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有多少。” “七八个。” “嗯。武装?” “这个陈慕山还没有完全摸清楚。” “这一点很重要,当年常队长之所以牺牲在出阳山上,就是因为武装力的情报缺失了。” 易秋垂下眼睑,“我明白,我会让陈慕山想办法尽快把他们武装情况摸清楚。” “好。” 易秋把腿放下,侧过身体坐正,单手打开保温水杯,拿起来却没有喝,“我今天遇到肖秉承了。” “在什么地方。” “医院,公共环境下偶然遇到的。” “哦,你接着说。” “我按照你们说的,用你们告诉我的‘特别行动’点了一下他。” “嗯。” 对方的声音谨慎起来,“他什么反应。” 易秋握着水杯,“他的反应还算正常,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没有问题。” 对方表示认可,继而说道:“玉窝特勤队的情报线是浅层的,也十分具体,我们目前还是不喜欢把你情报线搅进去,所以我还是采取上级传达方式和他们沟通,不过,就像这个特勤队长最爱说的那样,一线工作,有的时候要讲点运和命,他手底下是当地的直接警力,你给他留一点气口和默契,关键时候,他是唯一有能力,以及能做决断,去保一保你和陈慕山的人。” 易秋听完对方的这一番话,没有立即回应。 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从流淌过她的喉咙,她平静地吞咽完,对电话那头说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我和陈慕山,不幸都死在出阳山上,会有人知道,我们做过什么吗?” “会。” “不是说……缉毒英雄的身份不能公布吗?” “那是因为他们有家人和子女。” 易秋浑身一颤,陈慕山那张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我懂了。”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稍稍抬高,“易秋,所有人都会拼死救你,还有陈慕山。” “没事。” 易秋随手搽掉车门内的雨水,“我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寻求安慰。我现在脑子是清醒的,不会影响特别行动,请领导们放心,我力求后续所有的情报都精准有效,绝对不会,陷所有不缉毒警员,于六年前的同样的死境。” “辛苦,但我还是要催促你一句,出阳山的运毒路线图,以及几个关键据点,你都需要尽快提供给我们,特别行动涉及玉窝,大果岭几个市县的警力调动,我们的安排必须做在前面。” 易秋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可在我的角度,我也要对你们做一个提醒,我并不觉得杨于波完全信任我和陈慕山,我甚至认为,这一次他有利用我和陈慕山反杀警方的可能性,我知道行动的指挥权不可能落在我身上,所以我会在行动之前,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们一个“确认行动”的信息,如果这个信息没有给出来,那……请你们一定要慎重。”
第90章 寒山(二) 山地大雨。 翻过山腰间,针叶类的植被迅速减少,逐渐过度至苔原生态。山上冰冷的石头裸露出尖锐的棱角,让被这一场大雨滞留住的“登山客”无处落脚。 几个人撑开雨布,所有人都缩在一起,捏着被雨水泡发开的压缩饼干,沉默地发呆。 八个小时之前,这些人在山后的也告城,见识到了他们在玉窝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场景。 还没到十点,天就已经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张全和阿鼓在也告码头上等陈慕山,陈慕山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一顶滑稽的草帽罩在头上,压着帽檐走到张全面前,“张师傅,什么时候过来的,看起来吃得不好啊。” 张全笑了笑,没说话,他背后的阿鼓操着流利的中文跟陈慕山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他身后的一群人,“这次的飞行员不是女人啊。” 他说完这句话,陈慕山身后的七八个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陈慕山抱着胳膊,侧头看了一眼高个子和庞叔,“你们去下面买饮料,我跟张师傅说几句话。” 庞叔带着几个人往浮桥对面的冰摊走了,?陈慕山这才回过头,对阿鼓说:“我走山路过来,肯定没必要带女人了。” 阿鼓用手搭棚,避开阳光,朝着出阳山的方向看去,“难怪集团把那个锁死的仓库又开了,山哥,这个。” 他边说边给陈慕山比了个大拇指。 陈慕山看着张全:“哪个仓库?” 张全说了一个地名:“古沙村。” 陈慕山低下头,“我从出阳山上下来就是古沙村,过来也告将近三十公里,货既然在古沙,你把我叫到也告来干什么。” 张全低着头,忽然阴冷地笑了一声,随即抬起头,看着陈慕山,“古沙是宗教村,不方便见血。” 他刚说完这句话,陈慕山忽然听到浮桥对面传来一声惨叫。 陈慕山立即转过身,只见庞叔被两个人架着肩膀拖了过来,小腿已经完全失了力,高个子惊慌失措地跟在庞叔后面,对陈慕山喊道:“山哥!山哥!他们把庞叔的腿……” 敲断了。 陈慕山捏紧手掌,转向张全,“他怎么了。” 张全摆了摆手,“有点钩子的嫌疑。” “有点是什么什么意思。” 张全笑笑,“就是懒得查的意思。” 他对着庞叔扬了扬下巴,“他太老了,正好可以拿他当个教材。” 他说完走到陈慕山身边,“你不陌生,杨钊三年前,也这样对过你。” 陈慕山的嘴角抽了抽,“我那是真的救了特勤队的人!被处决我没什么话好说,这个人,现在有弄死的必要吗?” 张全侧过头,“你带他们走的是鹰箭旗,这东西贵啊,跟他们以前搞的什么□□糖可不一样,不杀个人给你们热闹一下,杨总觉得不是个事。” 陈慕山压低声音,“这些人都是开过枪的,不是青头,不手软。” “对。” 张全眯着眼睛,“死人他们看多了,惨死的应该看得不多。还是看一眼吧,看了眼里干净心里亮堂,再看到特勤队,手不软,腿也不会软,你说对吧。” 他说完就要走,陈慕山抬高声音叫住他,“你他妈拿我当教材吧!” 张全站住脚步,回头扯了扯嘴角,“陈慕山。” 他完整地叫出陈慕山的名字,“我说实在话,你别发疯,你这副拼命救人的样子,真的很有特勤队的气质。” “我的人他妈不够!” 陈慕山挡下跟过来的高个子,继续说道:“集团这一次是要把所有的英箭旗都清掉,少个人,一趟起码少十几公斤的货!你让我怎么安排,张师傅,你们怀疑他,也好歹查一查他啊!” 张全低下头,“我现在就是要查啊。” “怎么查,边杀边查吗?” “对啊。” “你他妈……” “够了陈慕山。” 张全打断陈慕山,随即抬起手,示意人把庞叔拖到他身后,接着又看了陈慕山一眼,“陈慕山,不要在码头上跟我闹,也告是本地武装控制的地区,闹起来,集团和当地武装解释起来费劲又花钱。你现在最好拿上冰镇的饮料,带着你的人,看我上课去。” 张全的这一堂课,是一堂摆在明面上的虐(和谐)杀课。 即便到现在为止,血腥的一幕,已经结束了八个小时,即便陈慕山已经带着他们离开也告,爬上了出阳山的半山腰,即便这些人本来也都是些亡命徒,不怕死怕没钱赚,但回想起庞叔死前的样子,此刻也仍然心有余悸。 气氛很沉闷,说话的人几乎没有。 陈慕山看了一眼时间,“休息一会儿。” 说完撑开伞,独自走到一边。 山地的暴雨越下越大,站在崖壁边上,能够听到山上河流暴涨的声音。按他估计,如果这场雨到深夜不停,也告那边的河流就要漫上岸了。 这不是好事,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拖了。 他一边想一边朝前走了一步,却看见脚下有一朵花,苔原地区,这种开花的植物并不常见。陈慕山收回脚,正想把它看清楚。 高个子忽然捏着塑料袋子钻到他的伞下,喊了一声:“山哥,吃饼干?” 在出阳山里和也告折腾的这一周,高个子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陈慕山才是唯一有能力和他们保命的人,对陈慕山心悦可以说是诚服,说话的态度端正了不少。 陈慕山接过饼干咬了一口,随口问他,“心情平复了吗?” 高个子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吧。哎……山哥,你说我们干成这一趟,到底能拿多少钱。” 陈慕山咬着发软的饼干反问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高个子吸了吸鼻子,“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哥,你懂的,现在想着钱,我们才能跟着你干下去。” 陈慕山低下头,没有说话。 高个子见陈慕山沉默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哥,你看什么呢?” 陈慕山平静地说了一个名词,“绿绒蒿。” “绿绒蒿?” 高个子显然平时“这花那花”地听多了,第一次听到这种准确的植物名,一时有些不习惯。 “别说名字还挺好听的。” 他边说边歪着脖子打量着那一株被雨浇得耷拉着头的花,“就是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啊。” “高山上很少有开花的植物。” “哦,但也不好看啊。” “现在还没开完,开完之后,像一把穗子。不过,这花一生就开一次,等身上所有的花骨朵开完,也就死了。” 高个子“呸”了一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下成这样,看到这种花感觉不太吉利。” 陈慕山抬起伞,朝着头顶的云层看去,“现在雨停不下来,最近的一个遮风壁离这个地方还有四百多米,等不到上去,有人可能就已经失温了。” 他说完,转身看了一眼缩在雨布下面的几个人,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崖壁,对高个子说道:“你带着他们沿我标定的原路下去。天黑之前,应该能退回到木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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