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蜻游微愣。 “最要紧的是,父亲不干人事,见她有病,二话不说和她妈离了婚,转过头就二婚去了。她妈妈也是个有骨气的,没讨饶,就一个人默默撑起所有事,幸好小姑娘长得也通透,得那么辛苦的病,也不哭不闹的,让人安心得很,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安慰人。” 说到最后,护士像是叹息一样说道:“有时候活着啊,就已经很好了……” 顾蜻游的心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 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花,突然有些苦涩地笑了。 嗯,是的,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次日谢文柏来医院的时候,她提出想要打电话给温胜寒。 谢文柏没有多说什么,他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对待顾蜻游,向来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掏出电话拨通后递给她,并且十分知趣地暂时离开了病房。 在这个过程中,顾蜻游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实际上,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起,对面说话的风格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什么事?” 顾蜻游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的语气冷静得让她自己都难以相信:“温先生,是我。” 对面停顿了几秒,似乎没想到打电话的是她。 “嗯。” “我想问,那天您说的话,还作数吗?” 这一回几乎没有停顿,温胜寒的语气很浅,但很笃定:“作数。” 顾蜻游抬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牵起嘴角:“好,那我愿意接受。” * 出院那天,温胜寒依然没有露面,是谢文柏接的她。 车子直接把她送回那条小巷,病了一场,竟然蹉跎了差不多半个月,看着熟悉的街景,顾蜻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小巷过于狭窄,小车开不进去,只好停在巷口。 早上的啤酒街安静得有几分荒凉,可顾蜻游从这样的一辆车下来,还是有些引人瞩目。 坐在巷口打纸牌的几个老妇人,心思已然不在牌面上,八卦的眼神在车身上转几圈,在顾蜻游身上也转几圈,随后压低声音私语几句,泄露几声啧啧。 便利店里睡眼惺的老板也不看报纸了,抻长脖子往外探。 兰芳姨靠在店门前,指尖夹着烟,懒懒地吐出几个烟圈,对上顾蜻游的目光时,头一次没有笑着叫她“妹仔”。 顾蜻游低下头,快步朝内走去,努力忽视那些试探的目光。 等走到楼下时,手心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双手。 出租屋的门锁已经换过了,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红漆也已经处理干净,谢文柏掏出提前问房东要的新钥匙,打开了门。 顾蜻游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谢文柏和她说,新的住处已经准备好,大部分东西都有新的,只需要拣贵重的东西收就行。 可饶是这样,还是收拾出了几个大箱子,司机上下跑了几趟,才真正搬完。 走出房门之前,顾蜻游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两年多的小房子。 就这样结束了啊,她平静地想。 她抱起最后一个小箱子,冷静地关上了门。 答应温胜寒这件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当然,这是她见到桂英之前的想法。 这种平静,在她将箱子放进小车后尾箱,转过身后看到桂英的眼神时,猛然碎了满地。 半个月未见,桂英还是她记忆中那样,一张脸圆圆的,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她双手湿着,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像是匆忙赶来忘了摘。 顾蜻游一直觉得,桂英笑起来的时候,全世界的伤痛都能被治愈,所以第一次在她脸上看不到笑容时,她的心猛地往深处一坠。 她向前走了几步:“桂英……” 桂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陌生的东西,她的语气冷得叫人打颤:“顾蜻游,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第9章 第9章雾中月光 第9章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顾蜻游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那天晚上,温胜寒只说好处,不讲条件,可她心里清楚,这是应该付出代价的。 一个有钱的男人真的会毫无缘故地帮助一个小有姿色的年轻孤女吗? 顾蜻游苦涩地笑了笑,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相信。 除了一身皮囊,她没有可以回馈温胜寒的东西——虽然她不明白,对方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可这些事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在刚知廉耻的年纪,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赤。裸。裸地坦露在朋友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南城的夏天来得早,虽然还不到五月,天已经开始冒热。 顾蜻游只穿了一件薄衬衫,有堂风从巷口吹过,刚出的那身热汗霎时冻得她打了个冷战。 面对桂英的质问,她一时无言。 谢文柏推了推眼镜,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一贯的温和又透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 漠:“顾小姐,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不必他提醒,顾蜻游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巴掌大的地方,一点风言风语就能跑满整个地儿,从周围那些人的反应看,怕不是她的事早就传遍了。 作出了这个选择之后,她就已经没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到底有其他人需要顾及。 顾蜻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怯怯开声道:“桂英,我们……” 桂英率先转过身,走的方向是两人以前常去的糖水铺子,顾蜻游松了口气,快步跟上。 两人在临街的一张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店家是熟悉两人的,拿着菜单笑脸迎人:“好久不见,老规矩,一份姐妹套餐?” 顾蜻游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达意,抬起头时,正好迎上桂英讽刺的眼神。 “姐妹?”她玩味了一下两字,呵了一声,语调陡然升高:“顾蜻游,你还当我是姐妹吗?” 顾蜻游心脏猛地被刺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桂英,不是你想的那样。” 桂英不领她情,手就要收回:“不是这样是哪样?你没一声不吭消失半个月?还是你没和那些有钱就玩女人的玩意儿混在一块?” 顾蜻游急急地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有些茫然。 还能解释什么呢? 这些事,还能解释得清吗? 她拽着桂英的手渐渐松了,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桂英看着她这副样子,一颗心才是真的慢慢凉了,她抽回手,别过头道:“顾蜻游,你真让我失望。” 听见她的哭腔,顾蜻游眼圈也慢慢红了,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桂英,无论你相不相信,你一直都是我最珍视的人之一。” 十二点到了,隔壁老骑楼上的吊钟又当当响了起来,不多时,铺子外一阵喧嚣,合着自行车的声音,一群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嘻嘻哈哈走过,勾个肩,拉个小手,兴致勃勃地讨论作业做了吗午饭吃什么,到了岔路口,又小鸟归巢一样分散钻进各种铺子,要么就挥手道别分道扬镳,说,下午见。 可有些朋友,到了岔路口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沉默之中,桂英想起了第一次见顾蜻游的场景。大概也是这么个时候吧,中午十二点,下了一场大暴雨,她急着去送外卖,刹车失灵,自己不小心摔出去,还撞倒了一身校服的顾蜻游。看着她立刻被血染红的校服裤,她吓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对不起,很疼吧?我送你去医院!” 可顾蜻游却是笑着的,她说没事,不疼,姐姐快走吧,晚了就要扣钱了,说着还把自己的伞给了她,自己一瘸一瘸地往回走。 当时她想,这姑娘可真坚强啊。后来发现的确是这样,大腿的伤口无麻药缝了几针,都不带哭的。 两人熟起来之后,她才明白,这哪是因为坚强啊,不过是吃过更大的苦罢了。 现在,这么能吃苦的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卖了。 为什么啊? 刚开始听见小巷里的那些传闻的时候,桂英是不信的,她抱着希望来见她,却看见了那辆送她来的豪车,等着她澄清那些见鬼的谣言,可她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予。 甚至连反驳都没有。 隔着热腾腾的糖水,她听见顾蜻游问她:“桂英,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桂英心里一阵难受,她很想骂,你以为我真的不心疼你吗?可生活就是这样苦着过来的啊!无论多难的路,我都陪你走下去,这还不够吗?可到了最后,她只听见自己叹息一样说道:“顾蜻游,你好自为之吧。” * 温胜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一切都会帮她料理好,果真就一分心都不需要她操。 阿嫲被送进了南城条件最好的疗养院,她父亲的那些债务、骚扰她的混混,都一一被料理好了,就连她的住处,也被安排在一个她从不敢想的高档小区。 某个天气晴朗的早上,谢文柏拿着一份合同来找她。 很薄的几张纸,上面是温胜寒会提供生活上的物质资助直至她27岁之类云云,顾蜻游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她的“契书”。 白纸黑字,她未来的十年就这样定了。 顾蜻游甚至没有往下翻看的欲望,直接掀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这份东西,”谢文柏拿出一个手提袋推到她的面前:“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这是您的学生卡和校服,请您务必做好准备,下周一会有人来送您去学校。” “现在上高三已经来不及了,温总的意思是,让您先上一学期的高二过渡,下一年再参加高考。” 顾蜻游看着眼前的袋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从没想过,温胜寒会让她重新回去上学。 “为什么?”顾蜻游的声音有些飘浮,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有必要吗?” 真的有人,会送自己养的金丝雀去读书吗? “温总认为有必要,那就是有必要。”谢文柏的口吻很冷酷:“他喜欢聪明的人。” 顾蜻游点点头,有些木然地扯过桌面上的袋子。 她的确不应该拒绝这个机会。她看着里面崭新的校服和学生卡,上面印着南城一中的字样,这是她从前根本不敢肖想的地方,也只有被教导老师训斥纪律的时候才能接触到——“你们给南城一中的学生提鞋都不配!”。 她摸了摸刺绣做成的校徽,心里有些酸涩,如果这是她堂堂正正进去的学校,阿嫲知道该有多开心。 以前村子里女孩儿大多数是不能够上高中的,无外乎都觉得年纪到了就嫁人,再读也是浪费,要不然,也得早早外出打工补贴家用,只有她的阿嫲是个例外,对于让她读书这件事有着近乎疯魔的执着,宁愿勒紧裤带少吃一顿也要让她上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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