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溪深深呼吸一次,她干脆转过椅背,背对书桌,面向书柜。 她请了半天假,没有通知她们夫妻,抱着除夕那天产生的疑心,来了月聆湾。 最后结果是她预想中最糟糕的那一类。 终于,宁南嘉开口了,“我在南广场二楼的烘焙学校。”她不想再继续欺骗隐瞒下去。 罗文溪心一沉,五指紧扣住扶手,“在那干嘛?” “学做蛋糕。” “学了多久?” 宁南嘉的声音开始发颤,“辞职后就开始学,一直…一直到现在。” 罗文溪拍案而起,“你说清楚!你是把它当成业余爱好,还是说…还是说你从始至终…”,她气息开始不稳,“从始至终都在骗我和你爸,你根本就没打算去医大当基础医学院的老师,嗯?” 最后一个‘嗯’字,听得宁南嘉眼眶发热,她的手无意识地抠着楼梯间墙壁的瓷砖缝,“妈妈,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间接回答了罗文溪的问题,不解、伤心、愤怒、失望……太多太多情绪往外冒,她难耐转身,视线不经意又落到那堆资料上,下一秒,资料就落了地,有一本甚至飞出了门,语气也再也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你到底为什么偏要这样?你要从医院辞职我们不是已经依你了吗?当老师的工作也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你搞阳奉阴违这一套,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你还打算要骗我们多久?” “我和你爸这么努力地培养你,为你铺路,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们接受了你的半途而废,接受了你嫌累嫌枯燥不当医生,现在我们只让你走和医学相关的路,让我们这辈子所学所得稍稍有些传承你都不愿意做吗?” 宁南嘉揉了揉眼睛,楼道内没有暖气,寒气从脚底侵入,可此时她却无力顾及这身外的冷,她话音里带着颤,带着些许哽咽,“我没有…没有嫌它累嫌它枯燥,我是生病了…” “我整夜整夜地噩梦、失眠,我吃不下东西,那段时间我瘦了那么多,你们有发现吗?那天早上,我看着阳台想跳下去……所以,我决定辞职。” 罗文溪回想那段她闹得最凶要辞职的那段时间,的确是瘦得过分,但她以为是刚入临床累的,她提起一口气,“抑郁症还是焦虑症?既然得病了我们就治,我马上给你约精神科的刘主任给你看……” 宁南嘉打断她,“不用了妈妈,我已经快好了,辞职后,这些症状都有好转。” 除了内心对医院还有一点抵触外,她觉得她和正常人已经没有区别了。 罗文溪僵直的脊背一松,她扶住桌角,“病快好了,那更不能成为你堕落的借口,生病了就治,病好了就该继续努力,离面试还有时间,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复习还来得及。” 好冷啊。 宁南嘉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她笑了一声,眼里闪着泪光,“妈妈,你真和我想的一样,你果然会让我病好了继续再来。” 这声妈妈让罗文溪红了眼,她语气放缓,“南嘉,别被一点挫折击败,谁都会生病,病好了就继续干啊!只要不死,就继 续!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不会那么脆弱,那么多的人都能做到的事,你怎么可能会做不到?!” 宁南嘉泣声反驳:“可我就是这么脆弱啊!是你不能接受我脆弱!” “你可以对别人家的孩子说,父母只想着让他们健康快乐一辈子,可轮到你自己的孩子,你却非逼着我做让我生病让我不开心的事!” “可你不是一般的孩子,你是我罗文溪的女儿!” “是你女儿又怎么样!是你女儿就必须像你一样强大?是你女儿就必须要从医?是你女儿就不能脆弱?你是你,我是我!” 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宁南嘉说得歇斯底里,“我早说过我不想再从事任何与医疗行业相关的工作,可你们都不愿意听,那我就再说一次,我不愿意!不愿意做你的傀儡!不愿意做你们的传承人!不愿意做下一个你!” 氛围紧得像拉到底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让电话两头的人鲜血淋漓。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这几个字反复敲击在罗文溪心间,她几欲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向沉了块石头,沉甸甸地下坠,坠得她整个上半身都弯了腰。 大概1分钟后,罗文溪开口了,声音轻飘,“好,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她呼出一口气,然后挺直腰背,她骄傲一生,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普通又平凡, “我的女儿就是不能轻易被打败,她必须强大,必须从医,她的人生必须不能只追求开心!既然你做不到,那就别当我女儿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你,我宁愿打了也不生你!” 理智走太远,彼此都说着伤人心的话,等后悔时有些话已经出口了。 不知道是谁挂断的电话。 宁南嘉蹲在墙角,右手还举着手机在耳边,她就这么一直蹲着,一直蹲到脚麻蹲不下去了,才狼狈地扶着墙壁起身。 等真站起来了,才发现浑身又冷又麻,眼泪顺着脸颊流个不停,泪水沾过的地方,冻得火辣辣的疼,好疼好疼,哪哪都钻心地疼,疼得她走不动,只能倚在墙角,麻木地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她没看来电人是谁,麻木地接通。 电话那头,陈澈的声音响起,他问:“今晚吃什么有推荐的吗?” “……” “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给个参考?”他最近总说一个人吃晚餐没意思,不能和她一起吃饭,那就吃一样的,也能添点胃口。 “……” “生气了?”她不回话,陈澈以为是这段时间他太忙,忽略她了,“今晚我早点回,给你带绿茶蛋糕,好吗?”她前几天囔着要吃,他没准,生理期不能吃这类冰冷的东西。 宁南嘉麻木的心渐渐开始有了知觉,她哭着向他诉说:“陈澈,妈妈知道我骗她的事了,我和他吵架了,明明是我骗了她们那么久,说了那么多的谎话,可是我刚刚……没忍住还向她发了脾气,她生了好大的气,她说她后悔生我了,怎么办?我妈妈不要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有情绪再次重达巅峰,宁南嘉泣不成声,她后悔了,后悔这么重要的事就在电话里坦白了,如果她能稳住情绪,约妈妈见面说,也许结果不会糟糕成这样…… 陈澈听她说话隐约间有回声,“南嘉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 “你在楼道?” “嗯。” 这个天气在楼道吹冷风,难怪她声音都在发抖,陈澈马上回她:“你现在就回教室,等我去接你,听话,等我好吗?” 陈澈赶到烘焙学校时,学校已经下课了,宁南嘉穿着黑色大衣,乖乖坐在教室门口的会客椅上等他,头低着,远远看着小小一团。 等他走到她面前了,黑色皮鞋尖对着她的鞋尖,她像是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抬头。 陈澈蹲下身,和她平视,右手伸出揉揉她的红肿眼尾,声音温柔得不行,“我家小可怜,眼睛都哭红了。”
第44章 充电 此时的宁南嘉很乖,或者说是脑袋在放空,看清是陈澈后,任由他牵着带上车。 车子启动,隔板升起。 陈澈抱起一旁安安静静的人,让她侧坐在他身上,头靠在他的肩头,左手从她腰后环出,牵住她两只冰冷的手,摩挲着给她取暖,右手拿出手机,“我先给妈打个电话,不知道她回去没有。” 这样的吵架,肯定是双方都有受伤。 呆滞窝他怀里的人,听见这话无神的眼睛亮了亮,看着他拨通电话,两手不自觉地握紧,她怕罗女士不接,女儿都不要了,他这个女婿还会要吗? 陈澈能感觉到她的焦灼,随着手机“嘟”声时间越长,怀中人的身体更为紧绷,他眉头微皱,左手使力插进她两手之间,双腿往上一抬抱她更紧。 他的怀抱太暖太紧,宁南嘉糟糕到底的心绪得到了一丝缓和,她不自控地贴他更近,她脸往上挪,越过他的黑色衬衫领口,直直地贴到了他的颈窝,更为温热的触感,她埋在里面,想以此获得更多能量。 终于,电话接通了, 陈澈点开免提,他先开口,问罗女士现在在哪,需要派人去接她吗? 罗文溪语气冷淡,说她已经在回医院的路上了,打的车。她是真不想接这个电话,说出那样的话后,她何尝不是后悔加心痛,心乱成一团麻絮,比任何大课题大实验都难解。 做女儿的觉得委屈,可做妈妈的她,也觉得委屈啊。 电话一直响,真不接,她又担心是宁南嘉出了什么事,可接了,她也开不了口问。 还好电话那头的人算是善解人意, 陈澈没有劝解和辩解,首先,他属于共犯,其次,处在气头上的人往往都听不进其他人的话,给她们时间冷静下来后再予以引导,效果反而会更好。 他简单说了宁南嘉的情况,并告诉罗女士他会接南嘉回家,让她别担心,就等着她挂断电话。 宁南嘉一直伸长耳朵听着,妈妈还愿意接她们的电话,她还有救! 蔫哒哒的人终于恢复了点神采。 陈澈轻轻拍拍她的后脑,等她从颈窝中探出头,才找出宁父的电话,放在她眼前,“不知道妈有没有和爸说,但不论是基于好的认错态度,还是请求爸爸帮忙照顾安慰妈妈,我们都该主动打电话给他,对吗?” 对的。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再害怕,也得打。 宁南嘉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接过手机,陈澈投以她鼓励的眼神,并帮她拨通。 宁父接得很快,还好今天下午医院有高层例会,不然他做手术去了,还真接不到老婆和女婿的电话。 宁南嘉颤颤地叫了声爸后,紧跟着就是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宁父轻叹了口气,大致情况文溪都已经和他说了,突然听到,当然有失望也有伤心,但他更关心的是女儿的病,可能年纪越来越大,还有老友家一些不和的亲子关系耳濡目染下,他少了很多偏执。 只是自家老婆执着依旧。 上次母女两因为研究生报名冷战了半年,这次事情比上次还大,南嘉有女婿哄,他也得马上去找老婆哄,电话里宁父着重和陈澈交代几句,让他照顾好南嘉后,就火速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后,陈澈有意和怀中人说话,但宁南嘉都没回话。 见她不想说话,陈澈不强逼她,任她放空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直到出电梯,看着面前陌生的一切,宁南嘉才后知后觉,她被他带着来了陈氏。 这是她是第一次来他工作的地方。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4 首页 上一页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