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骂完一个整午自习时间,走前还朝骆星抱怨:“什么魔鬼学校,中午都不让人休息,卷死得了!” 留给夏榆的时间不多,她还得赶回洛京。 她从学校离开,回头望一眼,视线却蓦然停滞。 十八中的校门远不如岩中阔气恢弘,门楣简陋,两侧的石狮子身上覆着一层银霜。围墙边有道身影,黑色连帽卫衣,透出几分熟悉。 夏榆跟江云宪还没熟到可以寒暄的程度,爸妈打电话催促,她便上车走了。 第二次,是深秋的某个周末,夏榆跟身边朋友吵架后,烦闷得很,跑去枝陵找骆星。 章家门前停着辆面包车,安装宽带的师傅拎着工具包上门,正在忙碌。 章家的网络隔三差五出问题,骆星索性直接换了宽带,因为搞活动,还重新办了张手机卡。 夏榆闲着无聊,前前后后陪骆星跑了两趟营业厅,还帮着拎了抽奖赠送的锅碗瓢盆。 周日傍晚出发回洛京前,她又在枝陵的街头遇到江云宪。 他扔了烟,大步从马路对面径直走过来,说:“把她新号码给我。” 夏榆错愕:“什么?” “骆星的号码。”他语气不耐。 面前的江云宪跟在学校沉默冷静的样子截然不同,更冷,却很躁,整个人压抑着什么。 深秋橘红的夕阳不再灼目,从地平线尽头缓缓收拢,树梢随风晃动,他整个人也暗沉沉的,像是小城萧索街道的一部分。日落之后,便陷入黑暗里。 夏榆想骂他是不是有毛病。 却莫名有点怕。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当时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我面前,我就感觉他不太正常。” “就挺疯的。” 骆星听完没有说话。 夏榆往嘴里送了一口小蛋糕,“我听见你说自己结婚了的时候都惊讶死了,但你说是跟他结婚,我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又没有那么惊讶了。” “加州那几年,他在留学圈子里很出名,反正谁追都看不上,所以才传出他有什么放不下的白月光。” “我第一时间想到你。” “后面又觉得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是谣言。时间过去那么久,大家都长大了,谁还巴巴攥着以前那点执念不放。” “没想到他来真的。” 夏榆把所有事情串起来捋一遍,再次得出结论:“他确实挺疯的。” * 那晚回了房间,骆星先洗了澡,坐在窗前发呆。 夏榆只去过枝陵两次,两次都遇见过他。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他又去过多少次呢。 酒店建在半山腰,往下俯看,植被茂密,城市璀璨的灯火像繁星点缀在一块黑色幕布上。 江云宪从浴室出来,走近问她:“想什么呢?” 手指捻起她仍带着潮湿痕迹的发梢,拿起吹风机。 一阵嗡嗡的轻缓的白噪音在耳边响起,骆星的头发被吹起,水分逐渐蒸发,柔软的发丝在他指缝间变得干燥。 她突然回头伸手抱住他的腰。 江云宪身上蒸腾着未散的热意和沐浴露的植物芳香,灰色浴袍衣领微敞。 他关了吹风机,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你等过我很久吗?”她问。 江云宪温热的指腹顿在她的眼尾,挨着沙发扶手坐下,反问道:“多久算久?” “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别的无所谓。” “多久都能等。” 骆星问:“如果没有结果呢?” 江云宪怔了下,才说:“总会有办法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想过,如果最后也还是没办法,她还是不喜欢,还是说让他走,他也只能认命。 骆星的手倏然收得更紧了些。 江云宪把她抱到腿上,手臂环绕着她,听见她继续问:“花那么久时间喜欢一个人,你不会后悔吗?” 江云宪手指从她手腕滑入指缝,扣住,把玩着,“结婚问我会不会后悔,现在又来问,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他安静抱了她一会儿,“不后悔,你问再多也是一样。” 吻逐渐由点连成线,骆星回应着。 头顶的灯光慢慢变得虚幻,像一盏灼热的太阳,她热得淌汗,呼吸也急促了。 喉咙粘连着,渴得冒烟,不知什么时候江云宪喂了她一口水,她虚扶着杯身,闭着眼咕噜咕噜地吞咽。 江云宪掐掉她唇边溢出的水迹,低头亲了亲,随后去外间放水杯,她发梦般跟着他下了床,赤脚走在地毯上。 江云宪怕了她了,将人拎起来抱着,像抱小孩一样。 骆星弓着背,手臂缠在他颈侧,脸颊软软地贴在他肩窝里,有点哑的嗓音哄着他:“阿宪,别难过,我也喜欢你。” 江云宪定在原地,心脏被她用透明的鱼线高高吊着,始作俑者仍不觉得,仍在说好听话:“我只是迟了一点,但我也喜欢你。” “真的。” 她用唇盖邮戳似的,用力印在他脸上,仿佛越用力,就越真。 江云宪终于被逗笑了一下。 两人卷进被子里,周围黑漆漆的,没什么声音。 时间停止运行,好像永久地被困在海洋中某座封闭的小岛上,天地一隅,只剩下他和她。 枕头软得像一团云,骆星陷入其中,睡意不断上涌。 江云宪感受着她渐渐变得均匀平缓的呼吸,贴着她说:“晚安,阿星。” * 第二天是订婚宴,江云宪需要去江家那边帮衬一二,起得早,没吵醒骆星。 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 骆星也没睡太晚,八点多起床,洗漱完打扮好,去楼下吃早餐。 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这天是阴天,没有出太阳,山庄内缭绕的白雾还未散尽,飘飘渺渺。 边吃边给夏榆发消息,问她起床没有,要不要带早餐。 身后有脚步声交替响起。 其中一道女声轻轻的,听上去有几分病弱感:“江先生,不好意思,上次中途离开,是因为我身体方面的一些原因,感觉当时很失礼,再次跟你道歉……” “我差不多都快忘了,杜小姐也不用放在心上。”江家显散漫地说。 “不过我有点好奇,SAD是什么?” 大概被相亲对象突然问及自己的病症,她似有片刻停顿,还是如实相告:“是一种季节性情绪失调,情绪会因为季节变化产生波动,许多患者常常会在冬天感到忧虑、伤心……” “我可能更严重一点,夏天有时也会受天气影响……” 不等她说完自己的情况,江家显开玩笑说:“这可怎么办,冬天能不能学小动物冬眠,直接睡过去就好了。” 他态度散漫,让女孩的声音更低了 ,旁人没法再听清她说话。 骆星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拱形门洞后,那边有道岩石水墙,溪流潺潺,深蓝色的灯光布景如梦似幻,走在江家显身边的女孩只露出一个娴静的侧脸。 夏榆赶过来,在骆星对面落座,视线草草掠过拱形门洞,一眼就认出:“那是杜在微?” 骆星摇头,表示不认识。 “煤老板的女儿,她爹杜钟你应该听过,他们家是靠煤炭发家的,后面转型去搞清洁能源了,大规模投资建厂……我哥在西部待了几年,好像跟他们家比较熟悉。” 骆星:“你哪个哥?” 夏榆翻了个白眼:“王宁甫。” “他今天来吗?” “来,裘柯还在国外估计赶不上了,其他人都来。” 骆星嗯了一声,以前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一堆,她只是陪衬,有的现在估计连名字都叫不出了。 江云宪打电话来,问骆星在哪儿。 骆星一下就变得紧张,之前说好的,在订婚宴前,要见见江家长辈。 “露个面就行了,我们也待不了几分钟。”江云宪揽着她往包厢里走,闲庭信步,是真不在意。 骆星被他过于任性的话逗笑:“只待几分钟会不会太短了?” “随你高兴,聊得投机就多聊几句,不喜欢就早点走。”江云宪说。 骆星镇定下来,进了包厢,江家的长辈她大都认识,毕竟她以前去江家去的次数实在不算少。 老太太正坐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指尖搭着扶手,那儿刻着一圈浮雕麒麟纹。她听见动静睁眼,脸上骤然堆起亲和的表情,朝骆星招招手。 先前就听到些口风,心里清楚江云宪跟谁结的婚,等真正见到了人,难免还是感慨:“长高了,模样倒是没怎么变。” 骆星喊了人,几位长辈跟她记忆中的模样对上脸,却又有些不同。 她以前其实不喜欢江家,门庭太高,便显轻慢,待人从上到下有种威压与俯视感。现在她心境不同,竟觉得过往一幕幕如日影飞去,了无痕迹,看谁都只再是平视。 仿佛要完成某种既定的仪式,老太太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到骆星手上。 包厢门被推开。 有人进来。 江子茵离包厢门口最近,率先发现江家显,朝他抬了抬下巴道: “正好,你嫂子也在,去打个招呼。” 第61章 编号001 满室的煌煌灯火里,骆星回头。 江家显的视线穿过人影间的缝隙,看清了她那张脸,还有她身旁的江云宪。 两人姿态亲昵,密不可分。 江家显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江子茵订婚,骆星一个外人会特地过来赴宴,还有夏榆笑里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他先前以为骆星只是在跟男人谈恋爱,而江云宪已婚,硬是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现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人结婚了。 江家显机械地迈开步子,朝他们走去,短短几步路,他觉得很长,眼前一切都很荒谬。 老太太的声音把他唤回来:“家显,怎么才来?” 江家显神情木然,眼角眉梢往下沉,周围长辈都看出这混世魔王心情极差,像要翻江闹海的前兆。 然而他最终只是挑起笑,朝骆星和江云宪抬了下手,算作打招呼。 江子茵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摁亮手机屏说:“时间差不多了。” 众人接连起身,骆星挽着江云宪,听见江父在问江家显:“你和杜小姐处得怎么样?” “伺候不来。”江家显说。 “她那个病,动不动掉眼泪,光照少了就忧郁心悸,我怎么办,给她一轮人造太阳,天天围着她转吗?” 他心情差,说话更加刻薄刺人,被江父厉声训斥了几句。 这场订婚宴办得隆重,常家大手笔,处处安排得周到妥帖,让人挑不出差错。 宴会厅里大簇繁花装点,衣香鬓影,宾客如云,很符合骆星记忆中对宴席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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