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肩膀一抖,试探着问道:“你……不带吗?” 陈慕山转过身,“这面山本来就平,而且我才刚过山腰,我不带你也下得去。” 高个子继续问道:“你呢,你要自己回一趟玉窝?我们怎么和也告的人说啊?” 陈慕山没有立即回答,他放下背包递给高个子,把伞也收了起来,整个人曝入临近黄昏时分的山雨里。 “说我回去跟我女人睡一觉。” 他说完这句话,包括高个子在内的人,很不容易地笑出了声。 气氛稍稍缓和。 陈慕山抹了一把脸,“有什么好笑的,谁赚阎王的钱不为了家和女人。” 他演得像一个痴情的流氓,脸嘴角挂着的笑都带着精准到位的邪气,谁能想到,所谓和女人睡一觉,是穿着衣服躺在床下,借一层月光作纱帐,他在地上,缩起前爪,藏好尾巴,雾里看花。心猿和意马,身上都蹲着一只野狗。 高个子频频点头,“你说得也对。” 陈慕山边说边挽起袖子,他身上灰色的长袖衫和长裤,已经被雨水浇透了,看起来像穿了一身黑,他习惯性地咳了几声,把喉咙和肺里的气抖顺,接着摁了摁胸口上的手术伤疤,调正了语气,“你不用跟也告那边的人说什么,过去之后,直接去也告,找那个叫阿鼓的缅甸人,他会给你们安排食宿。这次的货,应该都放在古沙村的仓库,我回来之前,你们应该看不到货。换句话说,身上没货,性命无忧。所以放轻松,休整几天。” 高个子低头叹了一口气。 “行,现在只能听你的了。” 陈慕山拍了拍高个子的肩膀,正要准备走,高个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山哥,你说……庞叔真的是卧底吗?” 陈慕山交握手指,“可能是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死之前不是也承认了吗?” “感觉不像。” 陈慕山松开手,“你这人有点搞笑,像卧底的人怎么当卧底?” 高个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倒也是。” “行了,下山吧。我也走了。” 凌晨四点,易秋接到了陈慕山久违的电话,但她却已经烧得有些恍惚了。 勉强爬起来打开床边的灯,坐起来接通电话,陈慕山的声音还算稳定。 “小秋,你在哪儿。” “在家。” “你家有阿姨不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易秋看了一眼时间,“可以,这个时间点,大江南合适。” 她说完吞咽了一口。 陈慕山听出了她的鼻音,“你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冷。我多穿几件衣服出门。”
第91章 寒山(三) 没有了尤曼灵的大江南仍然在营业,但生意远不如之前。 外面的霓虹灯熄了一大半,连“大江南”的“江”字,也熄成了“工”字。 大厅里只有两三个迎宾的服务生偶尔在走动。 易秋裹着一件不合季节的厚外套,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吴经理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弯腰问她:“易医生,你还好吧。” 易秋端起水杯,“我没事。” 吴经理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你等人吗?” 易秋握着水杯点了点头,“嗯。” 吴经理把手握在膝盖上,犹豫了一下,对易秋说道:“有件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 吴经理拍了拍后脖子,“自从老板走了,没人在这里坐镇,好多以前的规定,都落不实了,我呢就一打工的,哎……看不过去也不好说,所以,等这一个月过了,我也准备走了。” 易秋沉默地坐着,空调吹得她一阵一阵地发冷。 她抬起头朝楼上的房间看去,想起半年前,杨钊拄着拐杖站在楼梯上,尤曼灵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上前去看似轻佻地和杨钊你来我往的情景,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吴经理赶忙压低声音说:“易医生,你别一直盯着上面看,他们来这里搞白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哎……” 他说完,看着前台后面,几个正准备去换衣服的技师,“就连我们的技师,他们今天也要搞。” 易秋抬起头,叫住那几个女人,“你们过来。” 几个技师赶紧走过来,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对易秋哭道:“易医生,尤姐在的时候,我们从来都只按摩,不搞……” “我知道,大江南本来就是正规经营,上面不用去了,你们正常排班上钟。” “可是易医生,我们……” “没关系。” 易秋打断她们,“尤姐不在了,还有我,都一样的,去吧。” 吴经理冲她们挥挥手,“易医生都说了,你们就去吧,没事啊。” 女人们踟蹰着走了,吴经理这才看?向易秋。 昏暗的灯光下面,易秋轻轻地咬着食指,沉默了半晌,忽然对吴经理说:“你上去把人叫下来。” 吴经理一怔,“叫……叫下来?” “对。” 吴经理站起身,“上面上三溪木材厂的人啊……这……” 易秋捏紧手掌,站起身就要往楼上走,吴经理赶忙拦住她,易医生你别冲动,我……我我……找人把他们请下来。” 五分钟过后,喝得有五分醉的刘成男扶着一个服务生下来了,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包括刘胖子在内的四五个男人。刘成南走到易秋面前,看了一眼吴经理,吴经理赶紧起来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刘成南带着一身酒气坐下来,伸手找刘胖子要烟,一边对易秋说道:“大小姐来啦?” “钊爷叫我小秋,到你这里改口了?” “嗨。” 刘成南点燃烟,驾在膝盖上,“钊爷是什么人,我又算什么。来来,你们都认认啊,这一位,我们集团总的女儿,虽然……哈哈……杨总还没认她,但不妨碍人家把大小姐的架子摆出来啊,是吧。” 他这话一说完,站在他身边的男人都笑了起来,刘胖子看着孤立无援的易秋,想劝一劝刘成南,又不敢开口。 “易秋,我知道你今天想找什么事,不就是恨我把你姐妹这里的规矩破了麻,我告诉你,尤曼灵死了,杨钊也死了,什么天大的规矩,都得给我跟着他们一起死了!现在大江南这个场子,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易秋站起身,低头看向刘成南,冷冷地问了一声,“是吗?” 刘成南放下烟头,“你他妈什么表情?你再瞪我一个试试!” 易秋没有说话,但刘成南的气焰却火烈烈地烧了起来。 昨天晚上,张去从境外给他打来了电话,正式把杨钊在玉窝的散货渠道全部交给了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认可他承袭杨钊的位置,叫他一声“爷。”多年老二熬成老大,刘成南痛快得很,哪里忍得了易秋。 他朝着地上“呸”了一口,举着烟指向易秋的脸。“老子今天不妨告诉你,杨总直接给我打过电话,给了老子免死金牌,玉窝所有的散货线都归我,就算你大小姐要插手,我也可以砍了你的手!我劝你对老子放尊重一点!” 吴经理看气氛过于紧张,忙让服务生端来两杯热橙汁,亲自送到刘成南手里,“刘老板,没必要没必要,先喝点东西,易医生是我们前老板的朋友,老板在会所的股份现在也都给易医生了,你们都是老板,都是为了会所好是不是……有话好好说,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吴家富。” “吴家富”三个字让吴经理眼皮狠狠的跳了跳,而这个喊出他真名的声音令他头疼又熟悉。 不出意外,是那个上班一天旷工一个月的,连服装费都还没有交够的陈慕山回来了。 “他刚才说什么?” 声音逐渐靠近,易秋转过身,看见了一个浑身滴水的人正对着她笑。 一周不见,陈慕山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一些,腰上还绑着好几圈挂着锁扣的黑色登山绳,余线折成一柄捏在他的手里。俗艳灯光的逡巡之下,他的下颚线棱角分明,湿透了的长袖长裤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体削得越发修长。 陈慕山甩掉脸上的水,一步一步走到易秋身边,习惯性地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站住脚步。 “他是不是说砍你的手。” “好像是吧。” “他的气你都受啊?” 易秋垂下眼睑,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接道:“不然呢,我不想挨打。” “老子来了呀。” 他说完把手里的余绳往易秋手上一抛,“接着。” 易秋抬手接住绳团,忍不住笑了。 “你干什么?” “给你个仪式感。” 易秋笑出了声,“什么仪式感?” “你说呢。” 怎么说呢? 一切原本存在冥冥之中,不能宣之于口的依赖,有了具像化的形态。 此时他腰上的登山绳,二十多年前,他脖子上的锁链,另外那一头,都在易秋手里。 野外的狗,一旦给出信任,交付依赖,有了所谓的忠诚,基本上就很难回到旷野,再次再独活了。 易秋看着自己手里的绳圈,又看向浑身湿透的陈慕山。 他虽然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那份野性和莽性,但眼睛里的诚挚从来没有变过,陈慕山还是陈慕山,还是她无意救回来的少年,他不在乎别人看法,他就是跟定了易秋。 “把这几个人弄出去。” “他们在这里干嘛了。” “我懒得说。” 易秋转过身,“我只是不想尤曼灵这么多年的规矩,就这样被他们破了。” “哦。” 陈慕山看向刘成南,“搞白的搞到大江南了是吧。” “x你x的。” 刘成南骂骂咧咧地朝陈慕山走了几步,“你他x在山上呆傻了,散货渠道上的事关你个屁事啊。我们说好的……” 他话还没说完,左边脸就被陈慕山利落地甩了一巴掌,力道之大,皮破肉裂般的声音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刘成南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陈慕山低头看着他,“上次在钊爷的棺材前面,你那儿人多,我掐了你脖子,我这次我不锁你,趁着我的医生在这里,刘成南,老子跟你们痛快干一场。” 他说完解下腰上的锁扣丢到地上,“先定个规矩,把铁的东西都卸了,不搞阴的,生死看命,谁死了谁认,不报警,不追偿。” 他说完,几步跨上去,曲肘顶翻挡在刘成南面前的一个人,借着反力照着刘成南的腹部就给了一拳,刘成南整个人被揍得窝进沙发,顿时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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