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11床又来了 探病的家属——深驼色毛线开衫阔腿西裤,戴一副黑框眼镜,是位长相气质都很优雅的老太太。 她动作一顿,心中浮过千头万绪,没表现出来。 倒是11床的叶楚楚先沉不住气,扯着老太太的衣袖,“奶奶,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小姐姐,她也是做绒花的。” 又热情朝对面打招呼,“池雪姐姐,我奶奶姓赵,退休前在淮市民俗博物馆......” “行了,做手术也堵不上你的嘴,”赵华容微不可察地皱起眉,点点她脑袋,“刚才是谁说嗓子难受的?” 老太太的态度明显拒人千里,池雪笑了笑,不打算自讨没趣。 过了半小时,液体逐渐见底,许晓发了些汗,睡得很沉。 池雪等护士拔过针,打算去找主治医师了解一下手术详情,刚有动作,身旁的人也随之站起身。 “我去一趟医生办公室。” “一起。”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男人再次握住她的手,指骨一点点收紧。 池雪耳根发烫,小幅度挣扎,“放开,像什么样子。” 陈妄书一言不发,清冷的眉眼间尽是执拗。 他今天格外反常,虽然人守在病床边,视线却始终追随她的动静。 被她蹙眉示意后,当下眼睛听话地挪开,很快又会回归原处,似乎不敢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视野。 这种黏黏糊糊的劲儿惹得叶楚楚一直瞅着他们偷笑。 许晓自然也看出两人在闹别扭。 晚餐时,趁陈妄书出门接工作电话,她对提出留下陪护的池雪说:“我住这儿挺好的,要不了几天就出院了,别让小陈整什么vip病房,不够麻烦的。而且我能走能动不用你陪。” “但是您的烧刚退......” “就算你不用上班,他明天不得回医院?再说,你今天也没少打喷嚏,睡一晚上陪护床,明天发烧的不一定是谁了。”许晓找掰出各种理由打发她,“还有,你到家给我拿两身干净衣服,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池雪还想说什么,被她摆手打断,“去去去,不够丢人现眼的,都给我回去。” - 池雪家是九几年的老小区,停车位有限。 陈妄书给车加过油,开去距离最近的停车场,又去了趟药店,才上楼敲门。 池雪已经洗完澡,头发没来得及吹干,有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到鹅黄色睡裙上,洇湿了一小片布料。 她从玄关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的拖鞋,“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你先穿这个吧。” 没听到声音,池雪有些奇怪,刚抬起头,突然被人捞过来,捉住手臂,从背后按入怀里。 脊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宽阔的胸膛,蓬蓬热度从布料和皮肤纹理处蔓延开,她心跳有些失衡,略微挣了挣,“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陈妄书低下头,清沉的呼吸打在她颈边,“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样都行,约定的期限还没到......我不同意。” “不对,到了也不行。”他又仓促否认,语气中的挫败浓稠到几乎要溢出来,“你就当我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好了。” “你在说什么?”池雪有点懵,想转过来好好说话,但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力度越收越紧,她试了两次没成功,只得提高语调,“陈妄书,放开。” 几秒后,终于重获自由。 转过身,男人漆黑眼眸中暗流涌动,一向稳定的情绪摇摇欲坠。 他低头,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叠在一起的A4纸。 池雪蹙眉接过来,展开,看到第一行黑色加粗字体的“离婚协议书”,瞳孔骤缩。 某些细节在电光火石间串联起来。 领证当天陈妄书递来的文件夹她没有细看,搬家后整理东西时翻开,差点被气笑。 怎么会有人在结婚协议书后面还附带离婚协议? 不仅阔绰大方的划分好资产,甚至提前签上了姓名。 她咽不下这口气,当即龙飞凤舞地签字按手印,和一堆不常用的文件一起塞进了抽屉里。 现在回想这相当符合陈妄书的作风。 即使知道前路犹未可知,迟早作茧自缚,他也会把绳索交入她的手中,引颈就戮。 想到他一路不知怀揣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池雪心口有些发涨,详细解释起来:“......我昨天整理了书桌,应该是当时不小心夹进去的。” 陈妄书认真观察她每个表情,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失去信心,只能重复跟她确认,“真的?” “嗯,”池雪其实有点被他劫后余生般的反应哄到,心脏变得软塌塌的,嘴上却仍要逞强,“这都要怪你......再说,既然你那么在意洛桐,现在随了你的意不好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她懊恼地咬住嘴唇。 “我......在意洛桐?”陈妄书语调蓦然变得古怪,握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好像被揭开了遮羞布,池雪慌忙扒开他的手,逃跑似的走入屋内,坐到沙发上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自从在疗养院见过他们,你就怪怪的,而且祖母说你和沈玉蘅以前关系很好,洛桐也说是因为她你们才有了隔阂......” 她嗓音没来由变弱。 因为陈妄书眉心紧蹙,一双乌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有点不可置信,又带些难以理解的晦涩。 末了,他低头叹口气,好像才搞清近日来一些问题的症结。 池雪张了张唇,隐约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心脏砰砰直跳。 陈妄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把落在玄关柜上的袋子拎过来,视线划过她没干透的长发,“你先把感冒药吃了——吹风机在哪里放着?” 温度适宜的开水被注入杯中,冲开浅褐色药剂,冒起蒸腾热气。 陈妄书连好插线板,打开吹风机,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柔拨弄着她的长发,沉声解释,“我没有跟他们吃饭,你可以问江城。” “哦。”池雪乖顺地捧着玻璃杯,感觉一朵名为欢喜小火苗在心头蔟蔟升起。 “我之前好像没有跟你说,我母亲去世是因为当时陷入一场医疗事故,分心和一辆货车相撞......” 池雪怔住,下意识抬眼。 陈妄书没有看她,脸上也没什么特殊表情,但她仍能感觉出,这就是他一直不太愿意提及的话题。 “我当年回北城,也是怀疑这场医疗事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十岁那年生日傍晚。 家里都在为他布置生日派对的装扮,陈亦程左右没等到沈初宜,正要出门,突然接到一通来电。 接下来的一切,荒谬到好似误入了一部怪诞影片。 太平间外,不知从哪儿涌来一群记者,端着长。枪短炮,咄咄逼人地诘问面色苍白的青年和老人。 “沈女士有没有跟家属讲述过前两天的医疗事故?” “听说她是内疚难耐才畏罪自杀的,你们之前有所察觉吗?” “据了解被截肢的患者已经与医院达成和解,是北城陈氏插手的结果吗?” ...... 做了治疗忘记摘掉止血带,导致患者肢体坏死截肢的无良护士车祸而亡。 现世报题材叠加豪门狗血元素,绝对能掀起一波舆论热潮。 在场的每个媒体都兴奋难耐。 惨白的闪光和一张张開阖的血盆大口,谱写着一场敲骨吸髓的狂欢。 好在祖父动作很快,当晚就花钱买断了这批报道。 可是 回到家后没几天,陈亦程因为心脏病撒手人寰,宋老太太也一病不起。 陈妄书收集过与之相关的所有简报,资料,但对于那段医疗事故的描述都讳莫如深,含糊其辞。 直到读研时,他从导师洛尚文的眉眼间想起来一个略有印象的名字——洛云锦。 她是洛尚文的表妹,曾在沈初宜的科室中当护士,在当年的事故后火速离开了陵市。 但这个猜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四年前,祖父离世,叔叔陈思衍躺在ICU,陈氏内部乱作一团。 洛云锦却没有守在公司或者丈夫身旁,反而总是行色匆匆,踪迹难辨。 陈妄书雇人跟了她一段日子,终于拍到了她在车上跟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对话的场景。 他没费太大功夫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叫余志,是当年医疗事故受害人余鹏的儿子,一个赌鬼。 面对赌鬼,拿到了钱更不存在什么秘密。 结合洛家保姆的证词他终于能大概推测出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 洛云锦自小长在北城,虽然和陈氏二公子陈思衍青梅竹马,却不愿听从家里的联姻安排,甚至为了抗议躲去陵市的表哥家。 因为对陈思衍流落在外的异母哥哥早有好奇,她特意接近沈初宜,不成想竟对陈亦程一见倾心。 事发当天,上早班的沈初宜推着治疗车去病房给患者做治疗。 这位患者刚刚转科,已经八十多岁,有点老年痴呆,平时说话糊糊涂涂。 沈初宜在输液卡上签好名字,仔细观察老人血管,发现他两个手背都有了淤青不适宜再穿刺,便在肘窝间确定了穿刺点,把止血带放在上臂下方待用,然后等待去卫生间的家属回来后再进行核对操作。 谁知比家属先过来的,是赶来接班的洛云锦。 “初宜姐,陈大哥来接你了......听说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快走吧!” “但是我还剩下一个治疗。” “交给我吧。” 年老的患者末端感知本就迟钝,又因为痴呆吐字不清。 家属们久病床前,早就没了耐心,遇上了个不知为何情绪浑浑噩噩有些心事的护士,一场分不清孰是孰非的悲剧默默拉开了帷幕。 余志跟陈妄书说,当天病房里只住了他父亲一个,科里护士穿着类似又都戴了口罩,他们根本不记得是谁给操作的,病房中也未安装监控,输液卡上签的名字和时间便是唯一的物证。 后来余志媳妇儿得知沈初宜车祸的消息,突然想起当时操作的似乎另有其人,让丈夫去寻,惊慌失措的洛云锦立刻承诺,只要他们守口如瓶,她可以加倍补偿他们。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何况是一笔巨款,余志夫妇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直到四年前,挥霍光赔偿款的余志偶然在网上看到洛云锦出席剪彩活动的视频,立刻决定北上。 众生皆是菩提果,恶人自有恶人磨。 经常到寺内上香,总是温温柔柔的母亲曾经这么说过。 可陈妄书不信因果。 为了扳倒在陈氏独揽大权的洛云锦,他假意答应和洛桐的联姻,甚至不惜被祖母误会指责,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吹风机鼓噪的风声骤然停止。 陈妄书撩起她垂落的发丝拢在耳后,淡淡地说:“沈玉蘅其实早就知道了余志的存在,但他没再查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8 首页 上一页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