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 是昆曲《长生殿》中的一折。 姜枝眸中眼波盈盈,音色宛转缱绻,如莺啼般浅浅唱来。 程隽礼才刚刚走到大门口,生生顿住脚步,唯恐惊了竖抱琵琶的美人。 她一头长发松松绾在了脑后,穿着一身极挑身材的旗袍,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妩媚,即使客厅里灯光昏暗,也难掩她眉间的清丽之色。 这样的姜枝,有种勾人心魄的美。 “程少爷来迟了,一会儿罚三杯。” 唐聿叫了一声。 姜枝却懒怠回头看,只是把琵琶还给女孩子们,她拨了拨鬓边碎发,“手生了。”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起来也有无边风情,程隽礼的喉头滚了两滚,强稳住心神走了进去。 唱昆曲的女孩子们忙道,“哪里啊?姜小姐比我们可纯熟的多,你要是做这一行,我们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 姜枝没有说话,只略点了点头。 程隽礼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 一进来就娴熟地坐在了姜枝身边。 姜枝转过头,美目微瞠,定定看着他。 从前不论在什么场合,他都躲瘟疫似的避着她,好像她有那个大病。 所以......今天......??? 程隽礼疯了? 还是她疯了? 不过两三分钟,程隽礼面上又恢复了一派平静温和。 今天还戴了金丝眼镜。 抛开他本人的杀伐决断不谈。 这模样倒真像个慈悲为怀要普度莘莘学子的......青年学者。 程隽礼轻哂:“你就算不这么看着我,大家也都知道,你我是订了婚的关系。” 姜枝嘲弄,“区区微末小事,程董也会放在心上,还真不容易呢。” 程隽礼脸上一僵。 他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们订婚还不到三个月,程隽礼就去了剑桥进修。 一走就是两年多,期间没来过一个电话。 他回国那天姜枝去机场接他,捧了大束玫瑰,结果程隽礼看她像看个怪物:“订婚这种小事,你还真放心上?” 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订了婚,你也别当真。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程隽礼眉峰渐渐聚拢。 所以她这次是特地回来报仇的? 把以前在他这里挨过的噎全抢白回来? 唐聿见二人僵着,端着酒挨了过来。 程隽礼被挤了一下,往姜枝这边倾了倾。 空气中多了种木质香。 是沉木。 程隽礼身上的特有的气味。 以前姜枝一闻就上头。 比抽大烟都邪乎。 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有程隽礼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 是个人都想往他面前凑,熟识的都火速上来攀谈。 不认识的装作认识也要来露个脸。 就连刚才讥讽程隽礼不会娶姜枝的贵女们,因为程隽礼一句“订婚的关系”,这会儿也拍上了姜枝的马屁,从她简洁的发式称赞到她单调的衣品。 喔,还有她手上那唯一一条值点钱的手链,全身加起来都不如她们一个发卡贵。 姜枝在心底哂笑:这个圈子的浮夸似乎又刷新了呢。 前面有一大批混眼缘的人,旁边是不动声色的程董。 姜枝根本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开始。 服务生在杯子里倒上酒。 卓歆站了起来,竟还有些得意,“我提一个,今天是唐聿被唐家除名的一周年纪念日,大家举杯。” 所有人:“......” 唐聿:我真的栓Q你了。 姜枝小声问了句,“你做什么了?” 唐聿直接表演诗朗诵,“金钱诚可贵,权势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姜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诗改得不错,你读起来挺难听,像没油的拖拉机。” “......” 她咬了一小口竹荪,“所以你是为了自由?和家里闹得翻了天?” “准确来说,是为了坚守我心里的底线,这个样子。” 姜枝喔了一声,疑惑瞟他两眼:“你还有底线吗?” 唐聿:“......” 卓歆是个坐不住的,和昔日的姜枝一样:“来,大家再举杯,欢迎我们知名舞蹈家姜枝回乡探亲,热烈欢迎她。” 姜枝落落大方回了大家的酒:“其实不是探亲,巡演为主,另外办点私事。” 唐聿精准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的眼神在程隽礼身上来回:“什么私事?是不是要完婚了?我先恭......” “不是。” 姜枝利落地打断他。 在唐聿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巴里,姜枝看见程隽礼皱了皱眉,他还和从前一样听不得完婚两个字。 二人的视线短暂接触后,满屋子的尴尬瞬间交汇。 从前不管两家人怎么催促,程隽礼就像没这回事一样,不放在心上也不着急结婚。 卓珩及时岔开话题:“是在申城大剧院演出吧?到时候我们一定去捧场。” 姜枝点头,“欢迎,我这里还有票,待会儿拿给你。” 卓歆很识相地问了一句:“哥,这个我们......不包括我吧?那这灯泡儿瓦数忒高了,我怕照得你吃不消。” 卓珩:“......” 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 程隽礼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动静猛地跳了跳。 姜枝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她一脚。 疼得卓歆龇牙咧嘴:大姐,你穿的是细高跟! “姜小姐都成国际著名舞者了,你爸就算在牢里,知道了也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话的是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黎汀。 这时候提她爸,摆明了是想让她下不来台,好下她的面子。 姜枝毫不避退地看着她:“当然,首先你得有爸爸。” 大家都低低笑了起来。 黎老爷子的风流史一向为人津津乐道。 人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是京城一套,申城一套,港城一套。 现在年纪大了,黎老爷子基本都住在港城,早就不回来了。 甚至公开发表过声明,和她们母女断绝关系。 等于是没爸爸。 黎汀讨厌被人提这件事,当下便涨红了一张脸:“你......” 姜枝继续开大:“都快三十了,大脑怎么还没发育呢,真邪了门了。” 卓歆给她舀了勺猪脑花,“黎汀你尝尝,正好补补脑。” 黎汀:“......” 作者有话说: 新文已开求收藏:《金屋一梦》——总要去爱一两个混蛋。
第4章 一顿饭还没吃完,姜枝就以还要排练为由告辞了,她先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门口多出道颀长身影。 程隽礼闲散地靠在车门旁,双手插着兜,眼尾上挑着,看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模样。 沉稳端和中是对万事万物的淡漠。 姜枝还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再走。 他已经出声了:“上车。” “不......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程隽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我还有场酒会,顺路。” 姜枝考量再三,还是坐上后座:“谢谢。” “我是司机吗?” “???” “坐到前面来。” 姜枝重新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密闭的空间让人难受。 就这么坐着实在太遭罪了,她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程总还挺忙的,一晚上俩酒局。” 程隽礼睨了她一眼,话中透出浓浓凉意,“我们不是称呼程总的关系。” 但......好像也不是可以顺路同行的关系。 姜枝折了个中,把称谓改了改:“说的也是,程学长。” 又是一阵长久冷场。 很诡异。 从前姜枝的话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 砸的程隽礼一见了她就头发蒙,说的还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绯闻。 而她根本不担心这些八卦会从程隽礼这里流传出去。 因为程隽礼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一个人罢了。 就像她说:经济学院盛传系花劈叉踩的两条船,在一个夜晚不小心撞上了,俩富二代当场绿地结义,系花像颗过季白菜被扬在河里。 而程隽礼半天才从文件中抬头,摘下眼镜,神色略显疲惫地揉一揉眉骨,思考两秒,“你们学院系花,难道不是你吗?” 她一开头就强调是经济学院,而姜枝则是艺术学院的。 敢情她坐在他面前小嘴叭叭了半天,他老人家只听进去了两个字,并且自认为很风趣地丢出个反问句。 姜枝:……当她什么都没说。 所以程隽礼连她的专业都搞不清。 去他大爷的! “你变了。” 程隽礼四平八稳,像给她盖棺定论。 当初绞尽脑汁赖在他身边不走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很多借口,光学院的风流韵事就能嘴碎到说八百遍。 叽叽喳喳,闹得头疼。 可就在姜枝走了以后,程隽礼有时候好端端地开着集团高层会议,就觉得耳边有人叫他。 “老程,明天有场音乐会你陪我去好不好?” “没空。” “我晚上登台演出,你可别忘了送花给我。” “不去。” “周末咱们两家一起吃饭,你一定要来啊。” “再说。” 但等他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连故作高冷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想头疼,也没人再敢缠着他。 以前唐聿说过一句话无比应景。 “除了姜枝那样有皮没脸的泼猴,谁有那个胆子靠近你这活阎王?” 就在大家都以为阎王快被姜枝带入人间,沾染些凡尘烟火气的时候,姜枝消失在了程隽礼凄清阴森的世界里。 可没有姜枝的三年里,他愈发活得像个恶鬼。 在事业上的野心膨胀到极致,对身边人的耐烦度降到零值。 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绝不会多说两句话。 可以用十个字讲完的,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裕园里,即使开着恒温系统,寒意也从脚趾蔓延到天灵盖。 哪怕是闷热的夏夜,程隽礼也浑身冰冷。 而那个每天缠着他不放的姑娘,早已带着一身的伤痛远走他乡。 从前再小的事都要和他唠叨一遍,可出国这么大的事,姜枝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他打。 甚至换了手机号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半年前她的照片突然公布在HL舞团。 海报上的佳人顾盼生姿,光影横斜间,程隽礼的心渐渐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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