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高层都已经回到了休息室,陶婷敲门走进去,问韩佳宁:“找我有事啊?” “底下怎么样?” “挺多路人也来看热闹的,一楼基本堵住了,保安已经来帮忙疏散了。” 韩佳宁点点头,叮嘱她:“千万要注意安全问题。” “我知道。” “你脚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徐临越出声问。 陶婷低头看了眼:“新鞋有点磨脚,没事。” “都出血了。”徐临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让文森去给你买个创口贴。” “你坐会儿吧,忙活一天也累了。”韩佳宁说。 “好。”陶婷在沙发上坐下,她一抬头,发现对面的Joseph在看自己。 陶婷朝他点了下头,撩着头发撇开视线。 屋里安静了下来,陶婷拿出手机悄悄打开微信,给徐临越发消息问:你刚刚看我干什么? 手机响起提示音,徐临越咳嗽一声,低头划开屏幕。 几秒后屏幕上多出一句:我还没问你呢,你看Joseph干什么? 陶婷不自觉扬起唇角,回复说:你外甥女说你俩不像一个次元的。 徐临越问:什么意思? 陶婷说:夸你看起来稳重。 徐临越觉得她话里有话:什么叫看起来? 他又问:那他呢? 陶婷回复说:他是真的稳重。 徐临越不屑地哼了一声。 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的手机或是小声交谈,没人注意他,只有陶婷清楚听到了。 她抬高纸杯挡住下半张脸,怕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 过了会儿有人来通知他们车到了,可以走了。 徐临越刻意放慢步速走在最后面,他偷偷把胳膊伸给陶婷搭住,轻声问:“真没事啊?不疼吗?” 陶婷说:“疼,但能忍。” “下次不穿这双了。” “新鞋总要磨合磨合,多穿几次就好了。” 徐临越突然笑了声,说:“想到首歌。” “什么?” “《铿锵玫瑰》。” 陶婷推他胳膊,被气笑了。 开业当天的盛大热闹为茜雀的升级转型之路开了个好头,加上线下门店的销售额,第四季度茜雀的业绩创了新高。 年底徐临越在公司开年终总结大会,说今年所有人的绩效奖金数目都会非常可观。 陶婷坐在底下,看着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他,拍着手和同事们一起欢呼庆祝。 然而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一场大流行病以迅猛之势席卷了全国。 冬季的天空总是暗沉无光,薄雾笼罩在城市上空,其下人心也惶惶。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茜雀的一切发展计划,包括首都在内的几家线下门店不得不停工。 最糟糕的是,年后由于封控措施,申城的三家门店仅剩一家还在营业,每日流水惨淡。 陶婷经常能看到徐临越撑着下巴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知道他在想对策,想走出险境的办法,所以不去打扰,只在每一个深夜发现他还没有睡着时搂着他的腰钻到他怀里。 “睡吧。”她小声说。 徐临越抚着她的头发,轻嗅她身上浅淡的玫瑰甜香。 过了会儿,陶婷听到他哑着嗓子问:“你说我是不是总差了点运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会好的。” 线下门店营业受阻,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企业都把目标瞄准了电商平台。 三月在韩佳宁的带领下,茜雀临时成立了电商部,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今天下班陶婷去学校里给陶迎楠送了点药和零食,现在封校,学生们都出不来。 她回到家,徐临越正坐在吧台边上,手里捏着沓纸。 “吃饭了没啊?”陶婷边换鞋边问。 徐临越合上笔记本电脑,把手里的文件翻扣在桌上,回答说:“没呢。” 陶婷看到他的动作,放下包,笑了笑说:“干嘛啊?还有什么商业机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不是什么机密。”徐临越脸色有些差,他最近基本没有睡过整觉。 ——“是裁员名单。” 陶婷拉开冰箱门,却一下子忘了自己要拿什么。 “什么意思?”她回过头,睫毛轻颤,“有我啊?” “当然没有。”徐临越叹了声气,“有你的下属。” “谁?” 徐临越说:“还没确定,绩效最后五名,去三留二。” 消息来得太突然,陶婷胸口闷堵,她不解地问:“怎么就要裁我们市场部的员了?” “新品销售额跌成这样。” 徐临越话还没说完陶婷就又开口:“那是我们的问题吗?” “质地不行、品控差、颜色重叠度太高、压花不齐......”陶婷细数着差评,问徐临越,“那不是研发部和工厂的问题吗?” 徐临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太阳穴的胀痛说:“研发部现在动不了,能留住他们就不错了。” 陶婷觉得荒谬:“那你就来动我的人?让我们来背锅?” “他们也可以选择去电商部做运营。”徐临越说,“走的话,赔偿金也不会少。” 陶婷冷笑道:“我谢谢你啊。” “陶婷。”徐临越撩起眼皮看着她,“我们每一天都在亏损,你知道我今天听了多少抱怨吗?” 陶婷说不出话,她都快呼吸不上来了,她只知道她现在没法和眼前的人共处一室,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 “我妈今天说她不太舒服。”陶婷重新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说,“我去看看她,你记得吃饭。”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出声问:“谁走谁留,能让我来定吗?” “也好,我把名单发你。” 砰的一声响,大门落了锁。 徐临越手肘撑在桌面上,弓背低下了头。 他闭上眼睛,用力搓了搓眉心,头疼,要烦的事太多了。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突然想起了某个慕尼黑的春日午后,那天阳光格外刺眼。 那会儿的徐临越还算是个毛头小子,心里怀着一腔委屈和愤懑,咬牙朝August挥出了一拳。 现在那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回在他脸上。 他失神地想,原来坐在这张位置是这样的感觉。 陶婷没去父母家,直接回了彼岸春天。 她毫无胃口,一坐下就从托特包里取出电脑。 徐临越已经把名单发了过来,陶婷看着那几个名字,心脏被揪紧似的疼。 这是她在茜雀的第五年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现在这个团队里的人几乎是她一手组建的,谁走她都不舍得,但她只能让自己来选择舍弃谁。 删删打打了半天也做不下决定,陶婷起身找来几张白纸和笔,她需要理清思路,保持客观。 在白纸上一项项写下考核标准和这两年市场部的重要项目,陶婷一边回忆他们的表现,一边为每个人打上分数。 把名字发回给徐临越时,她却没能松口气。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冷漠地衡量审判,抛却所有个人情感,只看得到所谓的“价值”。
第77章 周一带着组员开完复盘会, 陶婷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犹豫过后还是打消了念头,大概过两天人事就会把他们叫去谈话了,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 说多了别又显得冠冕堂皇。 她想去茶水间再倒杯咖啡, 推门进去正好撞见Owen。 “嗨。” “嗨。”他一向最有活力的人,今天看着却有些憔悴,陶婷问,“怎么了?” “哎......”Owen叹了声气, 屋里还有其他同事,他压低声音说,“刚被老板叫过去,聊裁员的事, 我们组要走五个,让我定名单。” 陶婷睁大眼睛:“这么多?” “对啊。”Owen无奈地摇摇头,“经济下行,各行各业都难做, 没办法。” 陶婷垂下眼睫, 收紧握在杯壁的手指。 Owen对她说:“估计马上就要找你去聊了, 加油。” 陶婷扯开嘴角苦笑了下, 已经聊过了, 或者说吵过了。 茜雀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发展方向,砸在线下直营店的钱收不回来,加大促销力度、全平台投放推广也只能尽可能止损,没办法力挽狂澜, 更别说在年底完成业绩翻倍的赌约。 徐临越召集所有部门负责人开了场大会,他旁边坐着的都是公司高层, 陶婷的位置离他很远。 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聊天界面也停留在那天的“到家了吗?”“嗯。”“早点睡。”上。 这个关头他们疏远一点,避避嫌也是好事。 陶婷不会真吹枕边风,徐临越也不是昏君。 这事他们心里都有数,冷战太幼稚,只是他们现在需要保持距离。 在一起这么久,这些默契总是有的,但已经存在的嫌隙又暂时无解。 这场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各人有各人的意见,争论不休,吵得徐临越头痛。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出声说:“休息会儿吧。” 借着抬头喝水,他往陶婷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她鼻梁上架着副黑色框架眼镜,徐临越知道她只有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水肿的时候才会戴。 他拿起手机,看到那段聊天记录又熄屏放了回去。 万幸的是五一前后,申城的线下门店都恢复了正常经营,而大家似乎也是在家里压抑太久,有报复性消费的趋势,五月前两周的营业额竟然高出他们的预期。 今年校招部门里只来了一个应届生,马上就硕士毕业。 陶婷的办公室里有面透明的玻璃窗,偶尔从屏幕上抬头休息,她会看见那几张空了的工位,然后发上几分钟的呆。 她以前从来没有好奇过,现在有些想知道,她从诺伯特离职后,Leon也会有这种瞬间吗? ——今天没有那个小实习生买的咖啡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走的三个人里有一个转去了电商部,另外两个都还没到二十五岁,知道被裁还挺开心,看陶婷愁眉苦脸,还反过来安慰她。 “公司开的赔偿金挺高的,我可以躺平好几个月了,正好休息休息,挺好的。” 陶婷想了很多话,最后却只说了一句:“离职快乐。” “快乐,他们还羡慕我呢。” 五月已有初夏的感觉,傍晚六点多天空还是亮着的,天际残阳似火。 这两天陶婷把车送去保养了,上下班都是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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