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她每每看到应粟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就忍不住感慨。 他们三个究竟是什么样的宿命纠葛,才会最终一死一伤,一个悲恸失声郁郁寡欢。 哎。 周璨叹了口气,拿着医生开的出院证明,走到窗边拍了拍应粟肩膀,“姐,我们回家。” 应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她是有清醒意识的,能接收到外界的声音和讯息,只是身体的防御机制,让她在遭遇极大悲痛时暂时封锁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逃避心理。 傅斯礼的死的确对她打击太大了。 周璨这几天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可有件事她不得不通知她。 周璨在上车后,陪着应粟闲聊了会天,自觉她心情还算平静后,小心翼翼道:“明天是他的告别仪式。” 傅斯礼的后事全权都是宗绍阁安排处理的,应该是遵照他的遗愿,一切从简,没有邀请媒体,也没有邀请傅家的任何一个人。 宗绍阁第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周璨这里。 傅斯礼的告别仪式,唯一想见的人只有应粟。 周璨说完后就紧张地看着应粟,生怕她受刺激。 没想到,她神色无波无澜,好像周璨只是跟她说了句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然后她应和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璨也拿不准她现在的状态了,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但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应粟穿了身黑色长裙,六点钟便一个人开车出门,去了傅斯礼的追悼会。 她那日无名指上戴着和傅斯礼订婚时的戒指——那枚象征着傅家主母的戒指。 傅斯礼曾经两次为她戴上,她也两次毫不留情地摘掉了。 生前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不可原谅之事,她无法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 现如今他死了,所有的隔阂都随着他的离去一同消失了。 她终于可以心无芥蒂地再次戴上这枚戒指,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他的葬礼。 追悼会进行的有条不紊,宗绍阁念完悼词后,来宾一一上香,鞠躬,向应粟道一声节哀。 应粟礼节性地点头致意。 她全程神色平静,没有哭泣,没有崩溃,没有失态。 追悼会结束后,她亲捧着傅斯礼的遗像去了火化场。 至此,她都没有垮掉。 最后,她抱着傅斯礼的骨灰盒去了墓园。 他墓地位置很好,清静朝阳,旁边还种了几棵樱花树。 他惯来会享受,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长眠,他应该会欢喜的。 等一切都安葬好后,其他来宾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了应粟和宗绍阁两人。 宗绍阁没敢走,他知道应粟一定有话要问他。 而应粟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了,“他的死,也是你们的计划是吗?” 应粟许久不张口说话,声带有些受损,嗓音极度嘶哑。 宗绍阁看到她这样也不免难受。 他曾以为应粟太过心狠,在得知真相后丝毫不顾念傅斯礼往昔待她之情,只知一味地逼他恨他,从而加速了他的死亡,实在是无情无义之人。 但当他看到应粟在傅斯礼死后悲恸失声,今天又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出席葬礼时,他才恍然发觉,应粟才是其中最痛苦最绝望之人。 她的情意或许并比不傅斯礼少,只是她藏得太深。 虽然傅斯礼已经无法看到了,但总算没辜负他临死前为了应粟殚精竭虑筹谋的一切。 “既然应小姐已经有所察觉,我也瞒不了您。”宗绍阁恭敬道,“您想问什么可以尽管问。” 听到他的变相承认,应粟身体一颤。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问:“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从您废了傅斯洋右手开始。” 应粟无力地笑了声,“怪不得……” 怪不得傅斯礼会不留情面地重惩傅斯洋,怪不得他在明知傅宗年和他结下死梁后,却没有按照他以往的作风斩草除根,而是给了他紫荆宫和海外产业让他有机会发展势力东山再起。 怪不得他在自己病重,傅宗年最为得意之时,将他儿子送上刑场,给了他致命一击。 那种从至高处一夕跌落,以及给了一点希望转瞬粉碎成灰的感觉,最能摧毁一个人。 原来傅斯礼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累积傅宗年对他的仇恨,然后逼他狗急跳墙。 毕竟人只有在真正的绝境,才有勇气用最极端的手段去报复那个毁掉他的人。 应粟一瞬间就想通了一切,她麻木地笑了声,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向墓碑,与傅斯礼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睛对视上,哑声道:“你又利用了我一次……” 傅斯礼的病房被阿泰把守着,傅宗年报复的唯一方式当然是她。 她死了,傅斯礼才会生不如死。 宗绍阁知道应粟聪慧,已经猜到了所有,他没再多费口舌,只是解释道:“您被绑架那天,傅先生一直派车跟在你们车后,如果那天他不能及时赶到的话,您也绝对不会出事。” 应粟笑着点点头,“他永远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连死都不例外。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如果他那天没有撞车去救我,还能活多久?” 宗绍阁说:“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德国手术并不成功,他回国时就已经命不久矣。”宗绍阁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他后悔当初放走了您,当他从异国手术台上侥幸醒过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甘心就那样一个人死去,他还有太多遗憾和放不下。所以他回国了。” “他起初只是想和您平稳地度过他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只是没想到,”宗绍阁顿了顿,叹息道,“没想到您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所以……”应粟咬紧嘴唇,一字一顿道,“他就策划了这一切,对吗?” “是。他精心为自己策划了场谋杀,只为死在你心里。” 宗绍阁垂下头,无奈道,“他向来如此决绝,您是知道的。” 应粟怎么可能不知道傅斯礼的为人作风呢。 只是她没想到,他最后的决绝是——死在她面前。 原来那日在她公寓里,傅斯礼随口问出的‘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念着一个人一辈子?’就已经为今日埋下伏笔了。 而他所回答的‘大概是那个人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也不是指代席则。 他早就做好了为她而死的准备。 “其实傅先生这么做,也不止是为了让您永远忘不掉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怕自己死后再也护不住您了,所以他就利用这场事故铲除了您最大的隐患——傅宗年和傅斯洋。” 宗绍阁看向应粟,“应小姐,无论傅先生初衷如何,手段是否极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您就……别再怨恨他了。” 应粟苦笑道:“我哪怨得起他。” 他连自己的死都可以用来做局,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宗绍阁还想再说什么,应粟疲惫地闭了下眼,截断他,“宗叔,您先走吧,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嗯。”宗绍阁不再多言,识相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等人都走后,这方天地只剩他们两人了。 应粟终于可以和他好好告别了。 她缓缓蹲下身,拂去他墓碑上的樱花,然后注视着他照片上的眼睛,轻笑道:“你赢了。” “我的确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你……” “但我们扯平了。”应粟微微叹息一声,“我让你遗憾而终死不瞑目,你让我一生都无法心安。” 也许你我,注定是彼此命里的劫。 应粟摸了下他墓碑,眼神很柔和,“我以前很害怕你离开我,可当你真的在我面前闭上眼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就像有句电影台词说的那样——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这样很好,我们都自由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被病痛折磨,再也不会身不由已。 而她再也不会恐惧,再也不会挣扎退缩,再也不会绝望无助。 因为当一个人以最惨烈的方式失 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时,她就没什么挺不过去的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风雨能击倒她。 “小叔叔,谢谢你教给我的人生最后一课。”应粟缓缓摩挲了下他照片上的眉眼,“往后的路,我会好好走下去的。” “还有一句话,我始终没告诉你,”应粟沉默片刻,眼眶微微泛潮,“其实我……不后悔。” “遇见你,爱上你,我都不后悔。” 无论他带给了她多少痛苦,无论他们之间横亘着多少伤痕。 他都是她的……初恋。 十二年啊…… 应粟望着他年轻的容颜,不由又忆起了初遇他的光景。 那也是个早春,阳光灿烂,樱花飞舞,一只蓝蝴蝶翩然坠在她心间。 她曾以为,她的生命迎来了永恒的春天。 却不料花开花落终有时。 她的蓝蝴蝶,还是死在了春天里。 …… “傅斯礼,我们两清了。” 良久后,应粟站起身,抹干眼角的泪,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在他碑前。 “我就陪你到这里了。” 她只能做一日他的妻子。 因为他的时间已经静止了,她的人生还要继续向前。 也许傅斯礼的离开会带给她一生的潮湿,但绝不会永远困住她。 她的第二次人生,才刚刚开始。 - “你真的决定去环游世界了?” 应粟将收拾好的行李都堆到客厅,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瓶可乐,递给周璨,笑着说:“这不是以前我们共同的梦想吗?” “是,可——”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大起大落,生死离别,心境怎么可能还和当初一样呢? “别可是了。”应粟说,“只要想出发,什么时候都不晚。” “而且你不是一直想把我们酒吧扩张成全球连锁吗?我这次周游世界正好可以做做市场调研,了解一下异国的风土人情和客户群体,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品牌的市场。” 周璨喝了口可乐,妥协道:“你决定好的事情就去做吧。” “而且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嗯。”应粟也喝了口水,迟疑了几秒,偏头问道:“他……还好吗?” “挺好的。”周璨愣了一秒,避开她视线,“他手上缝了几针,但恢复的不错,目前已经出院了。” “他也是这周的飞机,去法国。” 应粟沉默了片刻,平静地点头,“嗯,没事就好。” 周璨问:“你临走前,不想跟他告别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5 首页 上一页 1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