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淮市一趟,”池雪不想被她看到浮肿的眼皮,刻意低下头,状似不经意问:“他去上班了?” “先生吗?他今天走得比平时晚,不知道会不会迟到,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 池雪心里有点乱,走到门口,脚步一顿,转过身,在秦阿姨等待的目光中挣扎半晌,只挤出一句,“这几天辛苦您多照看一下贝果和肉松。” 第一次在大风天上高架,路上车也多,她谨慎地把住方向盘,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开了将近三小时才到。 好在到淮市不久,风声逐渐消弭。 老院内依旧十分热闹,小孩子们不论天气好坏,都歇不了玩闹的心,大人只得被迫守在楼下。 池雪刚摔上车门,身后传来一道尖细刺耳的女声,“这不是小雪吗,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说话的女人脸型瘦削,凸颧骨,薄嘴唇,一双狭长的三角眼中放着精光,叉腰跟同院的人炫耀,“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小时候跟我们耀辉特别要好,总缠着他一起玩。” 随即有人噗嗤笑出声,小声嘟囔。 “人家能看上......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嗐,随她说去吧。” 女人假装听不到她们的话,热情不减地招呼池雪,“小雪,有空来阿姨家玩呀。” 池雪没有理会她,从后备箱里提出行李,看到住在家对门的王奶奶拎着菜篮子朝单元楼走,快步跟上去,“奶奶,东西重不重,我帮您吧?” 王奶奶眯起眼睛辨认一番,随即笑起来,“是小雪啊,不用不用——你这是才从医院回来吗” 给池雪报考护理专业前,许晓专门咨询过王奶奶在淮医任职的女儿。 池雪认真解释:“奶奶,我现在不在医院上班了。” 王奶奶:“我知道呀,但你妈妈昨天不是住院去了吗?” 池雪脚步一顿,“您说什么?” 淮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 “放轻松,慢慢呼吸,好了。”护士帮11床把被子盖上,摘掉橡胶手套,一边记录时间一边叮嘱,“今天避免剧烈运动和过度用力,可以正常喝水吃东西,感觉不舒服让家人及时去护士站。” “好。” 护士端着托盘正要出门,忽然停在隔壁12床前,“许晓阿姨,您还没吃早饭吗?” 床头桌上的早餐包装盒还没打开,许晓靠在枕头上,声音嘶哑地说:“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没吃饭前不可以下床哦,小心虚脱摔倒。”护士环顾四周,“您家属不在吗?” 许晓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护士略微皱眉,叹口气,“那您有事记得按铃。” 甲状腺手术后六小时需要禁食禁水,只能平躺不能翻身,加上吊瓶中的营养液输得血管生疼,许晓整宿都没睡着。 等护士查房走后,她勉强眯了半个小时,实在憋得不行,侧身准备起 床。 11床住着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姑娘,名叫叶楚楚,年轻人适应性强,吃过饭便生龙活虎,她刚打完一局游戏,看到后连忙示意母亲,“妈,你快给这个阿姨搭把手。” “不用不用。”许晓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自己可以,护士专门交待过起身时不让人扶。” 她按照被教导过的下床姿势,撑着手臂缓慢坐起来,尽量避免颈部受力,然后把引流球放到病号服口袋中,塔上拖鞋,推着输液架慢吞吞往卫生间走。 刚挪到目的地,便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正对上自家女儿苍白的小脸。 4A极甲状腺结节,年前穿刺取样结果为恶性,昨天刚做了全切和淋巴结清扫。 听母亲轻描淡写地讲述自己的病情,池雪努力调整呼吸,胸口剧烈起伏,“这么重要的事情,您怎么能不告诉我?” 许晓扶着输液架坐在走廊长椅上,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又不是什么大手术,你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甲状腺癌症治愈率很高吗?” “那也不行!”池雪嗓音颤抖地打断她,根本不敢细想可能出现的情况,“全麻手术,你自己一个人在医院,磕着碰着怎么办?” 许晓避开她的视线,“什么一个人,这么多护士医生在呢,而且昨天你赵阿姨一直等我出了手术室才走的......” 池雪看着母亲脖子上厚厚的敷料和各种导线引流管,想起那段日子她一直着急给自己相亲,过年时还专程把肉松带回陵市,发堵的鼻腔涌上一股酸意,眼皮开始发烫。 即使成功率再高的手术也难免会有意外,母亲不知独自度过了多少辗转难眠的日夜,根本不像她如今表现的这么无所谓。 池雪吸吸鼻子,声音仍有些哽咽,“您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晓侧过身去,语气硬邦邦道:“嗓子疼,你让我少说点话就行。” 术后第二天虽然能下床活动,但时间不宜过长。 池雪怕许晓吹了风着凉,扶着她回到病房,又端来热水让她润嗓子。 许晓含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突然剧烈呛咳起来。 池雪吓了一跳,怕母亲扯到手术伤口,小心翼翼地帮她拍背顺气。 躺在隔壁的叶楚楚见状安慰她:“小姐姐,你别担心,医生说这是手术后喉返神经麻痹,我也呛到过好几次,你听,我的嗓子现在还是哑的。” 池雪稍稍放心,抽空去医院外的便利店买了个带吸管的水杯,再喂母亲喝水时嘱咐她低下头,慢慢吞咽,果然好了不少。 她考虑周全,还顺路买了一包吸管,分给了11床和走廊里其他做过手术的病号。 快中午时,许晓额头开始发烫,池雪把她按回床上,匆匆跑去护士站借体温计。 叶楚楚的妈妈看着她一上午忙前忙后,十分感叹地和许晓说:“姐姐,你家姑娘不仅模样生得好,心思还细致,你真是有福啊。” 许晓心中很是受用,面上却半点不显:“还不是因为她之前学过护理,有点经验罢了。” “那你怎么不去她上班的医院?” “我们早就不当护士了,这行要吃青春饭,太熬人。” “这话说得对,我昨晚出门打水,看见护士站里两个小姑娘坐在椅子睡得东倒西歪,看着心疼人。对了,那你家姑娘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唉,她自己主意大,在陵市开了家工作室,做绒花的。” “绒花?”正在看电视的叶楚楚睁大眼睛,转头问,“您是说陵市那个传统工艺绒花吗?” “是呀。” 叶楚楚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 说话间,池雪忘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许晓刚要去拿,见她拿着体温计回来了,努了努嘴,“你电话。” 池雪拿起手机,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 犹豫几秒,振动声停止,屏幕上多出通未接来电,划开屏幕,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积攒了五条记录。 许晓自己塞好体温计,洞若观火地上下打量着她,压低嗓音,“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池雪低垂眼眸:“没有。” 母女俩是祖传的心口不一。 许晓白她一眼,“人都被气回娘家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还说没有。” 池雪咬着嘴唇不吭声,直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她清清嗓子,顶着许晓灼灼的目光,按下接听键。 - 陈妄书一夜无眠。 这日虽然没有他主刀的手术,但科室里琐碎的日常也着实耗费心神。 交班,查房,看病历,开医嘱,解答病人的疑问,直到中午才有空喘口气。 他没有去食堂,手指点开最近的通话记录上,正要拨出去,主任推开门,通知他周末去外地参加多院联合的病例交流会。 午休时间又被挤压掉,陈妄书习以为常,没说什么。 从电脑上找出几个典型病例,查找资料时发现早上拿错了几份文件——其中就有他用来联系池雪的项目书。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陈妄书把它拿起来,刚打算先放在一旁,夹在其中的一页纸飘落下来。 再回过神时,人已经抵达了另一个城市。 短信收到超速罚单,同事发来几条微信,他统统没有点开。 找了处能停车的地方,刹车,熄火。 车窗外天色昏黄,云层后的阳光奄奄一息,像是灾难片的前兆。 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抖到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不敢看倒车镜中的人,自己都觉得陌生,陈妄书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缓了片刻,重新掏出手机,拨号。 嘟嘟—— 断线后,再次拨出。 这样的过程反反复复,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电流那端终于响起接通声。 “喂。” 他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哪儿,告诉我。” 池雪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下:“淮市,我昨天......跟你说过。” “我已经到淮市了,”他犹自垂着眼睫,“家里地址在哪儿。” 电流那端沉默下来,并不知道这样的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如凌迟。 就在理智将被尽数抽离之时,她终于再次开口。 “你直接来淮市第一人民医院吧。”
第63章 Chapter63就戮 虽然是术后热,但许晓体温超过38.5度,物理降温已经不奏效,医生还是开了退烧针。 这日全国大范围降温,池雪担心母亲输液时手冷,拿着新买来的暖水袋去了对面开水房。 已经过了饭点,依然不断有病人或者家属端着泡面盒去接水,她等了几分钟才排到。 边走边检查热水袋是否漏水时,走廊由近及远传来脚步声。 有些急促,快到她跟前却很突兀地停住,像是脚步声的主人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池雪若有所感,抬眼看去。 陈妄书停在几步开外,黑色的工装夹克和长裤衬得他颀长峻拔,只是额发凌乱,眉宇间有股沉冽的郁色。 他眼睫缓慢掀动,视线从上到下,那架势好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刻入眼中。 池雪手足无措地避开他的视线,意识到大概是电话中只报医院名引发了误会,小声解释:“刚才没说清楚,是我妈做的甲状腺手术。” 陈妄书呼吸略缓,“把东西给我。” 池雪没太反应过来,先看向抱在怀里的暖水袋,很快回神,把右手提的水壶递过去。 他接过来,另一只手动作自然地牵住她,掌心泛着少许潮意。 输液的护士刚走,许晓靠着枕头小憩,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率先看过来。 陈妄书走到近前喊了声“妈”。 许晓见到他也不意外,指指凳子,“来了?坐吧。” 两人说话的间隙,池雪试试暖水袋温度,把它垫在许晓掌心,顺带整理被压住的输液管,敏锐觉察有几道目光从隔壁投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8 首页 上一页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