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假的。」李红梅突然开口,干枯的手指轻轻拂过珍珠耳钉,眼神却飘忽到远方,「我刚结婚那时,我爱人也说要给我买这样一对耳钉。」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皱纹里藏着一段泛黄的记忆,「那时候他站在柜台前对着价格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被我拉走了。」 「那叔叔现在……」话一出口,陈若兰就咬住了舌头。 如果还在的话,李红梅就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离开了。」李红梅的语气很平静。 陈若兰胸口发闷,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拳。 时序的手突然落在她的发顶,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揉了揉。 他看向李红梅,声音低沉温和:「李阿姨,我有做珠宝的朋友。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给你找一对真正的黑珍珠耳钉。」 李红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让她布满皱纹的折子一下子生动起来:「你们啊,都是好人。不过谢谢,我不需要了。」 最后,李红梅还是以180元的价格买到了那副珍珠耳钉,陈若兰亲自为她戴上。 经理像送瘟神一样把他们请出了店门,连带着整个旅行团游客都重获自由。 重新回到大巴里,这段插曲并没有怎么影响大家的游玩体验,除了导游脸色不太好以外,反而都去跟陈若兰和时序道谢,否则真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还要买些贵价的破烂。 陈若兰一副心事落地的样子。 「现在知道后怕了?」时序垂眸看着身旁的陈若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正义感爆棚的陈小姐。」 「哎呀这不是有你吗,我知道你最可靠了。」陈若兰脸上堆着笑,眨了眨眼,「再说我又不能真看着他们去骗老人。」 「这种事你管不过来的。」 「我知道。」陈若兰将头凑过去,低声说,「我看到你一直在录视频,到时候咱们可以把这件事曝光,让有关部门依法取缔这些骗子。」 「陈若兰。」时序突然打断她,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谁被骗我都不关心,但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不要逞强做这些事。」 不光是今天,甚至是那个私生的事。 更早以前,还包括高中时在招待所遇到父亲时,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冲出去为他强出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一点没变。 「好啦,我知道啦~」陈若兰故意拖长音调,笑得没心没肺,「可是每次你都会在啊。」 时序瞧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对方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也对,一意孤行才是陈若兰。 时序终究还是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 大巴沿着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上,最终停在了八达岭长城脚下。 初冬的阳光斜斜洒在古老的城砖上,给这座古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老人们已经迫不及待涌向登城口。 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李红梅此刻都健步如飞,转眼就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李红梅体力这么好?」陈若兰扶着膝盖喘气,抬头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等他们终于爬上第一个集合点,大部队早已散开拍照留念。 李红梅却独自站在垛口边,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 看到陈若兰和时序,她走过去,问:「能麻烦你们帮我拍张照片吗?」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口袋里将买的那对珍珠耳钉戴上。 阳光透过城墙,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陈若兰第一次见她笑。 皱纹挤在一起,脸上却带着一种慈祥的悲凉。 陈若兰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第50章 「我只是在履行老公的义务」…… 「我和爱人结婚后也是来的北京, 长城我们也来过。但那次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留下。」李红梅的声音轻的像一阵风,在厚重的长城下,轻得如此弱不禁风。 陈若兰以为李红梅要打开话匣子, 却见她忽然紧闭嘴唇, 转身背对着人群,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不肯再说话。 临近集合点的时间,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返回。 陈若兰和时序也开始随着人潮缓步下行。 大家走的都不是很快, 陈若兰望着前面零零散散的旅行团游客们。 「在看什么?」时序停下脚步,发现陈若兰正盯着前方出神。 她蹙着眉头,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李红梅的状态不太对劲。」陈若兰越想越不对,她抓住时序的手臂, 「我找了好一会都没看见她, 也许她压根就没想回去。 时序若有所思地随陈若兰的视线一起往上面看。 联想着李红梅今日种种反常的状态,陈若兰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她猛地转身逆着人流就要往上冲。 「陈若兰!」时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放手!」陈若兰有些着急,「希望是我想错了。」 一改上来时走走停停的疲态,陈若兰一步两阶地往上冲,呼吸急促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时序紧跟在她的身后, 目光死死盯着上方。 终于, 他们回到了最初停留的地方。 李红梅果然站在那,双手紧紧攥着城墙垛口,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 她那只不离身的旧书包被随意丢在脚边, 而她的手里,正捏着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 李红梅用手背狠狠蹭了下眼角,将照片塞进贴身衣物的内兜里。随后深吸一口气, 低声喃喃:「你等等我,我终于可以来陪你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撑起身体,上半身已经探出垛口。 风呼啸着刮起她的头发。 陈若兰刚手脚并用爬上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李阿姨!!」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搂住李红梅的腰,用尽全力往后拖拽。 李红梅愣了一下,开始挣扎着,声音嘶哑:「快放开我!」 「我不放!」陈若兰咬着牙,手臂勒得更紧。 她不敢松手,哪怕一丁点的松懈,都可能让眼前的人从她怀里滑落,坠入万丈深渊。 有滞留的游客目睹此景,纷纷帮忙上前帮着陈若兰一起把人往回拽。 李红梅的力气出奇的大,像是铁了心要挣脱,喉咙里溢出一声悲鸣:「放开我……求你们了……」 陈若兰死死抱住她,声音颤抖:「李阿姨我求你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办法帮你好吗?」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李红梅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闭上眼流着泪任由陈若兰和几个帮忙的游客转回到地面上。 她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他走了……他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啊……」 原来还是因为一个「情」字。只是没想到,为了这份情,李红梅居然可以连生命都舍掉。 陈若兰的心跳跟着李红梅的哭声而同频颤抖,却仍不敢放松精神,半跪在她的身边,掌心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再想不开。 「李阿姨……」陈若兰把自己的声音尽量放轻,极为耐心地引导着,「你给我讲讲叔叔的事好不好?」 李红梅摇头,泪水砸在砖石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颤抖着,再次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笑容明媚,年轻的李红梅依偎在他身边,满面娇羞。 「他是在执行任务时为了救人被埋在雪崩下面,等挖出来的时候……」李红梅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照片上爱人的轮廓,声音支离破碎,「他才三十岁。」 她说不下去了,彷佛每一个字都在凌迟她的心脏。 即使现在回忆起来,对她来说都彷佛是一种残忍。 陈若兰心里一沉,像是被人攥住,难过到呼吸都有些苦难。 「他走了三十年。」李红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这三十年,我有过数次想下去陪他的冲动。我真的太累了。」 陈若兰仔细听着李红梅的话,眼眶发热,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叔叔是英雄,他挽救了别人的生命。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希望您因为这样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李红梅怔怔抬头,模糊的泪眼里滚过一丝波澜。 「您想想。」陈若兰轻声说,「叔叔那么爱您,要是知道您这样,该有多心疼?」 「他一定也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份生命重量。」 李红梅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再次涌出。 她死死攥着照片,终于崩溃地伏在陈若兰肩上,放声痛哭。 山风掠过,发出低低的呜咽。 陈若兰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包里取出纸巾:「李阿姨,我老公是做自媒体的,粉丝很多。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把叔叔的故事做成视频,让更多人记住他。」 陈若兰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这样或许能成为李红梅活着的动力。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就没看见时序的身影。 抬头寻找时,正好看见他收起手机朝自己走来。 彼时,时序刚把几个视频发给魏昕,嘱咐他联系几个相熟并且靠谱的媒体和网络大V发出去。 抬眼时,恰好对上陈若兰的目光。 时序快步上前,与陈若兰一左一右将李红梅搀扶起来。 就在这时,长城上的安保人员和导游匆匆赶到,他们带着担架,安抚好李红梅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抬了下去。 陈若兰本想跟着一起走,可刚迈出一步,双腿就骤然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她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抖得厉害,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她仰头看向时序,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腿软了,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刚才救人的时候,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现在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时序垂眸看她,语气淡淡:「刚才不是挺能逞强的?」 「知道啦知道啦。」陈若兰仍旧笑着,小声嘀咕,「你不也没拦着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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