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咛拒绝了佣人的搀扶。 “我没事,我去洗个脸。” 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前这个脸上毫无血气的女人,方咛抬手,狠狠往自己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苍白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掌印。 痛感随之而来,让方咛终于对这一切有了实感。 借着这股痛感,抓着洗手台沿,她脱力蹲下,埋头无声哭了起来。 黎雅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男人! 然而她此时最厌恶的不是黎雅博,是她自己。 分明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不要对他有任何期待和依赖,可还是在昨晚看到他的孤寂和失神后,在听到他说爱以后,不受控制地为他加快了心跳。 哭着哭着,方咛又自嘲地笑了。 她出身不好,贪慕虚荣,却又渴望爱,渴望庇护,在二十岁那年放弃了脚踏实地,出卖自己,把自己的青春卖给了一个可以将自己拉出深渊的男人,以求最快速度的跨越阶层。 亲手毁了自己本该拥有许多希望和可能的人生。 更是在丈夫死后,又将自己卖给了另一个更可怕的男人。 被这个男人视作玩物,居然还能在这个男人展露了那么一丝丝真心后,又为之动了恻隐之心。 他怎么能爱上她呢,她又怎么能爱上他呢? 这三年相处间的点点滴滴,在不知不觉中被蚕食了心的不止是黎雅博,还有她。 原来港城下雨的那一个傍晚,淋湿的也不止是他。 所以活该她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活该她一辈子只能做男人的玩物,活该她永远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认清自己后,方咛扶着洗手台,缓缓站了起来。 “贱人。” 看着镜子里满脸泪痕的自己,她双目无光,轻声骂道。 然后再次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次是提醒自己。 “贱人。”醒醒吧。 - 醉酒的那晚过后,睡醒后的黎雅博当天又很快外出,接着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家。 而这几天,正巧是他原本安排做亲子鉴定的时间。 眼见孕周越来越大,说好的亲子鉴定却迟迟没有坐,就连黎柏华都忍不住派人来询问,问方咛到底还要不要按计划行事。 方咛不得不去问医生。 医生说黎先生说有事外出,所以鉴定暂时被推迟了。 方咛问推迟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不知道,黎先生没有吩咐。 方咛有些着急,亲子鉴定的时间拖得越久,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是让她心情复杂。 这段时间,方咛已经越发地认识到孕激素这东西对女人来说有多可怕,明明从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就很排斥这个孩子,从来没想过要生下这个孩子,甚至为此不惜去找黎柏华那个眼高于顶的老狐狸帮忙伪造亲子鉴定,只为了骗过黎雅博,借他的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到现在,她竟已经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留恋。 这个孩子在利用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本能,蚕食她的理智。 甚至好几次在梦里,她都在想象这个孩子出生后的模样,是会更像她,还是更像黎雅博。 她甚至开始梦到,她和黎雅博,以及这个孩子,在她荒谬的梦境里仿若真正的一家三口一起生活。 然后梦里有个声音劝解她,不要再为已经没有希望的人生抗争,放下吧,接受吧,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管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就把他当成第二个黎一明,他要她,她要金钱和地位,生下他的孩子,和他过完这一辈子,也不错。 可每次梦醒后,望着清晨的阳光,内心依旧一片虚无,不知道这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方咛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她只能试图联系黎雅博。 好在黎雅博虽然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但人没有失联,电话是能接通的。 明明才过了几天,方咛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她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做亲子鉴定。 但在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她语塞了。 “……” “……” 彼此间无言的尴尬,即使隔着信号塔依旧无所遁形,最后还是黎雅博先开了这个口。 男人轻声问:“怎么了?” “你……”方咛有些结巴,“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港城。” “工作吗?” “不是。” 令人没想到的回答,方咛问:“那你、为什么去港城?” 沉默了一会儿,黎雅博才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来这边散散心。” “……” 方咛咬唇。 看来酒醒后的黎雅博还记得自己那晚说了多少胡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顿了下,方咛觉得这样有点像在催他回家,她又补充,“不是说、这几天要去做亲子鉴定吗?” 而且做这个鉴定,也不需要本人到场,其实他完全可以先找医生取好样本再离开,无论他去哪里,只要等结果就好了。 这么拖延,很不像他的作风。 可黎雅博的下一句更不像他的作风。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做鉴定了,你愿意吗?” 方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黎雅博说:“医生说你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如果贸然流产的话,风险太大。” “所以呢?”方咛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是想,就算这不是你的孩子,你也要让我把他生下来吧?” 面对她的追问,黎雅博再次陷入沉默。 失去了上位者的筹算,轻慢的男人在她面前语塞了,难以启齿这个践踏尊严的决定。 “是不是我的,都没关系。等雅学完成学业后,他会直接在国外定居,并且我让他承诺,这辈子都不再回国,也不要来打扰我们。”
第66章 这一瞬间,他的话让方咛心悸,同时也让她感到害怕。 她只能匆匆挂掉电话。 当晚方咛又做了一个梦,不过并不是梦到现在,也没有梦到孩子,而是一个回到过去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开始的十九岁,她读大二,辛苦攒了一个学期的钱,和室友一起去澳城旅游。 那时候她的梦想很简单,好好学习、好好赚钱,毕业后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未来再找一个愿意对她好的男朋友,组建一个平凡却温馨的家庭。 她要去澳城玩,同校和她关系不错的研究生贺学姐原本打算她介绍一个导游,那是学姐在英国念书的时候认识的大她几届的学长,学姐说他是澳城本地人,人特别好,有他带着,她们这几个小姑娘肯定能玩得更尽兴,也不怕被坑。 可方咛在犹豫过后,拒绝了。 那时的她自卑且务实,直觉那位学长应该不是她能结交高攀的人。 巧合的是,那个学长当时也正好没空。 不过他发来了一份自己写的旅游攻略,推荐或不推荐她们几个去哪儿观光。 其中不推荐的,就有当时方咛和室友们去的那家属于黎一明的赌场。 学长让贺学姐转告方咛,几个还没步入社会的年轻小姑娘,赌场那种地方,不适合她们。 本来她们是没打算去的,可是人到了那儿,却还是没能架住好奇心。 方咛的其中一个室友说:“平时都只能在电影里看到,难得来这边玩,反正就进去看看,不买筹码不上桌,没事的。” 她们都没能忍住诱惑。包括方咛,她在贫穷中长大,眼前这个绮丽繁华的新世界,即使一辈子都够不上,可至少能走马观花地看上一眼,也足矣了。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就是这一眼,她的人生从此彻底被更改了轨迹。 方咛从一片怅然中醒过来。 她打电话吵醒司机,在深夜中出了门。 “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 散着发的方咛上身裹着最简单的披肩,再上车后对司机道歉。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方咛。 即使心里有些抱怨,可看到那张柔弱美丽的脸,也实在不忍苛责。 司机问:“太太想去哪里?” 方咛望了眼窗外:“去吹吹风吧。” 深夜的栌城很凉,尤其是滩江边,现在早已过了观光时间,本该一片金黄的辉煌灯景早已歇息,对岸璀璨的明珠也熄了灯,只有零零散散的人还在停留在江边。 方咛下了车,裹紧披风,独自走到江边围栏吹风。 司机不放心,停好车后在身后追过来,没有离得太近,而是在几米远的地方,默默等太太吹完风。 原本安静的江风,忽然不远处传来几个年轻女孩子的笑声。 她们都背着包,看起来像是放了长假过来旅游的学生,这个点游客们早已散去,也只有她们这样天真年轻的人,即使江的两边都熄了灯,也依旧可以开心地欣赏每一处风景。 此时一头长发在风中划出弧线、侧脸美丽而忧郁的女人闯进了她们的视线。 她们还年轻,认不出女人浑身的昂贵,却还是被她吸引。 她们的眼神单纯,羡慕地看着女人。 羡慕她即使凌乱却依旧散发着光泽的一头长发,还有她身上那看上去就贵的披肩和鞋子,还有连发着呆都美丽的脸。 “哇。” 她们与女人擦肩而过,心里同时期待和幻想着,自己将来能不能成为这样美丽而高贵的女人。 可她们不知道,在擦肩后,女人也侧头看了她们一眼,眼中同样划过一丝羡慕。 她如今的人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已经过上了在少女时期甚至都不敢肖想的生活,可为什么,这一刻,她竟开始羡慕和怀念起从前那个穷苦的自己? 在江边不知呆站了多久,夜深露寒,她的头发和披肩都有些湿润了,司机过来提醒她该走了。 方咛嗯了声。 车子原路返回,驶进家里的停车场后,正好撞上刚停好车准备上楼的陈叔。 方咛放下车窗,有些讶异:“陈叔?你提前从老家回来了?” 因为陈叔离开前说是家人生病了需要回趟老家看望,方咛又顺带关心了一句他家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陈叔说好多了,表情看上去却有些局促。 等司机停好车后离开,二人一起上楼,陈叔才犹豫开口:“太太。” 方咛:“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还去看望了一下雅学少爷。” 方咛表情微变。 主仆二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最后是方咛轻声问了句:“雅学,还好吗?” “少爷的状态不太好。” 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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