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一脚油门,“逛街。” 沈清洛默默把吃惊咽回去,总觉得陆策嘴里说出“逛街”二字尤为喜感。 越想越好笑,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陆策看过来,她连忙假装看窗外风景。 这座边陲小镇与俄罗斯交界,建筑风格颇具俄式风情。穹形,尖顶,大大小小的房屋,外墙粉刷明亮糖果色,远看像童话城堡。 陆策停在一栋淡蓝色排屋前。他说的逛街,原来是逛服装店。 店员热情接待,“欢迎光临,我是导购小琪,请问您二位要看谁穿的衣服?我可以做推荐。” “她穿。”陆策扫了眼陈列的女装,“要厚一点的外套。” 沈清洛惊讶道:“我穿?” “嗯。”导购去挑衣服,陆策冷冷淡淡道,“进禾木开二驱车,零下十几度只带薄羽绒服,沈清洛,你是笨蛋吗?” 沈清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好逛个街,怎么开始人身攻击了。 小琪拿来两件长款羽绒服,加厚款,超保暖,“这是店里早上到的新款,姑娘长这么漂亮,穿啥都好看,来试试。” 羽绒服的款式,来来去去就那回事,沈清洛试了两件,不觉得有大差异。导购问喜欢哪一件,她选了黑色。 小琪从仓库拿了件新的,开完单子,自然而然把pos机对向陆策。 沈清洛眼皮一跳,赶忙阻止,“你好,我这边自己付钱。” 小琪看看陆策,又看看沈清洛,“哎呀,我以为您俩是一对呢,误会了,抱歉抱歉。” “没事,就刷我的吧。”陆策递给导购一张卡。 “这......”小琪目光犹豫地瞥向沈清洛,没接卡片。 “陆策,我自己买,你不用......” 陆策顺手把卡塞给导购,对沈清洛道,“我们是老同学,多收了你一倍救援费,心里过意不去,买这件衣服就当扯平。” 虽然语气完全听不出他有“过意不去”的意思。 导购从业经验丰富,这种情况,麻溜刷了男士的卡。 眼看陆策利落签完账单,沈清洛只好道:“谢谢,那我请你吃饭,挑你想去的店。” 陆策放下签字笔,看向她,“一顿饭,我记着了。” 买衣服速战速决,距取轮胎还有段时间,秉承中国人“来都来了”的原则,陆策和沈清洛决定去额尔齐斯河边走一圈。 布尔津镇的温度比禾木高,陆策停好车,与沈清洛沿堤岸散步。 国内的大江大河都是“滚滚东流”,额尔齐斯河是例外,由于发源地阿尔泰山的地势,它是自东向西迁流。 三月中旬的额河徐徐苏醒,冰排从漕段中央裂开,融化的河水奔腾注入北冰洋。 河边上是中俄老码头风情街,曾经的中苏航运码头遗址。冬季未过,大多商铺没开业,巨大的套娃雕塑竖在步行街中央,冷清而萧条。 沈清洛对套娃怀有莫名恐惧。小时候,哈尔滨旅游回来的邻居给她带纪念品,她兴冲冲回家开打开礼盒,探头一瞧,是组俄罗斯套娃。 套娃用木头做成,外层是女性脸庞的图案,用色大胆鲜艳,蓝色眼睛紫色眼影,睫毛画得尤其长。 沈清洛觉得套娃的眼神好诡异,不敢与它对视。她心情复杂地拧开最外层套娃,哇,里面又来个一样的。 直到全部打开,沈清洛惊恐万分地数了数,一共七个尺寸不同的套娃并立桌面。 也不知那时脑回路怎么转的,她坚持认为套娃上的图案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有真人被封印在套娃里。 沈清洛凝重地把套娃藏在储物间,告诫自己,不能与它对视,否则下一个变成套娃的就是她。 长大后,想法终于改变,但对套娃的恐惧已经刻在童年记忆,她拉住陆策衣袖,对方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我们换条路吧。” 其余都是巷弄小道,陆策问为什么。 沈清洛纠结了下,“想去另边逛逛。” 陆策审视某个人时,神情和肢体语言,天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沈清洛敏锐察觉陆策不开心,想必是觉得她的理由敷衍。 沈清洛也不是不愿意说那段童年插曲,只是这个年纪,说这样的理由,有点矫情。 陆策等不到她的解释,笑一笑,“行,那就换条路。”说完抬步走进小巷。 沈清洛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陆策的背影高大挺拔,是令人觉得无比安心可靠的存在。可刚才陆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自嘲,让她心下一紧。 “陆策。” 他回头。 沈清洛抿了抿唇,“我说了你别笑我。” “无法保证。” “陆策!”无奈极了。 他嘴角勾起,“说吧,我尽量忍住。” 听完沈清洛叙述的“童年惊悚记忆”,陆策不仅没笑,反而脸色漠然。沈清洛没头绪,只好干巴巴地看他。 “以前没听你提过这件事。”陆策说。 沈清洛明白,他说的“以前”,是指谈恋爱时。 “没契机啊,我也是今天看到套娃雕塑才想起来。” 陆策面色稍缓,沈清洛跨前一步,和陆策并肩走。拐到步行街末端,有一家书店开着,周边没有其他地方逛,沈清洛问陆策,“进去看看?” “好。” 书店两层楼,一进门,巨大的摆台上,李娟的作品《我的阿勒泰》堆叠在最显眼位置。但凡来新疆北部旅游,攻略里总要写上这本书。 一层是畅销书的天下,打扫得千尘不染。 二层的书籍相对冷门,销量也低,角落堆了许多清仓待处理的打折书。沈清洛被其中一本的封面吸引,她拿起书本。 “姑娘,喜欢读诗啊?”书店老板介绍,“您手里的诗集,全店只剩三本,买的话打八折。” 沈清洛合上扉页,盯着书封的名字走神。 《献给自由的鸟》,柏乌作品。 书店老板向她推销:“这部集子的作者叫柏乌,挺神秘的作家,只出过一本,已经绝版,很少有店能买到。 陆策听到“柏乌”二字,从另一道书架走来,书店老板已经在给沈清洛念诗集的献词。 “柏乌诗人,一看就是个多情的。”书店老板单手捧书,举起,极富感情地朗诵—— 这座城市 连续下了好多天雨 我想给你写信 提笔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屋里来来回回 昨夜的梦 清晨的风 我都想告诉你 模仿你的模样坐在窗前 直到万家灯火亮起 我心爱的鸟儿 请不要、不要在朝暮间离我而去 陆策也拿起一本,算了下献词下方的落款时间,那会儿沈清洛应该七岁。只出了一本集子很正常,因为第二年沈柏乌就去世了。 “老板,库存一共三本吗?”沈清洛问 “对。” “我都要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无喜无悲,好像这位作家不是她父亲,而是某个陌生诗人。 从书店出门,陆策看沈清洛没有继续逛的兴致,提议就近找家餐厅吃饭。沈清洛回神,“我请你。” “下次请顿贵的。” 陆策和沈清洛就餐习惯相同,去陌生地方找餐馆,从不看点评网,随机找有眼缘的店家入座。也不打卡热门网红餐厅,不喜欢为了吃饭排队。 这次延续以前的传统,挑了家外表干净的小店。老板是本地人,推荐他们点店里的招牌菜,阿勒泰狗鱼。 一鱼两吃的创新做法,一半清蒸,一半爆炒,滋味意外的好,还送了扎格瓦斯。 吃完饭,接到车行电话,轮胎已经补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取走轮胎,两人踏上返程。愈往禾木村走,天色愈沉,如天气预警的那样,空中零星飘起雪花。 陆策加快车速,绕过熟悉的山路,视野中逐渐出现小木屋,禾木村快到了。 进村后,经过一条上坡道,时常有车在那儿陷入雪坑里出不来,再贵的车也会中招。 比如前面那辆路虎。 路虎不走,陆策也开不过去。他放下手刹,解开安全带,关车门前对沈清洛说,“你在车里等我。” “你好,”路虎车主看陆策开的是猛禽,“请问你车上有绞盘吗?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把车拉出雪坑?” “有。” 另外两个女孩从路虎后排出来,见到陆策,具是一愣。 “好巧,又见面了。”项依扯了扯项宜轩袖子,“表哥,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人,他叫陆策。” 项宜轩听到“陆策”名字,微微一滞,不由自主地看向猛禽副驾驶。 沈清洛也下了车。
第12章 唱歌 “打了酒店老板电话,他还要十分钟才到,”项依戴副羊毛手套,双手合实做祈祷状,“幸好遇到你,拜托你帮我们把车拉出来吧,感恩感恩!” “先找出车后的拖车钩,应该在保险杠的位置。”陆策说。 啪嗒,身后突兀地传来关车门声。 沈清洛换了布尔津买的羽绒服,一身黑色,沉静肃寂地立在雪地。 羽绒服很长,遮到小腿,纤细的身体包裹其中,冷风吹来,空落的腰间轻轻鼓动。 陆策望着她,觉得有种无端心慌的冷,似有雪花融化在左胸膛的心脏位置。 他转身上前,双手捏住她羽绒服自带的帽檐,面对面给扣上,“下雪了,戴好帽子。” 连衣帽极其宽大,遮掉她小半张脸,沈清洛伸手微微拨后,露出额头。 目光从他肩侧穿过,淡淡扫了眼项宜轩,又盯着白色路虎,“前面发生了什么?” 陆策也往后看,“哦,他们车轮卡在雪坑,让我帮忙用绞盘绳拖出来。” “表哥,愣着干嘛,找拖车钩呀!”项依收回视线,拽项宜轩胳膊。 云层低沉浓密,是个坏天气的预兆。 项宜轩摸到装置,项依立刻朝他们挥手,“陆策!拖车钩找到啦,你来看看呀。” 陆策没过去,帮沈清洛掸去外衣上的几粒雪花,“你先回车里坐,我帮他们......” “陆策。”沈清洛轻声打断他。 “嗯?” “我现在就想回「鲸也」。” 她强调“现在”,意思很直白,她不想让陆策帮这个忙。 陆策愕然。 沈清洛是公认的性格好脾气好,高中那会儿,她放学留在教室写家庭作业,经常最后一个离开。 时间久了,关教室门窗、擦黑板、检查开关、整理桌椅这些活都落在她身上。她本人也不计较,都是顺手的事。 隔壁周泽杭在陆策面前感叹,你们班的大美女原来那么好说话,还以为颜值高的都特有脾气。 他重新确认一次,“现在就走?” “对,现在,立刻。”沈清洛问他,“只有这一条路能通行吗?可不可以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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