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初不禁探出手,轻轻挑拨,指腹不经意蹭到她肌肤。他不动声色望向别处,加快了脚步,刻意拉开些距离:“不早了,我赶紧帮你看看。” 气温较白天低了几度,却没能赶走盛夏的燥。 两个人并排而坐,挨得很近,目光齐齐聚拢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 石砚初聚精会神,食指划拉着触摸板,来回跳读几篇文档。他专注认真,完全沉浸在思绪中,偶尔默念出声。 时愿很快便跟不上他的手速和思路,思想开起小差。她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挪至手腕,再到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最后定格在他侧脸上。她目光赤裸又明目张胆,誓要突破昏暗灯光,描摹出他清晰的模样。 看到一刻,她慌忙跳开目光,手背贴了贴脸。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石砚初心无旁骛,没留意到身侧人的一系列小动作。仅有几次,他不得不摆正左腿,好避开和她膝盖的碰撞。 “你对哪块不理解?” “我不懂为什么这一步总会收到错误提示。”时愿侧倾斜身子,手指向屏幕,在浑然不觉中闯入了对方领地。 空气里陡然填满了清幽的栀子花香,悠悠冲荡着心神。 石砚初后仰一寸,定了定神,“你少了一步。”他细分拆解,边演示边讲演逻辑链,期间带她回顾了遍语法。“懂了吗?” “懂了。”时愿眉开眼笑,懊恼地拍拍前额:“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你们看一眼就会?” “我学过。”石砚初依然目不转睛望着屏幕,随手标记了几个关键点:“其实不难,但你没习惯系统性思考,写东西的时候容易缺一环。” “缺一环就跑不通。” “你们经理不做?我记得你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时愿垂头丧气,“他本来定了给我做几场培训,却一直改时间。客户那边等不了啊,我只能照着他发来的模板,硬干。” 石砚初始终垂着眼睑,“你经理不靠谱。” “对啊。”时愿穿着宽领T恤,后知后觉发现领口敞开大半,昭然露出些春光。她忙不迭直起身,扯了扯衣襟,“我都快没信心了。” 石砚初意外这番丧气话,侧过头正视她:“明明是别人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一遇到不擅长的东西,我本能想打退堂鼓。现在每天硬着头皮干,生怕出错,越怕越放不开,脑子像浆糊一样。”她伸直两条长腿,交叠放置,望向天空的繁星:“也许之前太顺了,这个项目真让人心累。我每天独自升级打怪,到头来也得不到一句褒奖。” 石砚初认真倾听,不能理解她在工作上的内耗心理:“试着找合伙人谈谈?” “越级打小报告?不合适吧?” “那直接找乔总,一五一十汇报对他的观感。” 时愿不是没想过,也根据Seth的提议,完好保存了所有指控乔总的“证据”。可她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更何况她摸不清乔总来路,万一适得其反,反倒影响她名声,耽误之后找项目。 石砚初不解地拧起眉:“这么多心理包袱?” “不懂了吧,我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时愿拍拍他肩膀,故作老成:“习惯就好。” 石砚初不赞同:“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忽略内心感受,一味容忍。很多时候要跳出「以和为贵」的思维,否则只能任人拿捏。再说你们是项目制,一个不行换下个。抛开他态度不谈,他的工作能力明显有问题。经理本应该对外应付客户,对内保证组员间的协作。目前看来,他一样都没做到。所以你就算和他撕破脸,又怎样?明眼人很容易猜出事情经过。你现在反而更吃力不讨好,说不定他还会给你绩效打低分。” “别乌鸦嘴。” “做好心理准备,提前想好对策。不过真打低分也没事,一份工作而已。” 时愿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脚,盯着地上的影子,柔声回怼:“你说得倒轻松。” 石砚初见不惯她没精打采的蔫样,故意揶揄:“平时怼我的劲头去哪了?只对我横是吧?” 时愿不服气地抬起下颌,怼住他视线:“你又不给我打分,我干嘛怕你?” “说明你还是见人下菜碟。”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认识我?” 两个人争到一刻,又同时破功,笑出声。 时愿笑到眯眼,透过眼缝清晰和他眸底里的自己对视。她有一瞬的心神恍惚,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他的双瞳竟如此澄澈? 石砚初目不转睛,笑意直抵心底,又击退了些理智。他记得不久前刚在同样的地方,信誓旦旦做了个决定。做到了吗?他不敢认真推敲,敷衍了事地想:也算吧,一周和朋友见两三次不算多?挺正常。 风不知何时偷偷停了,躲在月亮身后,偷笑贪恋夜色的人们。 时愿缓慢眨眼,每眨一下,都宛如将他的模样在心里临摹了一遍。她突然深深嗅了嗅,贴近些,鼻尖差点蹭到他领口:“你抽烟?” 石砚初无辜地牵起衣领,跟着闻了闻:“晚上陪我爸参加了一个饭局。”他嫌弃地掸掸衣服,喃喃自语:“没办法,不喜欢,但还得去。我爸的生意迟早得有人管,哪怕以后找职业经理人,我多少也得懂一点?” 时愿无法共情继承人的烦恼,随口问道:“不打算直接接手?” 石砚初踟躇片刻,“专业完全不相关。我爸主要和石化厂合作,提供一些原料物料。”他两手一摊:“我能帮什么忙?没酒量,没眼色,更没专业技能。” 时愿狡黠一笑,出了个馊主意:“你可以挂个老板名号,直接去修车店打工。” “哈哈,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很久。 时愿眼皮渐沉,声音有气无力,却不太想回家,强打起精神应和。 石砚初习惯早睡早起,这会精神亢奋,啰里啰嗦。他说到喉咙发干,再一瞥时间,忙催促着:“不早了,快回家吧。” 时愿迷瞪着眼,咽下嘴边的哈欠,“谢谢你,今晚没白加班。” 石砚初坦然接受夸赞,送她到楼下,直至见到那扇灯重新亮起才转身离开。他长呼一口气,脚步明明朝着反方向走,心里的步伐却向她在的地方多偏了几寸。 第45章 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 很多时候,生活都像一个跷跷板。 顺心如意和狗逼倒灶来回切换,谁都不肯轻易占下风。 周末宅家连吃四顿垃圾食品后,时愿决定面对现实。 未读邮件堆积成山,多来自客户。她无情转发,像甩包袱一样拼命往乔总邮箱猛砸,期间视线划过那封邮件,单瞥一眼标题都能激得心头收紧。 她深吸口气,点击、阅读,缓慢敲击键盘。她措辞严谨,遣词造句不卑不亢,且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她一边“感恩”能有参与W平台项目的机会,一边简要列举学习了哪些新技能,临末不忘感谢何总的鼓励。 她现下冷静不少,透过旁观者视角重新回顾了整个项目,失望清醒地认识到:不管她多占理,多么振振有词,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委屈。最后这声呐喊依然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周五下午那场对峙历历在目。 演示会上,俞总揪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错漏不放,借机大作文章,话里话外给项目组施压,要求提前上线时间。 乔总当众在客户面前出丑,颜面尽失,自然而然怪罪到背锅侠时愿身上。他当时恶狠狠瞪着她,怒吼出声:“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 时愿理直气壮,“我检查了好几遍。”可谁又能想到Simon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欠改动了数据? “我不听借口,只看结果。”乔总手指狠狠点着桌面,不由分说指责起来:“你怎么当高级顾问的?蠢到连3095和3905都分不清?这就是你说的检查了好几遍?我真是看错你了,一天到晚竟整这些幺蛾子。姓俞的王八蛋现在逼我们提前上线,开心了?” 时愿深吸好几口气,难压怒火,“我开会前没再核对一次数据,算是我的失责。请问你审核了吗?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活。错也得全由我担着?你跟客户说内部层层把关,真是这样吗?!” 乔总后仰一寸,凝视她好半天:“看来Mia和我合作得不开心啊。” “对,不开心。”时愿心中怨气积攒许久,一触即发:“你身为项目经理,经常无故缺席会议,不能按时审阅交付清单,也无法保持和组员的顺畅沟通。我发邮件,你说邮件太多看不过来,让我直接发消息;之后又怪我分不清轻重缓急,消息太多吵到你。你自称W平台专家,一直打包票说会好好培训我和Simon。请问你做到了吗?我真没办法和你这种经理合作。” 时愿一口气说完,声音因愤懑微微颤抖。她像是终吐出闷在胸口的老血,畅快一瞬后,紧接又倍感无力。她来不及估量后果,只知道如果继续憋着、忍着,任由对方甩锅,她大概率会狠狠甩自己几巴掌。 “说完了?” “说完了。” “你、还有你。”乔总挨个指着,“合作到此为止。” Simon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支支吾吾:“乔总我不是有意的。” 乔总挥挥手,“不重要。” 时愿率先夺门而出,径直冲进了洗手间。她撑着台面,花了一小会缓和情绪,庆幸刚才没有不争气地当众流眼泪。 没项目怕什么?总比背锅到内伤好。她快速心算了在项目上的客户时间,已然超过200小时,哎,避不开乔总的年底绩效考评。 要么找何总聊聊? 求助念头转瞬即逝。乔总这次效率惊人,先发制人发了封「项目人员变动通知」,收件人何总,抄送了她和Simon。 对方列出几项大事件,编出一封有理有据的换人申请。他长篇阔论,侧重描述了今天俞总的不满,演示会上犯的低级错误,期间点名时愿好几次,说她马虎了事,罔顾他的信任,更连累项目计划有了很大变动。 这几行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狠狠踩踏着时愿的心脏。她不在意拂去脸上的泪,“恶人先告状。” 何总回复得很快,言简意赅:「我们是一个团队,荣辱与共。Mia干得很好,学东西很快,但可能目前具备的专业技能无法完美应对项目后期的需求。同意换人申请。」 “一丘之貉。” 也是,乔总能实打实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替公司拉项目赚钱。她一个埋头干活的小兵,又算得了什么?何总凭什么要帮她? 时愿点击发送,胸口的憋闷并未缓解多少。她第一次在职场和人硬刚,爽,又止不住后怕:如果乔总造谣怎么办?如果今年绩效分太低怎么办?如果裁员的刀因此落在她头上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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