖赏。 下山的时候出了意外,不知怎么,江好在其中一路段脚底打滑,滚下去好几米远。 江好下意识地用手抓地,也没能让自己停下来,最后背包撞到石头上,才终于停了下来。 向导大惊失色地追着她跑来,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吓得不轻。 向导跑到她面前,没有马上拉她起来,而是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 手套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掌心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膝盖磕得生疼,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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