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然!”板凳带着刺声后滑,陈盈猛地站起身。 额头皱纹再也绷不住,胸口起伏,陈盈拿尖尖的美甲隔空指过来:“你真的是……回不去了。”她仰头,撑住腰眨眼,像在给脊背注入力量:“……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每天都在想,又是真的真的想不明白……” 气氛紧绷,整个大厅都转投来视线,伴随窃窃私语。 无视那层刺肤的追探,许杏然弯身扯包,拔腿就走。经过陈盈时,她短暂停步,耳语般陈述:“我一直这样,你别再期待什么了。” 此生最受瞩目的时刻莫过于当下,餐厅好像给她摆了红地毯,沿途食客全扒着椅背投射视线。 许杏然胡乱拂一把头发,越走越快。 出门打车,目的地定在方瑜音家,让师傅能多快开多快。再多犹豫一秒都无法免疫,空气仿佛带着刺,她喉腔滚出血腥味。 手机没完没了地响,节奏中,呼吸持续加速。许杏然忍无可忍,利落地摁键关机。 车拐进小区,她一步几梯,大冷天的浑身爬满汗。 尚未晾干的衣服不要了,行李箱翻合上,悬着箱子步下五楼,一刻也不带停。 熟悉的城市里,她沦为亡命之徒,带着两只小轮的身家在人行道一卡一卡。 衣角蹭满灰尘,跑个路还这么憋屈,世界上也就她独一份了。 天还没塌下来,她无视这些裂痕,用力把行李箱拽上天桥斜坡。人刚稳住身子,箱子莫名被一股力阻住了。 许杏然仰头去看,手臂的主人正一瞬不眨盯着她。 僵持几息,陈之叙帮她拿住拉杆:“发生什么了。” 许杏然大喘着气,发丝糊在颈侧,比远路风尘的他更要狼狈。她避开视线,拽箱子的手继续施力:“没什么。” 她近乎冷漠,陈之叙皱皱眉,还是帮她把箱子推上天桥。 桥面平直,许杏然撒丫子似地向前走。工具人被甩下,陈之叙追着她背影,几步挡过去:“你跑什么。” 许杏然一肚子火,横他一眼:“我就要跑,别拦着我。” 怒火无效,陈之叙就立在面前,又高又近,沉着脸端量她。鼻端是熟悉的气息,他眉眼带点疲惫,又融化在更深的忧虑中。 别开眼,许杏然尝试放缓语气:“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路面架高,风无所阻挡地灌过来,填满缝隙。陈之叙偏头睨几秒车景,又搭着腰转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了,我需要理由。” “跟你无关。”许杏然一字一顿,和个锯嘴葫芦一样。 可能真是听了余璟的鬼话,陈之叙等不及收假就飞过来找许杏然。 机场落地后,他只打通一次,还被许杏然无情挂断。尔后她直接关机,他始终联系不上她。唯一知晓的就是那道铁路桥,无奈之下,陈之叙只能到离铁路最近的公车站守株待兔。 眼前,她的模样可以用潦草来形容,过分刺眼了。 长发凌乱,鼻尖在碎发下漏出一点,被风吹得有些红。陈之叙又偏头回去,让车流穿梭眼底。 他没拦她了,许杏然的脚却像是粘住那样,好半晌迈不开步子。 风真的很大,他头顶的发丝被掀起来,跑动间内搭的帽尾都歪在一边。 过激的情绪顷刻退潮,神经松弛,许杏然再一次察觉自己的糟糕透顶。 她挪挪脚腕,组织话语道歉时,陈之叙又飞快探手,拽住拉杆另一边。 他压低身子,很有耐心地找她眼睛:“别再躲我了,许杏然。”
第56章 他气息很近, 许杏然半垂眼帘,把面颊旁的发丝压回耳后。 思绪飘去旧日,上回……她也是夹着尾巴逃走, 假装潇洒, 实则惶惶不安, 努力搜寻着去处。 那时候, 她无处可去,也没遇见陈之叙这样的拦路虎。 嘴唇虚张几下,许杏然小声吐字:“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见她肯开口,陈之叙舒出一口气, 肩膀都塌下来:“你别消失就好, 我不会再问你什么。” “我不会的……对不起。”许杏然盯向脚尖,手指用力搅在掌心。 自上而下地眺望,街景明晰, 道路四通八达。 陈之叙往围栏边扬起手,淡淡道:“所以,你现在要去哪儿。” 许杏然便也跟着转头,微眯眼, 远处的红色信号灯在眼里失焦。 “有地方去吗?”陈之叙换了种问法。 许杏然挪挪唇,干巴巴一句:“没有。” 陈之叙垂首摩挲额角,沉默很久,又把许杏然的行李箱挪到脚边:“想去哪?我陪你过去?” 听出点被抛弃的意思, 许杏然抬头看他:“你要去哪。”不等陈之叙接话, 她着急补充:“我跟你走。” 陈之叙怔一怔,突然咧唇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很有底气, 走得一路生风,又要把我当成累赘丢掉。”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 许杏然噎半天才憋出句:“我没这么想。” 陈之叙甩甩脑袋,让风吹乱的头发归位,尔后狐疑地看向她:“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才这样说吧?” “没有。”许杏然上前几步,帮他扯正大衣领子,再绕去他身后理理卫衣帽子:“你可以怀疑我,但没必要怀疑你自己,我没理由丢下你。” 陈之叙才不信她的吹捧话,半偏过身子,空着的手来找她指掌:“风吹够了吗。”就着这姿势,他刮刮她鼻梁:“依我们这种效率,哪里都去不了。” 他手指冰凉,只掌心带股热度。许杏然不自觉攥紧他,指尖用力覆上他手背,直到他略微诧异地挑眉。 进度条终于重启,两人从天桥下来,陈之叙叫了车去城市另一端的酒店。 人窝进温暖的车里,许杏然的反应链才续上:“你爸妈不会说你吧。” 他捏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的事。” “你也不用担心我的。”车厢宁静,思绪也被涤清,许杏然后知后觉的尴尬:“我这人想很多,什么都不敢做,偶尔又很冲动,冲动到不考虑后果……特别矛盾体质。” 他仰靠在座椅上,余光分她一瞥:“你确实想多了。” 许杏然吞咽几下:“什么意思。” “我才不担心你,”陈之叙心说他比较担心他自己,“你又不是纸人,一碰就破。你能解决的问题比你想象中多很多,别不好意思。” 许杏然抚平膝上的衣料褶皱,喃喃:“所以你才不问我?” “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理由,我尊重你的想法,也相信你能消化,”陈之叙把她的手展平来,循着她掌心纹路走,有些痒痒的,“我的解决方式不比你强。” 许杏然沉默几秒,反扣他长指:“我怕你不想听,都是些无聊的事。” “别老给自己设限,”陈之叙短促叹一声,“试试看总归是好一些的,我也愿意当你的听众。” 他话很平静,不争不吵,给她的情绪留出空间。鬼使神差的,许杏然有种讲完那个催眠故事的冲动。 导员第一次跟陈盈通电话那天,许杏然就立在办公室里。 她内心焦虑,有拜托导员通融,不要联系她的父母,可惜一切都是固定规程,导员不带犹豫地否决她。 在陈盈眼中,许杏然有种稳定的优秀,从不脱离常规轨道。她能遇见女儿的未来——踏着学历云梯,一路向上攀登,绝不脱离预设圈层。 所以,通话中的陈盈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如同幻想被撕成碎片。 导员拿开手机,目瞪口呆地望向许杏然。女生面容惨败,双肩紧缩,有着同耳边暴怒如出一辙的绝望。 陈盈的火气持续递过来:“老师,麻烦你让我跟许杏然说话。” 导员愣愣应一声,手机支到许杏然跟前:“你妈妈找你。” 许杏然竭力克制住耻辱的颤抖,虚握上手机:“妈。” “许杏然,”陈盈冷冰冰叫她名字,“想要我现在过去,还是你回来说清楚。” “妈,如果我能坚持下去,就不会选择休学,”许杏然很害怕,却还是尝试熄灭陈盈的怒火,“我确实不适合读书,我,我必须跟您承认,但我只是短暂的休息——”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盈不可置信地扬高语调,重重压来许杏然心上:“从小我就供你读最好的学校,是为了现在的结果吗?” 休学表格一共有四行签字框,许杏然奔走几天,绷着弦找各位行政老师签字盖章。 她不寄希望于得到像样祝福,难听的话她早听习惯了,他们略带审度的眼神不让她难堪就够了。她一直一直鼓励自己,眼下是最后关卡,击退boss她便得道升天。 陈盈的话堪比回旋镖,扎破她最后一丝底气,不多的勇气也全溜走。 休学算不上大事,中止而已,又不是终结,她总能寻找新的开启。可对这个家来说,小沙砾也堪比巨石险山,攀不过去的。 那层隐忍多年的膜被撕开,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如想当然的那样。 休学的伤疤附在这个家上,陈盈像是这辈子第一次认清许杏然,震撼又震惊。 轻描淡写说完,许杏然故作自然地朝陈之叙摊手:“就是这种家长里短,你不会像我这样,阿姨也不会像我妈妈这样。” 两人已经站在电梯里,陈之叙刷卡揿键,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放:“你原本想怎么做。” “好吧,我的第一反应是讨好他们,”许杏然望见两人投在厢壁的倒影,“但效果不佳,我的问题比较大。” 陈之叙与她在倒影里对上视线:“不甘心就说明你不认同,何必费力气去劝他们。” “那是我妈,我们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许杏然晃他的手。 “那又如何?”陈之叙歪歪脑袋,很快落句:“不觉得你自己更重要吗?家人是家人,但他们无法代表你。” 电梯平缓上行,他话音澄静:“时间能解决很多问题,你大可把精力花去别的事情上,省去复盘反思。” “哦,”许杏然皱眉思索,“希望我妈也能把精力花去别的事情上。” 叮一声后,梯门滑开,陈之叙拉着许杏然大步向外:“只要你别在意,他们说什么都无所谓。” 他拎着箱子还走那么快,许杏然甚至小跑着才能跟上:“我会努力学努力改的,在脑子里架个屏障,绝不再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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