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入座,顾蜻游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的衣服和头发还是湿的。 见状,那个女服务员笑着询问道:“小姐,我们有更衣室,您需要吗?” 顾蜻游还没开口,一旁的温胜寒却突然出了声:“劳驾。”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神情微愣,温胜寒平静地回望她,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蜻游压下心中的疑惑,微微低下了头,“谢、谢谢。” 女服务员笑眯眯地侧过身子拉开房门:“不客气。” 顾蜻游只好跟着她往外走。 等到了更衣室,服务员将一个袋子递给她。看着里面崭新的衣服,顾蜻游有些怔然。 毫无疑问,这是温胜寒安排的。 很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标签已经剪了。可她的鼻子莫名一酸。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利索地换了衣服,把头发吹干。 * 顾蜻游再次回到包厢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 两菜一汤,荤素搭配,用小方碟装着,分量不多,很是精致。 温胜寒又打起了电话,见她回来,示意她先吃。 她的位置前放着一碗姜丝肉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安静地在桌子前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刚刚的女服务员又端着盘子进来了。 一小碟糕点,圆形的红油酥,上边缀着白芝麻,说是赠送的。 顾蜻游忍不住夹了一个,刚吃一口,就愣住了:“加了桂花?” 刚想离开的服务员顿住了,笑答:“是呢。这是云雾的做法,我们老板娘是云雾人,所以红油酥都习惯加桂花。” 云雾。 阿嫲也是云雾人。 这两个稀疏平常的字突然间就扯断了她一直紧紧绷住的那条神经,顾蜻游放下手中的筷子,脑袋低了下去,下一刻,几颗泪珠直直地砸了下来。 服务员有些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温胜寒挂掉电话,他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先出去。 门轻轻合上。 温胜寒定定地看着默默抽噎的女孩儿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跟前。 顾蜻游一直觉得,温胜寒身上有一种界限分明的分寸感,就像现在,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她相信,如果她选择一直沉默,他也不会主动追问。 这种分寸感,有时候不免让人觉得他冷漠。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她大概会像上一次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绪,体面地离开。 可这一次,她突然就不想再忍耐。 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他那双向来情绪淡漠的眸子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与忍耐。 “谢谢……对不起。”她接过那张纸巾,胡乱地道着歉,那张薄薄的纸巾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洇湿,她捂着脸,泪水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留不住……” “工作没了……房子也没了,阿嫲、阿嫲也……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捂着嘴抽噎,机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口腔里全是咸涩的味道。 温胜寒微微垂下眸子,通过她断断续续的描述,结合某些事情,他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温先生,你相信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吗?” 女孩儿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问。 温胜寒掀起眼皮,喉结上下滑了滑,语气平缓道:“我只能说,我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 女孩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似是惊讶,又似是在等着他解释些什么。 可温胜寒沉默了一会儿,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可以,帮你奶奶找一家条件优越的调养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可以,帮你解决,你父亲的债务问题。” 顾蜻游透红的双眼微微睁大。 “……当然,那些骚扰你的小混混,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温胜寒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在进行一场利益交换的商业谈判。 不必他继续说下去,顾蜻游就已经明白了一个事实——温胜寒详细调查过她了。 她微微低下头,突然间觉得有些难堪。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霎时间,羞愧、自卑、恐惧、难过……各种情绪在她脑中轮番上演,轰炸得她根本无法平静,她像是被人扒了衣服,赤。裸裸地将一切都袒露在他面前。 顾蜻游紧紧抓着卫衣袖子,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听见自己半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温先生,我、我……没有可以用来报答你的东西。” “你不用着急回答,”温胜寒收回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枝黄腊梅上,“十年。我给你十年时间,你用你的行动告诉我,还不还得起。” 说完这话,他重新对上她的目光:“如何?” 第8章 第8章作数吗? 第8章 顾蜻游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又或者说,她并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是温胜寒把她送去一家酒店,让工作人员开一间房间让她休息。 大概是精疲力竭,那个晚上她没顾上洗漱,一沾床铺就睡着了。 自从阿嫲出事之后,顾蜻游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热。 她被困在噩梦中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像被蒙在蒸炉里烤,一阵一阵热浪烧灼着她,浑身酸软,手脚无力。 导致她在睡梦中,也无法逃脱桎梏。 她又梦见了第一天遇见温胜寒时的场景。她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下,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但是掀开被子的并不是温胜寒,而是一个大腹便便满脸**的油腻男人;然后镜头一转,又变成了被光头追赶的场景,她拼命地往前逃,但是推开门的那个房间里,并没有温胜寒…… 几乎是刚从一个噩梦挣脱,就陷入了另一个噩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好像床头柜上的电话在不停地响,可她一个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安静下来,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人的焦灼影响不了顾蜻游,她被拖拽着进入了更深的梦境,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又梦见了阿嫲出事那天的情场景,她追着病床哭,却只能被关在急救室门外,过了不知道多久,门上的灯灭了,出来的医生却告诉她,她的阿嫲没救过来,死了。 场景一换,变成了渗人的太平间,阿嫲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有人要把阿嫲推进火炉,她拼命地拽着病床哭喊:“阿嫲,阿嫲,别丢下我……” 在现实中,房门终于被打开,来人本想弯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突然被用力抓住手臂,动作一顿。 女孩儿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软软地黏在皮肤上,她像是被魇住了,嘴里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带着哭腔。 温胜寒看着她紧紧拽住自己手臂的手,微微一怔,有什么遥远的记忆,露出了泛黄一角。 他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失重感袭来的时候,顾蜻游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努力地想看清周围的场景,视线却像被糊住了一样,只能看到人影憧憧。 突然有强光袭来,她眉头一皱,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下一刻,眼前一黑,有一只手温热地覆盖在她眼帘上,有人说 :“睡吧。” 是谁呢? 是阿嫲吗? 可是阿嫲没有那么好看的下颌线…… 来不及多想,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没有做噩梦。 * 顾蜻游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反复发烧,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她不是一个容易生病的人。阿嫲曾经说过,她是个乖小孩,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病,让人放心得很。 这一次大概是病来如山倒。 一周过后,窗外绵绵不断的雨水终于停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顾蜻游彻底清醒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开得如云如雾的花枝,一阵恍惚。 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检查,告诉她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虚弱,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于是顾蜻游又在医院多住了一周。 期间谢文柏来过,告诉她房东那边已经帮忙沟通好了,可以等她出院之后,再慢慢收拾东西搬走。 她沉默半晌,说了声谢谢。 外面的日头很足,她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板凳上,却突然想起了那个暴雨滂沱的晚上。 撑着伞请她上车的温胜寒,更衣间里那套默默为她准备的衣服,还有温胜寒最后问的那个问题。 顾蜻游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事到如今,已经清醒的她,仍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正发愣间,有东西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小手臂,顾蜻游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一个小女孩。 她有些笨拙地爬上长椅,见自己毛茸茸的外套不小心蹭到了别人,眨巴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 顾蜻游笑着微微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见她并没有责怪,小女孩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在椅子上坐定后,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一下顾蜻游的袖子,问:“姐姐你也是在这里等出院吗?” “不是。” “这样呀,你是生了很重的病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蜻游把因为经常打点滴而有些青紫的手背往袖子里缩了缩。 抬起头时,却依然看到对方同情的表情中带着几分凝重。 她有些无奈,正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女孩突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郑重其事地放到她手心。 不等她反应,女孩接着说道:“给你糖吃,姐姐要坚强哦!就像小悦一样!坚持就是胜利,很快就能出院了!” 顾蜻游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手心那颗糖却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概是太久没有收到过这么纯粹的善意了,她的眼睛有些发涩,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小女孩的头,说话的语气也不禁变得柔软:“谢谢你,姐姐会努力的。” 女孩重重地点头,清澈的眼神十分认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告别小女孩,顾蜻游的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回到病房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护士来查房,瞥见她手里的糖,她微微一笑,道:“你遇到小悦了?怎么样,是不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顾蜻游笑着应了一声,护士一边帮她量体温一边和她唠嗑,语气有些惋惜:“很乖的一个小孩,可惜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出生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医院,大手术做了几次,差点就死掉了,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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