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华抱着包,往边上缩了缩,“听说你贩毒啊。” “听谁说的。” “我老……公。” 最后一个“公”字几乎说得没了声。 “听说你现在一个人了。” 沈丽华看着地面,“你得意什么,你不也一个人吗?哦,不对,你还有一只狗。他怎么没跟你来啊。” 易秋看了她一眼,低头笑笑,“你到现在还是那么讨厌我。” “对啊。” 沈丽华的声音往上一扬,“我就是讨厌你。” “原因呢。” “不知道。” 她又一连咳了好几声,易秋随手递给她一包卫生纸。 沈丽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我就是讨厌你这个样子,讨厌你这个性格,什么时候都是这一张寡脸,好像谁都看不起似的。” “那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故意长成这样的。” 她说完,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仰起头,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 沈丽华看着手里的卫生纸,声音逐渐放平,“但是……该说不说,我讨厌你,但我对尤姐没什么。” “嗯。我知道。” “诶。” 沈丽华的声音突然亮了三分,“说起来,我们这些人好久没聚了。” 易秋盖上杯子,“你跟他们聚就好了。” 沈丽华笑了笑,“也算上你和陈慕山,等我病好了,我来安排。” 易秋侧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沈丽华说着低下头,“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好像天生就不配有家庭一样。回头想想,好歹还有些兄弟姐妹,但现在也不齐了。往后,怕聚一次就少一次。” 她说完这句话,诊室的护士出来叫号了。 沈丽华应了一声,站起身对易秋说道:“希望你不要坐牢。” 易秋扬起下巴,回应她道:“我借你吉言。” 沈丽华进了诊室,易秋紧接着遇到了第二个熟人。 肖秉承穿着便服,拿着一盒检测的□□往化验室走,易秋叫了他一声,“肖叔。” 肖秉承一怔,随即有些尴尬。 “你等一下。” “化验室在二楼。” “我知道。” 肖秉承边说边折返回来,上了扶梯。 不一会儿,他放下检测样本下来,走到易秋面前,“你来看病?” 易秋点头,“来开点药,肖叔也病了吗?” “我没有,队里今天体检。” “哦,要有什么行动了吗?” 肖秉承愣了愣。 易秋看似随意地说到了省里的机密要害,上周天,他被叫去省里开了一个通气会,通气玉窝附近的几个市县,准备启动一个近三年来规模最大的扫毒行动,主要针对出阳山的野山山区。初步决定,以他的玉窝特勤队为主要力量,省里和周边几个市县提供人力和相关支援。不过,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计划,会议还没有涉及,省里领导的意思是,一切要等准确情报下来,再具体安排。 易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突然扎了一下,冷痛冷痛的。 “现在已经对你立案调查了,取保候审阶段,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有对你自身不利的言行。” 易秋看着肖秉承紧绷的那张脸,忽然笑弯了眼睛。 她还在发烧,人很憔悴,妆也没化,头发也没弄,干净地披在肩上,对于肖秉承来说,此刻的易秋并没有平时那样尖锐感。 “笑什么?” “笑肖叔你严肃过头了。” “啧。” 肖秉承撇过脸,“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刚要走,忽然又被易秋叫住,只得又转过身,“你还有什么事吗?” 易秋坐在候诊椅上,轻轻地拢了拢头发,“想问一下,东东过得还好吗?” “还行吧,市里的福利院接收了,你不用挂着他,他不会成长得和你一样。” “嗯。” 易秋低头,笑容仍然还在,“那就好。”
第89章 寒山(一) 看完病拿了药,易秋去停车场开车。 天又开始下雨,也许是因为今年的雨季太过于漫长,以至于这个南方的边境县城,竟然有些冷。易秋收好伞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打开保温杯,吃了一包退烧药。她人还是很难受,喉咙又疼又痒,为了安全,她决定在座位上养一会儿神。 下着雨,空气特别干净。 玉窝就是这么一个特别亲雨的地方,有出阳山,有大洇江,一遇到雨天,江与山的气息就混合到一处,山土和江水,养育一方儿女,比起千里之外的大城市,这个地方的人脚踩乡土,看重家庭子女,活得闭塞而沉默,然而易秋却想起,在医院里沈丽华对她说的那句话——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好像天生就不配有家庭一样。 这句话从沈丽华的口里说出来,的确令易秋感慨。 哪怕是在这么一个落后的南方县城里,哪怕功利如沈丽华,沉闷如张鹏飞,也没能治愈少年时代的孤独,落根在这一方山土和江水里。 易秋睁开眼睛,看着车窗的山影出神。 平静了一会儿,她吃下去的退烧药开始逐渐起效果,她眼睛和鼻腔里的灼烧感开始慢慢冷却,易秋仰头又喝了一口水,拧紧盖子,准备回家。 车刚点燃火,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忽然亮了,易秋侧头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她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有拨通过的电话号码。 易秋迅速摇上车窗,伸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喂。” 电话那头沉默。 易秋靠在椅背上,轻轻咳了一声,“我的环境目前可以安全通话。” 对方继续沉默三秒钟,接着叫出了她的代号。 “小玫瑰。”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平和,稳定,没什么情绪。 易秋的眼皮轻轻一跳。其实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也不是第一次听她叫她的代号。 但此刻说不上为什么,尤曼灵死了,林照月走了,张鹏飞崩溃了,陈慕山不在,她坚硬很多年的那一道心防,在这一声“小玫瑰”里,竟突然起了一丝不太明显的裂痕。 她侧过身,脱掉单鞋,把一双腿也缩上了座位,回复了一句:“出阳山上没有玫瑰。” 这是双方确认通话环境安全的代号,易秋说完这句话,天上的雨一下子下大了。 无数的雨水像一根一根的粗针一样,砸向她的车窗,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然而雨声反而让易秋放松下来,她捏着手机,把头侧靠在靠背上,“我可不可以换一个代号。” “你明白的,这个代号,是常队长留给你的,不能改动。” “我知道。” 易秋抿了抿嘴唇,“可是它真的很荒诞,我甚至觉得……有点搞笑。” “改了,那个人就不会信了。” 是啊,改了陈慕山就不会信了。 不得不说,常江海真的很了解陈慕山。 易秋微微出神,在此期间,对方笑了一声,似乎在安抚她,“可能常队长,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性格。” “嗯。” 易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也是。”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车窗上的雨帘,放平了声音。 “为什么现在联系我,你们不是告诉过我,如无绝对必要,我们不可以用这个手机通话吗?” “因为,我听说你那天想要拨这个号码。” 易秋怔了怔。 对方说的是尤曼灵死的那个晚上,想不出任何办法救尤曼灵的易秋,情急之下,对着肖秉承说出了:“我要给省里打电话。”的话。 想到这里,易秋心里泛起一丝懊悔。 “对不起。” “没有关系。” 电话那头的人依旧平静,“你没必要觉得愧疚,其实卧底也好,线人也好,都是人,我做了这么久的情报调研工作,见了太多留下永久精神创伤的人,我很清楚你当时的困境。” “谢谢。” 易秋低头,轻轻地吐了两个字。 对方似乎也叹了一口气,“易秋,你向我们报备过尤曼灵的情况,也尽力提醒了玉窝特情大队,能做的,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是你能掌控的,我们也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我们明白,尤曼灵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们必须优先保护你的身份。” “我没有怪你们。” 易秋吸了一口气,“我认识她二十多年,她会这样选择,我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我以前以为,我最后能把她带回来,能把她带到你们面前,陪着她一起面对去和法律本身……” “易秋。” 对方打断她,“你是不认可尤曼灵,还是不认可你自己。” 易秋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方的声音终于带出了一丝柔和的情绪,“从常队长向我们引荐你的那一天起,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作为一个这么年轻,没有一点刑侦经验的女孩子,你根本撑不过几天,就会崩溃,但到目前为止,你做得非常好,不论是我,还是省里的其他领导,都对你非常信任。” 易秋笑了笑,“你没有必要安慰我。” “易秋。” 对方的声音沉了下来,“人死了,所有的权利和义务就都跟着消失了,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的责任都不会再被追究。关于尤曼灵,到此为止,放下吧。” 易秋的手指捏了捏,沉默了一阵之后,用气声带出了一个“行”字。 她说完这个字,伸手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几丝雨水漏进来,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刺激着她的面部神经,让她越加清醒。 “既然今天电话已经拨通了,那我这边简单和你们综合一下我目前的情报,以及陈慕山下一步的计划。” 对方的语气也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你说,我记录。” 易秋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山影,“陈慕山已经带着以前杨钊手底下的那几个‘飞行员’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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