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枯树筛过冷寂的月色投在地面上的遗留。 孟慈沿着分界线,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看到第三种。 路灯由高而下投射出一片圆形的炽黄笼罩在漆黑车身。 季曲曲着一条腿靠在车侧。 夹着烟的手指冻得通红,抵得上猩红的烟。 似乎是心灵感应。 季曲抬起薄薄一层的眼皮看向孟慈。 然后立马捻了烟穿过马路走到孟慈身边:“冷不冷?我来接你。” 自从孟慈回来,季曲的烟瘾又犯的严重。 他自觉控制,却没什么效果。 驼色大衣包裹着单薄的孟慈在冷风中摇晃。 她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了季曲一会儿。 然后说自己还要逛逛。 便把从家里拿的物件,连同包一起扔在季曲的车子后座。 季曲没拒绝,跟在孟慈身后。 他的步子大,总会碾上孟慈的步速,然后再放慢。 一连走过两个路口,孟慈才开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吃晚饭了吗?” 季曲回答:“还没。” “我请你吃好不好?” 孟慈回头,眼眶还是红的,眼尾微挑,但却脱了些寒。 她带着季曲进了路边的一家面馆。 大堂摆着约**张木桌,上面有日积月累的油垢和划痕。 孟慈熟悉地点单。 然后抽出几张纸叠在一起对桌面进行二次清洁。 用热茶水烫过餐具才送到季曲面前。 “他家环境一般,但是味道很好的,我从小就常来吃,爸爸妈妈有时候都忙,就给我钱让我自己来点。” “和我们家里的比呢?” 孟慈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略季曲话里的亲昵,“说实话?” “当然,我每个月给他们开不少工资。” “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面馆的主人是一对夫妻。 妻子负责前台的点单收银,丈夫负责后厨的烹饪煮制。 汤面就那么几种浇头,也符合大家的口味。 再就是卤制食品,配面吃的。 面食上的快。 老板娘上菜时多看了孟慈几眼。 像是认出了人,但 也没敢确认。 扒好茶叶蛋放进小碟子递给季曲一颗。 孟慈再抬头时对上季曲稍显疑惑的眼。 孟慈:“怎么了?” 季曲:“老板娘认识你。” 孟慈点头。 看着低头小口吃面的孟慈,季曲略微意外,“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看老街坊。” 孟慈低声说:“认出来事多,又少不得要寒暄几句,而且还不会收钱。” 也是这个道理。 孟慈断断续续的吃了回到海市之后最舒服的一顿。 鲜香的面汤从胃暖到脚,就连头发丝都是满足的。 季曲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 他晚上习惯只食三分饱,然后用各种补汤药剂填满。 不过他吃完了孟慈亲手剥的茶叶蛋。 结账时季曲没抢。 乖乖地等着孟慈结完账后跟在人身后离开。 屋外的气温比刚刚又下降。 但是孟慈却不觉得比刚刚冷,吃了饭感觉沉甸甸的。 又走了一会儿。 孟慈放弃大路拐进一条小巷。 连路灯都亮得不全。 季曲伸手护在孟慈左右。 黑灯瞎火的可别再摔上一跤。 没几分钟,面前豁然开朗。 季曲扶着孟慈迈上到膝盖处的石台,往四周一扫,是个小公园。 只不过冬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孤零零的长椅和树。 孟慈沿着小径东走西走,找到一片空地,大多都是些破旧的家具。 没有椅背的木椅、扶手破烂的沙发,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油桶,还有一块少了半只腿的白板。 不过显然孟慈的目标不是这些。 她直直地穿过这些“路障”,走到一面墙下。 “找找吧。”孟慈仰着头看墙上的字迹。 “有你的?”季曲和孟慈并肩站着。 孟慈点头,季曲侧脸去看,她眉头终于放松。 其实孟慈的字很好认,她练过小楷,娟秀清婉。 她喜欢读书,五花八门的书。 从专业书籍到随笔杂记。 然后用各色的笔在空白处记录些什么。 之前季曲家的书架藏书过千。 孟慈无聊时便随便抽一本。 一直到现在季曲家里还有孟慈只看了一半的书。 笔记也戛然而止。 墙上的笔迹重叠,像是长年累月堆积而成,几层颜色彼此压制。 加上天黑,季曲找的有些眼酸。 拿出手机打开照明,细细地看,没一会儿季曲就找到了。 短短的一句话,写在旧墙的最边角。 不算太过稳重的笔锋,黑色的笔迹,在一众稍显幼稚的字体中已经有了几分出挑的意味。 “我一定要去罗马。”季曲念出来,“你的愿望?” “差不多吧,初中的时候。”孟慈回忆道。 季曲打开相机拍照留存,然后转头和孟慈说:“我年前能休息一段时间,陪你去?”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孟慈笑笑:“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那里。” 季曲点头,等孟慈的下文,她今晚似乎很想要倾诉些什么,即使总是词不达意。 “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好像很喜欢用这种比喻——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就想,这么修这么多条路,想方设法都要抵达的,一定是好地方。” “所以就写了这句,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罗马”,也就不想着非要去一趟了。” 孟慈娓娓道来,眼神落在墙上,明明在说自己的事,但又像在转述别人的事。 “那你的“罗马”在哪?”季曲问。 “还没找到。”孟慈想了想才回答。 “需要我帮忙吗?” 孟慈终于收回视线,看着季曲,一贯清冷的眼底好像有什么正在层层坍塌。 季曲以为孟慈还在和自己生气,为了之前的事。 但是忠诚这种品质,可能在现代社会只能从狗身上得到。 对人来说,想都不要想。 克制住又想从裤兜里掏烟的冲动,季曲衡量了一番能支付的筹码,再次开口,“这次我能保证……” “我爸是尿毒症死的。”孟慈打断季曲,呼出一口白气,融在冷肃的空气中,“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我妈回来陪他四处求医,只能肾移植,一直到找到合适的肾源才告诉我。” “我回来的时候,我爸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了,一进病房,我都没敢认。不过幸亏,幸亏有好心人捐赠,匹配点位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结果移植手术前一天,院方临时通知我们之前的那个肾源没了,但是能给我们换一个新的,我爸已经都准备进手术室了,我们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好。” “手术很成功,但是没过一周就出现排异现象,我爸就这么没了。” 季曲被打断后便安静地听着。 他眼看着孟慈的眼眶又落出仿佛无尽的泪,刚伸手去擦,就被孟慈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像是钢钉从头骨凿入,随着孟慈的嘴唇闭合,一寸寸地钉在胸腔、腹股、双腿、脚底,然后连接到湿冷生硬的土地。 “要是能换第一个肾源,可能不会这样,后来机缘巧合,我听说和我爸做手术的同一天,隔壁的国际部,也进行了肾移植。”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我们托人联系的专家,也突然说有急事,给我们推荐了其大夫主刀,然后我看到他当天从国际部的大楼走出来。” 黑雾渐散,白月再次出现,残余的黑叠在月身四周,透出诡异的红。 孟慈疼到呜咽,她按着抽痛的心脏,转身望着季曲一无所知的表情,更崩溃,更绝望。 “季曲你是真不记得?” “你那天也在啊,还是你送那位专家离开的。” “薄娴的叔叔,现在身体还好吗?” 第22章 亲密关系能满足某些片刻的欲望需要,但也会让旧伤复发。 孟慈其实没想过和季曲陈述这些“陈芝麻”的往事。 因为她没想过两人能再见面,或者说没想过季曲会回头。她从没对自己自信至此。 看着面前陷入僵滞的季曲,孟慈突然觉得轻。 她挥开季曲的手,用衣袖草草擦干脸颊的泪。 原来再昂贵的布料经过泪水浸透都会变得干硬。 或许是因为那句更古不变的定理。 得不到的才有意义。 在季曲顺风顺水金光闪闪的人生中,自己像一只误闯的乌鸦,一身漆黑与周围的高洁格格不入,拘谨地立在枝头,也许就是那么一点与众不同,才让季曲念念不忘。 第二天孟慈退房离开的时候,季曲已经连夜离开,他留下的便签和早餐一次送到孟慈房里。 【临时出差,回北市联系。】 昨晚孟慈睡着后北方落了场大雪,大到酒店门口的松树都被压折。 飞机停飞,公路封路。 孟慈只能乘高铁,买票时页面却提示已经购买过本趟车次。 打开拦截的垃圾信息,一连串的行程通知。 孟慈滑动页面,昨晚十一点左右,季曲给自己定了今天一天的所有回北市的高铁票。 那个时候,应该刚开始飘雪。 车窗外的景物极速后退,孟慈拉上遮光帘,太阳落在皑皑雪层,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痛。 — 说来也巧。 不是季曲逃避,昨晚送孟慈回房后季澈打来电话,问季曲有没有时间。 有一个国家级的非遗公益项目需要出资出力。 两人的工作领域不同,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能让季澈主动,想来也是重要且不得不去。 展览活动办在南方的一座古城,小桥流水,吴侬软语。 季曲飞到这边后一连待了小半个月。 不是出门考察项目就是参观接待,烟酒沾的比粮食还多。 除了第一天见到季澈,后来干脆就找不到 人。 一直到项目开展当天,季澈才穿着深色夹克在人群簇拥下出现。 媒体记者早就站好机位。 官方的活动,企业的投资,国内的非遗传承人,国外的研究学者齐聚一堂,差点连准备好的礼台都站不下。 晚上的晚宴活动,季澈因为身份问题不便抛头露面,只能由季曲代替交际。 几圈下来,胃里又蓄满酒精。 季曲和孙谦打了眼色示意,孙谦适时地拿着手机插进,说有急事要季曲处理,这才有喘口气的机会。 穿过长廊,走到酒店的后花园,找了处亭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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