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后,他先问她:“到家了吗。” “到了。” 他顿一顿:“到家了也不给我发消息。” 许杏然不好意思地笑:“我一直在睡觉,给忘了。” 远处,火车轨恰巧迎来光与声,列车带着一框框窗景闪过,在夜色里很漂亮。 “那是什么。”陈之叙声音隐隐约约递过来。 “火车,”许杏然不得不贴紧手机,“外婆家是铁景房。”小时候,绿皮经过的鬼叫可比现在响亮多了。 陈之叙不知道该不该说:“……外婆还好吗。” “她很好,身体健康,兴趣爱好也很多。” 说完,许杏然被蹿过来的冷风呛出两个喷嚏。 人站直来,她自顾自尴尬:“我在外面呢。”她手臂捂着腰腹,薄薄一层内搭,这才发现自己忘穿外套。 “多穿点,或者进室内玩,天太冷了。” 许杏然在狭窄的天台空地上走圆形:“你放心,真的不冷。”她吸吸鼻子,绕开话题:“外公养的君子兰死了。” 陈之叙不会侍弄花草,只能干巴巴问:“……怎么死的。” “水浇太多了,或者太阳晒太多了,”许杏然转悠到角落,盯着那一排花盆叹气,“这种植物很好养的,我怀疑外婆年纪大了,换盆之后不太关心它。” “想养点花?” “不是,我不想,”许杏然听出他意思,飞快否定,“我只是喜欢看别人养。” 慢几秒,陈之叙突然笑起来:“那等我以后养给你看吧。” 挂掉电话,许杏然在天台上吹风散气,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自对面楼的视线又攫住她,让她的脚尖停留在栏杆边。 那位老爷爷姓刘,天气冷躺椅挪到屋内去了,隔着窗槛探视,也不知道朝许杏然看了多久。 “爷爷好。”许杏然飞快敛唇,躬身问好。 “杏然回来啦,”刘爷爷笑眯眯的,脸上褶子把眼睛都挤小了,“又变漂亮了。” 随后,他朝着房内嘬嘬搓动手指,一只尚未完全黑化的暹罗猫跑过来。 刘爷爷抱起猫,冲许杏然抱拳招财:“我外甥女带回来的,他们不想把它孤零零扔在家里。可爱吧?” 猫身像液体一样拉长,踏在爷爷膝盖上,许杏然只能看清它的黑手套黑尾巴。 “可爱。”隔着楼喊话,她声音也放大。 “要过来玩不?”那猫开始挣扎了,头往外边扭,刘爷爷独自快乐着:“我本来不让他们带过来的。” “不用了,谢谢您,”许杏然摆摆手,“我去找外婆聊天了。” 重新推门进去,方瑜音又盯着许杏然被吹到苍白的面颊看:“……许新泉联系你了?” “没有。”手都快没知觉了,许杏然拿起外套穿好。 “别搭理他,听到没有。” “我知道的。”许杏然缩回沙发,手横遮眼睛继续睡觉。 方瑜音来劲了,不管她睡没睡又是一顿老话重谈,细数许新泉从产房门口到离婚当日的全部罪行。 夜色渐深,许杏然好像抓住藏在风里的叶片声,像是让人心安的催眠曲。 — 一连消失多日的人终于现身,余璟无死角环视陈之叙,尔后落声:“你最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之叙蹲着身子,斜乜他一眼,继续用手指逗面前几片长叶。 小巧的富贵竹、袖珍椰子、发财树应有尽有,一些摆在办公桌上,一些堆挤在接待台。 进门拐角的天堂鸟用简约的水泥盆装着,直蹿天花板。陈之叙过去量了量,比他人还高一截,只会更像压垮许杏然的热带雨林。 “大哥,别碰我的小可怜们了,”余璟叉腰站在旁边,“这种养在办公室的,就要挑那种越不管越能活的,你这样摸来摸去很破坏生态平衡的。” 陈之叙站起身,往会议室探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本科学弟学妹找余璟来录一期播客,两边正等着连线。 余璟翻手表来看:“还早呢,我问题大纲早看过了,根本不紧张。” 陈之叙又没声了,垂头敲手机回消息,面容过度和煦。 余璟飞快探脑袋过来:“许师妹呀?” “我妈。”陈之叙撇下屏幕,随口乱说。 “你骗我也别吓我吧,”余璟摊手,“阿姨我确实是惹不起。”他才不傻,话题很快转悠回来:“许师妹等会来找你吗?我好久没见她了。” 陈之叙呛他:“她不一定很想见你。” 陈之叙话说的自然,完全当作自己人的样子。余璟好奇得心都痒:“你们到底怎么复合的啊?……也太简单了吧?” 余璟听过陈之叙的敷衍版本——他被余璟问到发怒,直言自己有病就得从根治,不行也上,逼着许杏然答应了。 在余璟眼里,这二位怎么也得来点天雷勾地火的剧情,或者是更狗血的戏码,才能你哭我喊的重新在一起。 “你不会报复人许师妹吧,”余璟抱起手臂,目光变得悠长,“和好再把人家狠狠甩了。” “我有那么无聊?”陈之叙偏头过来。 余璟耸肩:“无不无聊只有你自己知道。” 陈之叙插兜立在那里,莫名又拨弄几下那颗发财树,好半晌才说话:“我想和她好好过下去的,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第54章 “那你这杯水太温了呀。”余璟过来拍拍陈之叙, 顺势攀住他的肩说小话:“可能对许师妹胃口,但不一定有效果。” 陈之叙佝肩绕开他手臂:“怎么,要不我明天就飞过去单膝下跪。” “当然可以啊, ”余璟眼睛一亮, 似乎听见个绝好主意, “就是该下猛药, 我觉得许师妹肯定招架不来。” “得了你,”陈之叙过来敲他后脑勺,“我要是敢乱来,首先被狠狠甩掉的就是我。” — 回家发霉的每一天都让方瑜音看不顺眼, 许杏然借口去找小暹罗玩, 挎上包出门。 小区里车很多,她沿人行道慢慢踱步,停在一片健身器材区。放假的小孩子乱跑着, 器材区划成游乐场,连许杏然都变成人形路障,被他们狂奔绕过。 许杏然找了空闲的踏步晃悠起来,扒着手扶给许新泉打电话。 难得许杏然主动一次, 那头许新泉格外热情:“杏然是不是回来了呀?我一直等着你呢,人都不敢走了。” “刚到,”许杏然懒懒甩着脚步,动作像是空中漫步, “你想怎么吃?” 比起游乐场, 许新泉那边的背景音更要吵,他咋咋呼呼的:“我下午就回市里了, 很快很快,你能过来吗?” “你的马仔找齐了?”许杏然盯着地面光影笑:“我当然没问题。” 上楼跟方瑜音请假晚饭, 她又开始视线侦察,望着许杏然的穿搭出神:“你有朋友?我从没听过你有哪个能一起吃饭的朋友。” “今天第一次去吃,”许杏然往包里塞充电线,“这样解释可以吗。” “……去去去,赶紧去,在家里呆着也没个事做。”方瑜音对许杏然的任何行为动机总有怀疑,毕竟许杏然是个热衷装模作样的假大人,一出事就是大事。 餐馆是城东的老酒楼,单独包厢,外边是自助餐区。节前人很多,餐盘区的窄道几乎走不动人。 许杏然推门进去,一眼对上长发女人的眼睛,对方正坐在许新泉旁边。 许新泉头发短很多,隐隐泛白,他站起来给许杏然拉座位,顺便介绍那位不比许杏然大几岁的女人:“这位是何阿姨,你想叫姐姐也行。” 要熟不熟的面庞坐满其余位置,伯父伯母早对不上名字。 许杏然跟着许新泉一圈叫完,终于能坐下吃饭。 “杏然在江城工作吗。”坐隔壁的大伯凑过来问她。 “嗯对。”许杏然点点头。 “不愧是我女儿吧,”许新泉探头插话,开朗地笑,“我就知道你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地盘,然后留下来的。” 许杏然扯唇:“想留都能留下来,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不一样,你跟别人才不一样,”许新泉用力摇头,帮她加满饮料,“爸爸知道你很努力,不论怎样都在继续向前走,那些混日子的没法跟你比。” 许杏然没应声,眼睛盯着碗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当初,陈盈不同意休学,对导员打来询问的电话一律破口大骂。许杏然好像住在世界上唯一一座孤岛,呼救过后,得到的只有痛哭般的回音。 她走投无路,久违地联系许新泉帮忙。 或许太久没见,许新泉施予善心,又或许他如小时候那样根本不在乎这个家,电话里,许新泉言语温和,颇耐心地安慰许杏然。 他劝她放宽心,既然做下决定,那必定能走出新路,他永远赞同她的选择。 日子于争吵中度过,那位敌人却给她支来一把伞,暂时抵挡剑雨。 电话的这头,许杏然拒绝细思他的动机,只静静享受着偷来的半小时,与许新泉聊聊近况聊聊将来,把那些止不住的哭泣置之脑后。 同其他人相比,那是许新泉不在乎自己,放任她的生死与前程,随口定论。她该讨厌他的,可惜她打心底里做不到。 一餐饭里,许杏然始终埋着头,问了便答,不问就黏上嘴。 在餐馆楼下道别,许杏然等那些车尾灯融入街道才转身,从城市主街慢慢往回走,希望把泛上来的情绪一齐消化掉。 灯箱广告早也变成巨幅的红,光色相映,年节味道飘满城市上空。 航屿的年会是真的要开会,大大小小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办公室才移步去酒店。陈之叙运气不够好,只抽到个三百元的红包,坐看旁边抱着电子产品激动的同事。 除夕当天,他驱车回家吃饭。 姚雨雁终于能抓着陈之叙说叨,从头到脚数落他,呛他态度有问题,偏要绕着自己家走。 “我态度有什么问题?这不回来的正好。”外套挂在门口,陈之叙把修复成一册的旧琴谱塞进姚雨雁怀里,上楼跟父亲打招呼。父亲陈岩天退休前在江大当教授,就职于校内的台湾研究学术机构,认识很多台湾学生,年轻时尤其擅长喝酒,聚餐必须要上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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