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姨,菊花不吉利,我这次为您带来了小雏菊,虽然离开的时候就要拿走,但希望您能够喜欢。” “挺巧一事,我今天在公司遇见您女儿了,她还是那么漂亮。” …… “白阿姨,我要出发去伦敦了,我爸手下的干净钱都在英国银行,我不能让苏倩钻空档继承全部,现在正在筹备律师打官司的事情,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如果您能记起这四年我与您聊的种种,请您尽可能告诉您女儿,我会一直爱她,在天涯海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爱下去。” “祝您一世平安。” 白娉看着西边染色的云朵,神情微微恍惚。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停顿了许多,才开口:“几点的飞机?” 林觅吸了下鼻子:“一点十分,凌晨。” 白娉平静说:“国际航班至少提前四个小时候机,这里开车到泞京机场也有一个小时,再不去该晚了。” “……”林觅猛然抬头,像冰雪消融后蹦出的第一根春芽,言语功能暂时失灵,只有眼眶睁得老大。 几秒的寂静后,白娉闭上眼,胸腔起伏逐渐平稳,她又变回慈祥和有着强悍共情力的母亲。 “觅觅,你把他从伦敦带回来,带到林家。” - 或许是命运使然,林觅登机进入商务舱,左边沙发上坐着闭目养神的女人正是宁酊雪。戴着黑色口罩和CHANEL大logo的墨镜,若不是瞥见她耳垂上极富特色的红痣,林觅还一时认不出这是哪个赴英女明星。 飞往伦敦的路途漫长,林觅没主动叫醒熟睡的宁酊雪,加上她也困到了极点,盖好毛毯阖上沉重的眼皮,ipad里面缓存的电影通通没心思看。 路途经过极昼之地,太阳刺目,体贴的空姐悄无声息把排排小窗关上。 宁酊雪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被这番动作弄醒,惺忪遮掩将手机连上民航机载Wifi,百无聊赖刷起了朋友圈。 …… 林觅是被女人的啜泣声吵醒的,尽管对方哭腔尽可能压得很低。她登机前喝了杯星巴克的冷萃,后半夜一直睡不安稳,细微末节的声音在耳边依旧存在感很强。 哭声响起的同时,她倏地睁开眼。 宁酊雪弯腰躬得很低,手掩着嘴唇不停抽泣,泪珠一滴一滴从她的眼眶溢出,重重砸落在暖色地毯中。 那是当一个人极度悲伤时才会表现出的状态。 林觅胸腔里再次涌来那阵熟悉的苍凉感。 飞机在半空中平稳行驶,她暂时解开安全带,隔板后露出半张脸说:“宁小姐,你还好吗?” 宁酊雪几乎是一瞬间认出了林觅,声音呜咽进泪水里:“他……他自杀了。” “谁自杀了?” 宁酊雪哭得气噎声嘶:“裴小二爷,他在家中吊死了。”
第77章 最后一次失控 机舱内部系统原因, 林觅输入座位号后迟迟无法连上Wifi。宁酊雪伸手把她的手机递来,整个人蜷缩回沙发里一言不发。 林觅低眼瞧着裴斯宇朋友圈的最新一条,老爷子不会用智能手机, 便猜测是裴家长子代笔发布讣告。 这条朋友圈光共友点赞就超过百人,下面有无数条评论表达对逝者的惋惜和对裴家人的关怀, 甚至蹦出些平日与裴斯宇毫无瓜葛的人挥洒五百字,痛批自己对世事无常的愤恨。 思及那日邬北直截了当掰断电话卡,林觅放下手机, 有点能共情他的心境。 小窗外是地面上的城镇轮廓和连绵起伏的黄色山脉。 飞机已经盘旋到了土耳其上空,预计还有四小时着陆。 她枕回靠背, 忽然陷入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散乱而游离在人烟外。 过了这煎熬的四个小时, 前面还有多少个小时让她百结愁肠。 - 伦敦西敏市内,河岸街。 江子燃站在红色电话亭前,拿起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 加上直男爱用的灰调滤镜, 定位在[Royal Courts of Justice],附文:【来伦敦皇家司法院随便转转[得意][抱拳][666]。】 发布成功,他又点进自己主页欣赏了一分多钟,这才收起手机, 抬首仰望面前堪比霍格沃兹的哥特式建筑。教堂式的穹顶拱门上装饰着大法官的徽章, 两边挂满了人物油画, 外墙采用了灰色石材, 墙上还镶嵌着大面积的彩色玻璃窗。不仅是伦敦的地标, 也是司法权威的象征。 一小时前, 他参与了皇家司法院地下一层的民事案件旁听,庭审法官宣布Mrs.Su败诉, 邬牧生生前全部财产经由独子邬北继承,即刻生效。 男人一袭西装笔挺,红纹领带挺括,一场胜仗打完没露出半点骄纵的神情。 江子燃很难揣测那时北哥搭配一条亮眼领带的用意,看他开庭期间,指骨时时缠绕领带尖端,模样似乎在怀念什么。 收集证据、律师所的交涉,再到法庭上与被告方律师当头对面地谈判,说起来轻松,其实中间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精力。 江子燃出发之前,完全没想到此行长久。 来英国前一个星期,江子燃还坐在公司加班整理账务,他准备今年年底和徐媛结婚,彩礼、房车、三金一个跑不了,办婚礼和拍婚纱照又是另一笔数目,加起来搞得他整天焦头烂额。 那天遇见邬北,他问他要不要跟他干,一年工资够在泞京全款买套房。 泞京当时开了一场堕犬公社的演唱会,那是香港乐队第二次来大陆演出,江子燃看见邬北时,他在后台和主唱Koo交涉,说他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帮他捎句祝福。 Koo一曲结束,在台上捻着耳麦温柔道“觅觅,今日係你嘅牛一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利”。 江子燃问,北哥,怎么你说他就听啊,那可是Koo诶。 当时邬北抬眼看过来。 抖着肩膀笑说,不然你觉得这场演唱会是谁出资办的。 眼前经过一辆双层观光车,江子燃收回思绪,看见宽肩窄腰的男人插兜朝对街走来,指间燃着一点猩红。 这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金发lady侧目流连几秒,赶紧和同伴碎语:“Gosh This Asian man is so hot, Korean?” 邬北转头,漫不经心道:“No, Chinese.”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工夫,金发lady的耳廓弥漫着一阵红:“My bad.” 人行道绿灯即将转红,男人盛着光的睫毛撩起,目不斜视走到对街江子燃身旁。 不管多少年过去,北哥也还是那么令人着迷。江子燃从不否认这点。 邬北指间燃了半截,一口烟吸进,他缓缓地将白雾吐了出来。最后,他换了视野,由外朝里看那座哥特建筑,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子燃咳了声:“北哥,接下来再怎么安排,回去?” 邬北的模样并不关心。 官司落幕,一水儿的人都等着男人回去处理工作事宜,按理说也该回去了。 江子燃权当他默认,打开携程看回国机票:“我看看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 男人瞥他一眼:“我在考虑。” 江子燃嘴比脑子快:“别考虑了北哥,我回去跟你干。伦敦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整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我租那地方吧,早晨起来院子里总能见到几个宿醉的老汉,吃的也就那样,炸鱼薯条,虽说华人街的中餐还不错……但我既然能在国内天天吃外卖干嘛还去华人街啊。” 邬北说:“我国内公司的总部在英国,留在这也不是不行。” 江子燃有些愕然:“那嫂子呢?不是吧……你俩才刚好多久啊。” 邬北面色平静如死水:“我爸死了,裴斯宇没多久也自杀了,一开始想着赶紧处理完遗产的事,回国把裴斯宇的那些罪行公之于众,我再和你嫂子好好过,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又怎……” 邬北吸了烟屁股最后一口,碾灭在垃圾桶上:“我了解她,父辈的仇恨在,她压根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跟我谈恋爱,尤其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 江子燃惋惜:“你们要不再谈谈吧?” “做过很多努力了,”邬北插兜看着日不落帝国的落日,“好像还是没办法改变。” “如果嫂子来伦敦找你呢,说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邬北敛睫:“现在国内没人能联系上我,她不可能知道我在哪。” 江子燃摸鼻子:“我刚刚……就想着案件结束了,发了一条定位在皇家司法院的朋友圈,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抿起唇。 安静少顷。 江子燃腆着脸小声重复:“真的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启唇:“本来可能性是零,现在被你提到十个点了。” 江子燃痛苦万分:“不得了,听着就严重。” 邬北收回眼,懒得和他浪费口舌。未来还得再培养他两年小脑的艺术。 傍晚从特拉法加广场走到泰晤士河沿岸,两个男人运气不错,同时享受到阳光和晚霞的丝滑衔接。八点半大本钟的表盘和路灯亮起来,伴随着街头艺术家用吉他弹奏’Viva La Vida’,浪漫又富有生命力的旋律喷涌而来。 时间缓缓流动,爱在日落黄昏时。 江子燃一路用手机记录着风景,发完朋友圈,突然不合时宜地来一句:“北哥,你和我一个大男人来看这些美景,会不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面前的男人微微偏头,笑了:“江子燃,你作为一个快结婚的人,这点不比我明白?” 江子燃不可置否:“确实,我现在就挺寂寞的。” “那不就对了。” 只可惜,黄昏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哪怕这一帧一刹的风景再美,落幕后重演,相框里也不复昨日的人和事。 祝他亲爱的姑娘。 没有他的日子里,世间所有的暴雨与潮汐、荒唐与颓败,都淋不湿她的肩。 - 林觅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临时手机卡的移动数据,顷刻间弹出十来条“一路顺风”的消息。 她无暇回复,点进朋友圈。 还没滑到裴斯宇的讣告通知,江子燃发布的图文率先引起她的注意。 皇家司法院——特拉法加广场——泰晤士河——伦敦塔桥,当地时间下午到日落的朋友圈界面直接被他刷屏。 取完行李走出航站楼,林觅看见宁酊雪坐上了接应人的车,表情动作慌忙,也不知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从刚才在飞机上的对话得知,宁酊雪本来这次是受邀来参加伦敦夏季时装周,两天活动两天旅游,待个三四天就返程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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