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口罩戴好,流程都知道吧?”眼神在四人之间流连,一组给一记敲头棒。 “当然,前天才捋了一遍。” 叶绍瑶最高兴,尾巴快要翘上天。 以为常胜将军会有些不愉快,格林教练单独把白黑组合叫到一边,做起辅导。 “Eva,为什么不高兴?你们的表现也很完美。” “还差一点。” 距离自己的期待差一点,还是距离最高领奖台差一点,她没说清。 但都说得通。 格林教练全靠自己一番猜测,才继续说:“比赛有输有赢,你是运动员,更知道冠军只有一个的事实。” “我知道。” “叶/季能够拿到这枚金牌并不是偶然,”她说,“如果你关心比赛成绩,应该能发现,他们韵律舞和自由舞两场比赛的技术分都优于你和Rowan。” “是的,我们做得还不够好。” 格林教练摇头,表示她没抓住自己的话意:“你们很好,这场比赛的大家都很好,只是叶/季迎头赶上,和你们的难度相差无几。” “教练,道理我都懂,”Eva知道了她的来意,扯着嘴角说,“但我必须得难过一阵子。” 面对近在咫尺但最终无法拥有的冬奥金牌和成为卫冕,没人能拍拍衣袖当无事人。 她需要时间释怀。 更多的话,淹没在突然炸开的音响中。 现场响起进行曲,播报员说,颁奖仪式将在一分钟后开始。 叶绍瑶越过季林越,探着身子说:“教练,您等会儿一定要入场合影。” 格林教练满脸写着拒绝:“拜你们所赐,上次摔的疤到现在还没消。” GPF的仪式后有段尴尬往事,她叹着气,不提也罢。 视线突然亮起,但能见度仍然低,只有一束光打在冰面。 所有人都无意识地跟随那束光,看它最终游离到领奖台,映照得那方像神坛。 “Thebronzemedal,SophieSnow/LucienWhitmore,fromtheGreatBritain.” 还是同一位播报员,还是同样的铜牌得主,但场面开阔,他们的名字在偌大的国家体育馆回荡。 多了几分庄严。 Y国组合早就摘下刀套,携手向场上奔去,脚步很轻盈。 向四周的观众行礼致意,他们才从后绕到红毯,登上去。 融进光里。 叶绍瑶看他们,像镀了层柔和的光晕,从前默默蛰伏的种种都被照得干净。 “Thesilvermedal,EvaWhite/RowanBlack,fromtheUnitedStatesofAmerica.” 刚才脸上还挂着失落的男生女生,不得不带着笑容去迎接属于他们的辉煌。 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第二名也是辉煌的。 冰场中央,一束光打在他们身上,Eva和Rowan用自由舞后的谢幕动作向大家致以问候。 别人不知道,但叶绍瑶是场内鼓掌最勤快的,甚至潜在观众的声音里,一同喊出他们的名字。 他们都有不错的结果,真好。 “叶、季,把外套给我,”格林教练担心两个愣头青牛似的冲出去,特意多嘴,“西区没有观众,但有工作人员,一定不能忘记致谢。” “嗯。” “从背面登上领奖台,会尊重对手。” “嗯。” 一个耐烦地说,两个耐烦地听。 “登台前,记得和其他选手握手……” 没来得及回答,播报员再次出声:“Thegoldmedal,YeShaoyao/JiLinyue,fromChina!” 每个名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长,等待场子里的欢呼声拉到最大。 叶绍瑶理了理裙摆,和季林越扣着手,同前面两对选手一样,向最光明的地方奔去。 终于,移动的光束追上他们,从此成为光明的一部分。 每个方向的冰迷都饱含百分的热情,不管是为了国家荣誉,还是由衷为他们两人骄傲。 “恭喜你们登上山顶!” 这是在众多声音中,叶绍瑶能抓取到的,最特别的一句。 和Y国组合握手,和白黑组合握手,来到领奖台背面,叶绍瑶熟练地往后一撑,扶住季林越的小臂。 季林越正卡着腰,将她抱起。 连上台都配合得刚刚好。 叶绍瑶微微侧头,磨着嘴皮子:“这领奖台怎么没有前天的高。” 季林越哼出一声笑,话多是她紧张的表现。 他没回答,只是扶住她的腰,用掌心的温度安抚。 “Pleasebringinthemedals.” 耳边的声音和前天重叠,但又太不一样。 礼仪人员穿着汉服呈上奖牌,国际滑联的要员亲自为他们佩戴,握手说“我很早之前就听过你们的姓名”。 这一刻比赛时更紧张。 说“谢谢”是季林越的任务,叶绍瑶握着吉祥物和捧花,感受手心微薄的汗意染上冰墩墩的塑料外衣。 耳边观众的喧嚣一直不断,身体内的也是,里外好像彼此应和,在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曾经也拿过不少赛事的金牌,只有这一枚,迟迟地把他们送入了“世界冠军”之列。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世界冠军。 心脏快要跳出胸口,睫毛也跟着颤动得厉害。 叶绍瑶从来不敢设想,成为冬奥会的金牌得主会让自己的身体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好吧,其实她没敢在赛前肖想这枚金牌。 但事实就是,她真站在这里,实至名归。 “Ladiesandgentlemen,pleasestandasweraisethechampion'sflag,andhonortheirnation'santhem.” “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升冠军国国旗,奏冠军国国歌。” 音响准备的间隙,叶绍瑶和季林越放下手中的东西,调整好奖牌的绶带,等待最神圣的时刻。 国歌为他们而鸣。 在华夏这片热土,华夏国旗升起,台上沐浴光明的他们,隐没在暗处的更多华夏人,唱着烙印在他们生命中的那首歌。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管弦铿锵有力,每一声*都敲在叶绍瑶的心上。 她看着国旗升到最顶端,眼前全是水雾,灯光好像结了团。 明明自己在笑呀,为什么仰起头,眼泪依然不给面子。 算了,她不纠结这个。 这不丢人。 连季林越都哭了。 在播报员的指引下,与高官要员合影,运动员间合影,冠军单独合影。 领奖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林越,沙子变成珍珠了。” “嗯,沙子一直在变成珍珠的路上,这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当初那些为了应试写下的论点,也成真了。 …… 颁奖仪式结束,运动员和教练员回到后场,退场通道重新热闹起来。 叶绍瑶很放松,全没有刚才的紧张。 她身上还披着国旗。 “季林越,刚才我奔向你的时候,灯光把你修饰得特别伟岸。” “没有阴影,难道不该显得身形瘦弱?”季林越反问。 叶绍瑶摇头。 当她握着国旗停在他面前时,所有的风都突然安静,他抱着她,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也是,足够独当一面。 手机铃响,容翡是最快传来消息的。 她刚才一直在运动员观赛席,张嘴就是惊人的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句话是你说给我们听的。”叶绍瑶 容翡不否认:“是心里话。” 叶/季的成长,她陪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所以感触要比寻常看客多得多。 “举国旗的手不需要绕到别人身后,是不是很爽?”她又问。 “是啊,”叶绍瑶耳边夹着电话,换下冰鞋,“而且,金牌是滚烫的。” “滚烫的?不是金属吗?”容翡没反应过来。 “是荣誉带来的灼烧感,这属于……”叶绍瑶求助场外,“通感修辞,对吧?” 季林越对他们的聊天内容不知情,了解了来龙去脉,才点头:“嗯,触觉移植到感觉。” “好高级。” “你和张晨旭最近还在训练馆早出晚归?”叶绍瑶转移话题。 “盯着小屁孩们训练呢。” “不对,栗桐明明说你俩在排练节目。” “她怎么知道的?” 两人展开博弈,拐弯抹角互相套话。 但最终没个结果,容翡新起了话头,把关注点重新引到两位世界冠军身上。 “我们世界冠军在收拾行李?” “世界冠军正在等待传唤。” 叶绍瑶适应得快,肉麻一阵子后,已经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 “采访?” “混采刚结束,等会儿是央视体育的专访。” 容翡“嘿嘿”两声:“我们绍瑶是个人物了,以后繁琐的流程会越来越多。” “我们会在冬奥会后和教练提建议,希望减少不必要的曝光。” 现在正值奥运会,于情于理都没有推诿的借口,接受采访,似乎是默认的行业规矩。 咚咚—— 看叶绍瑶还通着电话,工作人员只是敲门提醒。 “我得去备采间了。” “忙,都忙,忙点好啊。” 容翡欠不登说着词,随后挂断电话,不给叶绍瑶留插嘴的机会。 让她愧疚去吧。 …… 采访的流程已经很熟悉,加之央视体育的记者是朋友,叶绍瑶很自在。 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松弛感。 “你换到的pin比我和季林越的总数还多。”这是她张嘴第一句话。 连岑溪都握着话筒不免一愣,低头瞅了眼工作证,才了然。 “但我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冰墩墩的徽章全被换走,一个没给我剩。” 话里虽然带着惋惜,但她并没在意,交到朋友是值得高兴的事。 布光,调试设备,这是属于冠军的专访。 岑溪看搭档一板一眼推着镜头,缓和说:“别紧张,我们对回答不设限。” 叶绍瑶点头,紧张劲早就过去。 “有网友解读出你们在领奖台上的唇语,”岑溪问,“为什么突然提及沙子和珍珠呢?” 好别致的问题,和叶绍瑶的预设完全不一样。 自然也不能用老一套作答。 “因为刚好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就像曾经笔下的沙子和珍珠。” “高考作文?当时是一边忙着训练,一边准备高考吗?” “对,所以大脑空空,一时半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作文素材,是她真话假话添油加醋才编出来的。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事迹也会成为素材呢?” 有口钟被敲响,钟声从耳道传进心室,击打着胸腔。 叶绍瑶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会不会有未来的高三学子刷到十年前的作文题,在梳理议论文架构后如释重负,心说这样的主题并不难写,落笔是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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