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惩笑笑:“怎么这么好骗啊?” 乔方语偏过头去,小声嘟囔:“那也因为是你。” 于是他又笑了, 笑声沉沉, 落在喧杂的空气里, 在她耳畔格外清晰。 许惩一字一句说:“我想要, 在狂欢夜的时候,给你送花。” 脑海中像是铮然一声响。 三中从艺术高中时代就有狂欢夜的活动, 每年的最后一天停课, 举行文艺汇演和班级活动, 从下午直到彻夜天明。 这一天在校内,无论做什么, 都不会被老师批评。 而在狂欢夜送花, 意味着,心照不宣的告白。 乔方语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来, 嘴却脱口而出:“那、那我是不是也要给你送。” 毕竟,明明是她要报答,怎么能到最后送礼的还是他。 许惩简直要败下阵来:“不需要。”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眉心印痕, 像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你只用做你想做的事。” 他不会用任何事情、任何感情来勉强她。 “我的愿望就是, 希望你能收下。” 他的目光温和, 哪怕是言及于此, 都给她留足了退后的余地。 不真实得像梦一样。 却触之可及的清晰。 她望着许惩微垂的眼眸, 几乎能看清盛满其间的,自己的小小倒影。 他在看着自己。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 看着自己。 她是不是中了什么人生彩票,所以才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上天把她人生前十六年的运气都收走了,所以在这个冬天,还给她一份大礼。 她仿佛在十六岁这一年,遇见了自己一生的神明。 - 圣诞节也下了雪,平安夜的晚上,唐欣雅给她送了苹果,告诉她“苹”谐音“平”,是平平安安的意思。 她不知道这个习俗,于是给唐欣雅画了一张小小的苹果明信片,唐欣雅开心地收下,大呼“是我赚了”。 于是乔方语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她又偷偷画了一张,拍摄,发送。 老人机发彩信的价格很贵,一次要接近一块钱,但乔方语还是发了。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许惩的回信。 [平平安安。] 以及一个附件。 她趴在被窝里,下载了好几分钟,终于打开了。 也是一幅苹果,能看出作画者的努力,和不够优秀的绘画实力。 乔方语不由得抿唇笑起来,眼眸亮晶晶的。 离狂欢夜又近了一天。 期待好像不会因为等待而消退,反倒是越攒越多,像是闪光糖纸包裹的硬糖被塞进玻璃罐里,一直装到满溢出来。 整颗心都雀跃跳动。 狂欢夜的前半场是班级社团文艺汇演,后半场是属于高三同学的狂欢时刻。 话筒自由,想上就上。 操场来去自由。 三中的围墙边生满了棕褐色的藤蔓,文静悄悄对她说,那是槲寄生。 “西方传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恋人,就能够永远在一起。” “接吻还太早了,要是能在狂欢夜把我的花送给学长,该多好啊。”她憧憬地说。 文静不久前在阅览室自习的时候,又看上了一个学长。如今,已经卸下了论坛里许惩后援队队长的身份了。 乔方语说:“那就试试吧!” 反正才十六七岁。 就算失败又怎么样呢,跌倒也可以爬起来。 她们还处在,无论做什么,都不用怕输的年纪。 少年人踮一踮脚,连月亮都可以够到。 当晚广播站开了个小会。 沈饶丢下一沓歌词本:“是这样,诸位同仁。” “因为校领导的指示,咱们社不能只出一个节目,英文组的各位也需要找首外语歌。” 文静率先附议:“NO NO NO Problem!!” 她想上台很久了,只是可惜狂欢夜主要是让高三生放松的,留给各班表演的时长不多,她都没在班里抢到露脸的机会。 沈饶松了口气:“上边给了我们几首歌选,我们就唱个歌儿,行不?” 唐欣雅:“我OK。” 于是视线聚集到乔方语身上。 她犹豫了片刻:“我也要……上台吗?” 她本能地有点排斥这件事,手放上额头,却忽然愣住了。 ——她曾经是那样习惯于遮住这片胎记,而现在,就连抬手的动作都有些生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害怕,迎接他人审阅的眼光?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唐欣雅先她一步开口,对大家说,“乔乔要照顾奶奶,时间比咱们忙——” “我可以的。”乔方语轻声道,眼底带上笑意,“我努力不拖大家的后腿。” 她已经得到了好多好多的喜欢和爱,足够给她勇气,和迎接风浪的坚强。 “乔乔……”唐欣雅望着她,忽然扑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 “真好。”她小声说着,“我早觉得你声音很好听。” “你唱歌一定也很好。” 文静一拍手:“那就让乔乔来选歌吧!” 沈饶顺势将歌词本递过来,里面基本全是经典老歌,乔方语听过的还不少。 她松了口气,沈饶解释道:“毕竟是领导们挑的,主打一个正能量。” 几人都笑,乔方语指着一页问大家:“这首怎么样?” 《Viva La Vida》,中文译名是《生命万岁》。 沈饶有点意外:“这个?还以为你会选……更文艺一点的。” 这首歌节奏很快,鼓点清晰,起手第一句就是“我曾主宰大千世界”。 按文静的说法,是“英国醉汉深夜跑出酒吧横穿马路和威尔士球迷打架的战歌”。 唐欣雅笑到捶桌:“但它好听!我投乔乔一票!” 文静:“我也没意见。” 沈饶:“好。那我去找伴奏,就这么往上报。” 迅速敲定选曲后,几人对着歌词,各自分了一段。 沈饶在网上放了几段伴奏,质量都很一般,有些没抠掉原声,有些节拍都乱。 文静皱着眉:“不然我们还是请个钢伴。” 表演舞台上自然会配钢琴,只是距离登台只有几天了,哪儿能找到愿意陪练的同学。 沈饶沉思片刻,目光忽然落在了乔方语身上。 “我想到一个人,说不定很愿意来。” 乔方语茫然:“……啊?” 他打了个响指,“你们先练,我去问问。” “有把握么老沈?”文静撇嘴。 “九成九。”沈饶自信转身,留下三人在活动室里一头雾水。 乔方语并不知道他会去找谁。 沈饶敲开男生宿舍楼最深处的门。 “兄弟,哥来给你送助攻。” 刚藏起没写完的练习题十分烦躁的许惩:“……你找死?” 最后还是臭着张脸来了。 沈饶领着高他一头的许惩进门的时候,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文静:“哇哦哦哦~” 唐欣雅:“我靠!!” 乔方语:“……许惩同学。” 沈饶清嗓:“咳咳,总之,许同学琴技卓越,又有意帮忙,大家要珍惜机会,好好协作,争取在上台前练好。” 唐欣雅依旧难以相信:“他真能干这个……?” “不然我拉小提琴也行的,真,社长,不用病急乱投医。” 虽然她已经从乔方语那里得知了许惩的真实成绩,但刻板印象太深,她没法一眨眼就把一个校园恶霸当作学界卷王。 何况是弹钢琴这种看起来就很高雅的细活儿。 布告栏上,这人翻越围墙一拳打倒校外人士的红黑榜都还没摘下来呢。 文静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呢嘻嘻嘻,富家子弟标配,我小学还弹过两年琴呢!” 唐欣雅问她后来呢,文静一吐舌头:“坐不住!弃文从武,改学跆拳道了!” 于是乔方语又转过去看许惩。沈饶站在活动室的立式钢琴边,拖出琴凳,摆了个“客官您请”的动作,许惩冷着脸把帘幕一掀。 学校的琴都老旧,太久没人弹过这架琴,起开琴盖的时候还能闻到一点微潮的松木味道。 他落座在钢琴前,微微垂眸望向黑白琴键。 碎发凌乱垂落在他额前,许惩缓缓搭上琴键,拨出一串音阶。 熟悉的音符敲响,琴键像是海浪,自中央C左右绵延,每个调律他都曾经熟记于心。 许惩随意地弹起一段旋律,生涩感眨眼便消,他颀长指节轻松跨度,和弦像是奔流的江河入海,痛快自由地流淌。 她不知道许惩弹的是什么曲子,却有种,快要热泪盈眶的感受。 他分明穿着三中最朴素的校服,琴凳低矮,老旧钢琴不时连音。 模糊旋律却像是电影漫长的空镜,把时光都拉慢,拖向遥远的回忆里,细碎的灰尘都闪光。 她望着他独奏的背影,仿佛穿越时空,瞥见他少年时一隅。 肆意耀眼的少年,是不是也曾耐着寂寞,在她低头纸间、无休无止地重复描摹的时候,他也坐在钢琴前,一遍遍反复敲打着琴键节拍。 命运像是画了一个圆。 早在他们相遇之前,他们就曾经走过同一条坡道,仰望同一颗星,风从他袖口掠过,又扬起她的发梢。 “草,好厉害啊……”文静在她耳边,极小声地呢喃。 她自己学过琴,更是清楚许惩这样的水平背后,要付出多少练习的汗水和枯燥。 只是他们谁都不曾知道,也不愿去了解他罢了。 太多人怕他,被他的身世和恶名吓倒,先入为主地定论,许惩这个人,就该是一个纨绔恶霸,为非作歹、恣意嚣张。 他这样的出身,怎么会是一个好人呢? 善良、勤奋、刻苦,这些品格太过泛滥,太过庸常。 他“不应该”是这样。 于是人们用自己的想象去涂抹,偏见叠加着假象,没人想过,真正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但乔方语不意外。 早在初次见面时,她就意识到—— 这个人,和传闻中不一样。 她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一个人。 正如她现在注视着他,满心满眼,只看得进他一个人。 她爱慕的少年,洒脱,自由,灿烂明亮。 乐符缱绻奔流。 曲终,沈饶和文静激动喝彩,唐欣雅也放弃了自己的小提琴推销。 文静喊着:“安可安可!再来一个!” 沈饶:“实力派外援,这波稳了。” 而许惩收回手,站起身,合上琴盖。 他走到乔方语面前,冬日的阳光在他面孔落下轻而薄的一片影,晃动在她眼前。 她背抵着窗,后颈的皮肤都被晒得发烫。 许惩笑着问她:“乔乔。”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1 首页 上一页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