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粟苍白地扯了下唇角,“我已经没脸再见他了。” 周璨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他不会怪你的。” “但我过不去这个坎,我已经伤害他太多次了。” 应粟垂下头,无力地说:“他遇到我总没好事,还不如无声无息地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周璨张了张口,明显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转口道:“如果有缘,你们还会再相见的。” 大概是真的有缘吧。 应粟和席则是同一天飞机。 她那日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去机场,办理完值机和行李托运后,她直接就去安检了,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候机厅里,戴上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大约半小时后,她察觉到一个人坐在了她旁边。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应粟知道是谁。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掌心,好半晌才敢偏过头去看他,同时摘下耳机。 她视线先落在了他右手上,那里还缠着圈绷带,看不出伤势如何。 席则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然后晃了晃右手,笑道:“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应粟心脏一疼。 他永远都是这么无所谓的状态,好像受多少伤都没事。 于是,她也尽量维持住平静的语气,“以后会落下疤吗?” 席则不以为意:“男人留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这样……我也能心安点。” 应粟没反应过来,“心安什么?” 席则望向她的右手掌心,眼神愧疚复杂,“我和你,也算有相同的疤了。” 应粟这才意识到,她蜷了蜷掌心,立刻道:“我受伤和你无关,别自责。” “是我……亏欠你太多。” “我们之间就别说欠不欠的了,早算不清了。” 应粟沉默地垂下眼睫,“席则,我真的不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回头。” “那是最后一次。”席则顿了顿,声音微沉,“但说实话,我后悔了。” 应粟眼睫颤了颤,苦涩道:“后悔是对的,如果你不去救我,就不会受伤了……” “我后悔的不是去救你,而是——”席则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一抹极度的不甘和偏执,“而是,那天死在你面前的,不是我。” 应粟猛地抬头,喝住他,“席则!”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席则苦笑,“如果那天死在你面前的是我,那你这辈子最爱的人,一定是我。” “我求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应粟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多日来的伪装功亏一篑,她隔着潮湿的泪雾看向席则,“我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了。” 席则眼眶瞬间被逼红,他张开胳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很重,声音却很脆弱,“姐姐,我是不是彻底失去你了?” 应粟埋在他怀里,放纵自己这一时的软弱,她哭着说:“席则,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现在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那就交给时间吧。” 他们都需要一场漫长的疗愈。 席则轻轻拍着她后背,艰难地滚了滚喉结,颤声道,“我不会再向你索取什么,也不会要什么承诺,我们都先往前走吧。” 扔掉所有包袱,毫无负担的,朝前走吧。 “应粟,我对你的祝福永远都不会变,我希望你一直自由快乐。” “我也希望你,在经历世事的种种不如意后,依然能拥有破茧成蝶的勇气。” 应粟攥住他衣角,将脸埋得更深,眼泪流得更凶。 “席则……我会努力的,努力活下去,努力找回自己……” “好,那我们约定一下吧。”席则贴着她耳畔哑声说。 应粟抬起泪湿的眼,茫然问:“约定什么?” 席则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看着她眼睛说道:“约定——等我们彼此都成为更好的人,再相逢。” 成为更好的人再相逢。 这是一句比后会有期更美的话。 应粟不可避免地被打动了,她认真回视着他,声音颤抖:“好。” 话落,候机厅开始播报提醒登机的广播,他们站起身,默契地最后给了彼此一个拥抱,然后道了句再见,走向不同的登机口。 一个飞往法国巴黎,一个飞往西班牙的巴塞罗那。 此一别,他们相距近千里,不知道何时还会再见。 但应粟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知道自己的前半生将就此告一段段落。 所有阴霾、苦痛、绝望、生死以及爱恨,都会随着飞机的起飞,化为窗外缩小的风景,逐渐在她的生命中淡化。 她会带着一个全新的自己出发,去抵达未曾去过的远方,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去欣赏不曾见过的风景,去邂逅人生无数种可能。 这与其说是一场漫无目的的疗愈,更不如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自由旅行。 她将在这场旅行里,完成真正的自我救赎,拼凑出她完整的人生。 当飞机飞向万丈高空时,应粟重新戴上耳机,里面正在播放席则翻唱的那首《It 'sMyLife》—— “It‘smylife 这是我的人生 It‘snowor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Iain‘tgonnaliveforever 我不希望长生不死 ButIjustwanttolivewhileI‘malive(It’smylife) 但我只想趁活着的时候认真的生活这是我的人生 Myheartislikeanopenhighway 我的心像是开放的高速公路 LikeFrankiesaid, 就像法兰克辛那屈唱的 “Ididitmyway.” 我走自己的路” 她将音量调低,望向舷窗外。 外面天高云低,夕阳斜坠。 世界只剩一缕橘黄色的温柔。 第91章 Butterfly|正文完…… 应粟第一次走进巴塞罗那的圣家堂时,恰是午后,数缕彩色光线洒落在石柱与地面上,形成一片梦幻的彩色瀑布。 她独自站在教堂中央,沐浴着温暖明媚的圣光。 那些流动的光影映入她眼中,也仿若照进了她心里。 时间仿佛在周身静止,她人生至今的所有阴翳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她奇异般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宁静和美好。 可能是颠簸太久了,这种久违的内心的平静感,让她几乎瞬间就爱上了这座都市。 所以应粟的脚步在第一站就停驻了。 她本来计划在巴塞罗那待一个月,后来待了整整半年。 她租了小镇上的一家公寓,白天去逛教堂和公园,傍晚去海滩看日落。 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如。 离开的前一夜,她去加泰尼罗亚音乐宫,听了一场交响乐演出。 那是出国这么久,她第一次想起席则。 不知他此刻是不是也在这样一座辉煌华丽的音乐厅内,挥洒着他本该意气风扬的青春。 她还记得在机场告别时,他们给过彼此的承诺——成为更好的人再相逢。 其实应粟再清楚不过,那只是一句很美的空话而已。 分离时总有千言万绪,以为爱一个人等一个人就要一生。 可他们终究忽视了时间的力量。 彼此不在身边的日子,那些独自前行的岁月,他们都会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何况席则还那么年轻,那么耀眼,他会遇到更美的风景,更好的人。 她早就不该成为他的负累。 有些疮痍和伤痕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有些人即使再刻骨铭心也只适合渐行渐远。 所以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应粟再一次删光了席则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没打算再和他重逢。 傅斯礼的死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消弭的隔阂。 席则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妥协,她绝不能再自私地让他接受——自己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死去的人。 这对他太残忍,太不公平。 她也不想永远对他心怀愧疚。 那样活着太累了。 彼此放过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谁都不要再等谁,谁都不要再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 总有一天,席则会知道,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 没有长久挂怀的必要。 值得他们用尽一生去追寻的,只有前方更广袤的世界。 …… 应粟轻轻闭了下眼,在满堂喝彩中站起身,独自往音乐宫外面走去。 她带着一个轻便的行囊和一张世界地图,踏上了去往肯尼亚的航班。 在那片生命力最为旺盛的土地上,她乘着敞篷越野车,追逐着百万角马扬起的沙尘,看到了动物大迁徙和天国之渡。 当庞大的兽群在眼前奔驰而过的时候,应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野性的自由以及生命的奇迹。 那是一场关于生命、死亡与重生的宏大叙事。 也是一场视觉与心灵的双重震撼。 以至当她离开肯尼亚时,一度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因为她感觉自己内心的疮痍好似愈合了一大半。 这片土地有种神奇的魔力,它向她展示了最真实的生存博弈。 也让她读懂了最震撼的生命力——是万物在裂缝中拼命绽放的姿态。 她不止被这片土地治愈,也被它拯救了。 所以当她踏上去往下一站的航班时,应粟真正卸下了全部枷锁,开始享受世界,享受她独一无二的人生。 她拿着一张地图,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去了许多地方,几乎跨越了整个东半球,将山河一一走遍。 她一个人看了1098次日落,走过几十万里路,从夏蝉到冬雪,从南到北。 但不管这些年她走的有多远,都会在每一年的四月十号那天回到东霖。 带着一束樱花,三五照片以及风尘仆仆中载日月归来的自己。 去见一位故人。 她这些年并没有刻意记住或遗忘什么,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太过浓墨重彩,她即使将自己打碎重塑,也不可能抹除相关记忆。 只是时间终究淡化了所有感觉。 往昔的爱与痛,早已随着她独自看过的那无数个日升月落,风化在岁月里。 她已经快记不起最爱他和最恨他时的感觉了。 而剩下的,最牵动她心弦的,竟然是……恩情。 撇开所有伤害不提,傅斯礼都是养护她九年的人。 他教她成长,给予她生存经验和立世资本。 某种程度而言,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单凭这一点,她就永远无法将他一个人遗落在这里。 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他了,这个世上恐怕没人再记得他来过了。 她至少要成为,他活过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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