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晃了晃脑袋,试图摇清楚思绪。兴许是时间和距离作祟,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位和他心里惦记的那位看上去别无二致,却有了细枝末节的差别。他视线无所忌惮绕着方梨转了无数个圈,又在对方撇头的刹那,迅速漂移到别处。 方梨捏捏时愿胳膊,示意她松开,随后走到吴欢身边。她没惺惺作态地接过箱子,心安理得抡起了双臂放松。连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她整个人如同节节卡顿的木偶,稍举手投足,关节便嘎吱作响,浑身都不太舒服。 “在飞机上憋论文了?”吴欢掠见她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别这么拼,放松几个小时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梨右手绕过肩膀,别到背后拽着左手,做起了拉伸:“不写又没事干。”她穿着破旧宽松的短袖T恤,领口随着她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了洁白润滑的香肩。 吴欢探出手,帮忙扯了扯衣领,巧妙规避了可能的肌肤接触。他做这些事时一向方寸感极好,有礼有节,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或冒犯。 “你今天怎么来了?”方梨果然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侧着身子,改面对他。她双眸不如往常有神,却足够晃到对方不自在地望向别处。 “闲着没事,就跟着来了。你们待会直接回家,我打车回学校。”他垂耷眼皮,斟酌片刻:“我们俩好久没见了。”他没再收敛语气里的情愫,声音悠悠软绵,引人遐想。他此刻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光明正大将对话添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方梨心照不宣,“过两天一起吃饭吧。” “不着急,等你调好时差。之前时愿选了家江湖菜,很火。” “就我俩。”方梨干脆地甩出三个字。 这些年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借由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努力维持和吴欢的友谊。她欣赏他的赤忱和热心肠,更羡慕他洒脱无畏的人生态度。可欣赏不等于喜欢,能做朋友不代表能交往。 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吴欢开诚布公,只得尽量规避单独相处的时机,也从不会给出模棱两可的措辞。她刚开始以为对方不过是一时兴起,然而吴欢比她预计中轴得多,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好像并不求什么,只站在那,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适时送上关心。 在她心中,吴欢这个朋友太珍贵了,珍贵到她自私的希望他千万别冲动行事,破坏原有的完美关系。然而那天接到吴欢的电话,她才明白装傻充愣或许是另一种残忍,甚至不道德。 吴欢点点头,半开玩笑:“你下手轻点。” 方梨望着他,不知怎么接话,索性应下来:“我定好时间告诉你。” “嗯。” 时愿形单影只,将好留给二人独处时间,同时沉浸在乱如麻的情感纠纷里。她刚收到章老师发来的信息,简洁明了的几个大字:【加我微信,石砚初。】她盯着这行消息,头疼之余又有点好笑:多大人了?偷用妈妈的手机发信息? “走路还玩手机。”方梨猛地窜上来,搂住她脖子,“也不怕撞柱子。” 时愿踉跄一步,差点没摔着:“回信息。” “石砚初的?” “靠!”时愿骤然扭头,眼神恶狠狠讨伐那位大嘴巴。 方梨强行掰正她的脸,“放心,人家就说了个名字。快坦白从宽。” “不提他,扫兴。” “那等你想提了再说。” 三个人有说有笑上了车。 吴欢自告奋勇当司机,宣称“时愿膝盖刚好,不适合开车”,不忘夸张地分享起在山上被蛇咬的糗事。他高抬起腿,显摆地指着脚踝那排印记:“看到没,哥们差点栽了,还好没毒。” “你不守安全守则,活该。”时愿不由分说拦住方梨,顺利截胡,逼着人坐到了副驾。她抢座成功,偷偷往后视镜递了个眼色: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哎哟喂,跟人一个鼻孔出气了也。” “滚。” 这一路吴欢心思始终挂在方梨身上,开得如老牛拉车。他调大风向,面朝吹风口猛吸几口凉气,头脑总算清楚不少。他慢慢回归显眼包人设,滔滔不绝,从祖国的变化聊到家乡近期的发展,到母校的改革,再到他岌岌可危的学业前景。 方梨听得津津有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时常打断他问几个问题。 吴欢不厌其烦地讲解,偶尔起了坏心思,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胡扯八道,逗她玩。 方梨认真琢磨着,到一刻突觉上当受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感叹这人是不是永远都会像毛头小伙那样,没个正型。 相较之下,后座则冷冷清清。 时愿头倚着窗户,一声不吭,心中烦闷难安。石砚初的信息耍无赖似地在她脑海里扎了根,自动匹配他的口吻,不间断循环播放。她无意识刷屏,忍到一刻,只得将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刑满释放的某人秒冒泡:【接到方梨了?】 时愿:【嗯。】 石砚初不知从哪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妈刚问我一直拿她手机做什么。】他继续输入了一小会:【我说想加你微信。】 时愿嗖地直起身:【?】 对方卖了个关子,【你开车慢点。】 时愿胃口被吊得足足的,【章老师说什么了?】 石砚初显然有备而来:【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时愿不满地锁屏,决定已读不回。她死盯着吴欢嘚瑟的后脑勺,恨不得猛推他一把,心中暗骂“狗头军师”。 == 一家四口难得聚齐,时愿屁颠颠暂时搬回家,重新过起和方梨抢厕所的日子。 晚饭过后,方卫荣总慢条斯理泡着功夫茶,随意分享些单位趣事、社会新闻,眼珠子漫不经心在两个女儿身上打转。他从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时常闷在心里偷偷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怎么突然都长大了呢?要是她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成天在眼前瞎转悠该多好啊。 时慧玲从不掩饰内心的惆怅,愁眉苦脸:“又要去巴黎?待多久?” “待定,听导师安排。”方梨大喇喇躺倒,一脚架在时愿腿上:“帮我捏捏脚。” 时愿乖乖巧巧地捏,某一刻忽地握紧,挠了挠脚心。 方梨笑得扭来扭去,“放开!” “不放!” 姐妹俩打打闹闹,笑声冲散了空气里的唉声叹气。 时慧玲拍拍时愿的背,示意她挪出个位置,语重心长:“女孩子么,还是别跑太远。时愿现在天天也不着家,你俩又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似的。” “妈……”方梨长唤一声,“我们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 “孤身一人,总归不容易。”时慧玲慢悠悠将对话扯入正题,“你说你好好的要去巴黎,我之前给你跑的都是英国专场,也没听说有法国场啊。” “妈,妈。”方梨坐起身,“快睡觉了,我们不聊这事,行吗?” 时慧玲话还没说完,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三言两语介绍了时愿和闫昱恒那段往事,反思准备工作不到位的同时,也责怪时愿处理事情不够圆滑,弄得她和闫妈妈每次碰面都莫名尴尬。她兀自唠叨,转而将枪口对准方梨:好不容易攒了几个候选人,不能白费苦心。 方梨被磨得没办法,举双手投降:“我见,但是顶多见2个。”她看好戏似地拱火:“别给时愿找了啊,人家有对象了。” “方梨。”时愿低声警告。 时慧玲一反常态地装聋,还能是谁?肯定是修车那小子。前两周总店同事还说看见时愿在修车店呆了大半天,美滋滋陪人修车。她不爱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但是……她恨铁不成钢,直瞪着时愿,食指点了点:“找时间好好谈谈。” “谈什么?”时愿缩起身子,满脸无辜:“别听方梨瞎说。” 方梨拱了团火,见机跑回房间,“睡觉咯。” 时愿见状也跟着溜了,一头钻进被窝,像小时候那样倒在方梨肚子上,“真开心啊。” “是啊。” 姐妹俩横七竖八倒在床上,说起掏心窝子的话,不约而同避开了情感话题。 方梨是无话可说,内心宛如一汪死水,无欲无求;只偶尔希望有个人陪。 时愿则不晓得从何提起。石砚初最近改了路数,没讲道理、也不逼着她坐下来谈天,只不定时冒泡,闲扯几句刷存在感,挑的还多是时愿无法拒绝的话题。他突然开窍,知道她想听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更知道如何调动她的强迫症回信息。 两个人异口同声叹口气,对视的瞬间,看透彼此的心事。 时愿侧躺着,手撑着下巴:“不管做什么决定,别委屈自己。” 方梨心领神会,“你也是。” 咚咚咚。 时慧玲卷土重来,半倚着门框,大声朗读起候选人的名字、学历和条件。“这两天先见一个?有听上去顺耳的伐?” 得,时女士果然越来越敷衍了。以前还会正儿八经发一封邮件,现在直接改口述,连照片都懒得分享。 方梨压根没听,掐了掐时愿的腰:“喂,有顺耳的吗?” 时愿怕痒,咯咯咯笑,“我没听。选3号?”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幸运数字是3。” “行啊。”方梨吼了声:“三号选手!谢谢。” 时慧玲眯起眼,从长串名单里圈住了一个家伙,笑逐颜开:小子,是你啊。 第53章 不要提那段黑历史 傍晚时分,咖啡店人声鼎沸。 排队人群稀稀拉拉,从店门口延伸至分叉路段,再拐着弯绕了一大圈。 时愿撇向窗外,不懂为什么每天大街上都有这么多人不用上班,更纳闷方梨这通电话到底要打多久?还有完没完了? 她被迫应酬,隔几分钟便撩起眼帘,朝对座男人扯一扯唇角,礼貌道:“她刚换了个科研课题,有点忙。” 对方善解人意地笑笑:“没事,我不着急。” 多年不见,小时候那个黑漆漆的小不点竟长成了现在这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模样。 谢琰瘦瘦高高,戴了副银丝边眼镜,身穿蓝灰印染衬衣和西装短裤。他沉稳很多,没再像从前那般围着姐妹俩,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兴许是有发小之情,又或是不知该和相亲对象的妹妹聊些什么,他全程捧举那本《牛津通识读本之法语文学》,读得有滋有味。 时愿正好省去找话题的步骤,落得清净。她本掐准时间提前下班找方梨碰头,不料竟意外撞见谢琰,更巧的是,他居然是时女士精挑细选的三号男嘉宾。 一刻钟后,方梨姗姗来迟。她抱歉地面朝谢琰解释:“不好意思,我导师那边刚出了点状况,一下午都在接电话。” 对方温和又淡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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