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有点不确定地缓缓抬头,和周念的视线对上,他看见周念眼尾有点发红。 “鹤遂,我知道了。” 第二次的重复,让鹤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缓缓放下了碗筷,扯过一张抽纸把嘴擦干净,捏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动作显得过于平静和漫不经心。 衬得沉默相当的震耳。 自始至终,周念都紧紧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秒钟眸光的变化。 他和沈拂南一样都是演技绝佳的人。 毫不慌张,更不会自乱阵脚,不论她怎么看,他都是那副淡漠众生的冷样,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仿佛在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眸底一丝变化也无。 “嘚。” 是周念把筷子轻放在碗沿上的声音。 音落,鹤遂冷淡无虞的嗓音响起:“你知道什么了?” 他看向周念的眼睛。 沉默片刻。 周念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而是伸手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开。 让手机的屏幕朝上。 她用眼神示意他看手机,他的目光便随着她一同看过去。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很清晰的建筑照片。 正中间的红色行书字体很醒目,排版精细的四个大字印进鹤遂的眸子里。 【善进学院】 无比安静的室内,周念听见鹤遂的呼吸有一瞬僵停,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重新看向周念,英俊脸庞是绝对的冷静:“所以?” 阴冷不露声色地从他眼底爬起。 想到那些关于这个学校的不堪字眼,周念眼眶愈发地红,她强压着心中的淤堵,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沈拂南口中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这个学校对吗?” “……” 鹤遂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念看见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眼尾猩红,血丝眦出。 他的反应已经给出回答。 就算周念事先做过心理准备,但她亲眼见他承认的时候,心底还是掀出巨浪。 他在她面前耷着头颅,颈骨浮凸在皮肤表面。 痛苦是催化剂,让他额角暴出隐忍的青筋和血管,肩膀是止不住的轻颤,他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来。 这是他狼狈之余仅存的倔强。 正如周念曾经所说—— 他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易碎品。 他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要碎了。 “鹤遂……”周念哽咽着,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我没有办法想象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鹤遂摇了摇低垂的头:“别问。” 他抬起脸。 猩红的双眼对上周念的眼,唇色发白,眼角坠着一滴未落的泪,“什么都别问,抱我行吗?” “鹤遂……” “周念。”他打断她,声音在发抖,“我求你,抱我,抱紧我。” 再不抱他,他将会迎来全面的瓦解破碎。 周念红着眼伸出双手。 毫不吝啬地,将救赎借双手送出。 救他于困顿泥沼。
第112章 病症 ====== 周念抱住摇摇欲坠的鹤遂,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破碎。 周念站着,他坐着。 以单薄之躯承受一个沉重的灵魂。 他把脸埋在她的心口。 微颤的大手环紧她的腰,另一只手紧按着她的后背。 似乎再重的力度拥抱都不够,非要彼此相嵌才行,她被抱得骨头在发痛。 周念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摸着他的头,像在安抚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 给到他足够的时间舔舐伤口。 窗外是小镇湛蓝的天空,与他的痛苦毫不相衬。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中间郁成来过一趟,门有一道缝,郁成看见门里抱在一起的两人,转身速度像阵风。 很快,周念就听见一阵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又等了好一会儿。 周念的手停留在男人后脑位置,纤细手指深陷进他蓬松的黑发里。 她温缓地说:“鹤遂,我会一直陪着你。” 像当年一样。 像我们的从前一样。 周念强调那两个字:“一直,一,直。” 听到她这样说,男人浑身的隐颤有所缓解,他抬头,眼尾湿润发红,窗外的光没入他的黑眸,被一同黑化。 “一直?” “嗯!”她把语调加重。 说着,周念俯身低头,特别温柔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樱色的唇往下,亲了亲他的眼角。 再往下,亲他的鼻尖。 …… 最后来到他的唇。 两张年轻的脸距离两厘米,近到呼吸可以尽情地纠缠缱绻。 就以这么近的距离,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的痛苦交织绝望,看见他的眸光动荡。 她没犹豫地吻了下去。 还咬他。 周念把他的下唇咬破口,他就算吃痛,却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主动仰颈抬脸,把自己完全送上去。 她故意让他痛,想让这样的痛把他暂时拽出那片死海。 那是一个苦涩却暴烈的吻。 腥苦的血味泛滥在两人唇齿间,他们毫不在意,尽情地相拥,接吻。 她的手指从他脸庞下滑,摸到他不停滚动的喉结。 …… 做了一次。 尾声在八十分钟后来临。 由于仅有的一个套在昨晚用掉,最后的十分钟里,周念只能用手帮忙,她深深被他的动情模样吸引—— 表面清冷如旧。 实际上耳根通红,浑身青筋因愉悦而暴起。 鹤遂抱她到浴室里,一起洗今天的第二个澡。 他们之间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簌簌水流声里,混着周念刻意放轻的声音:“还在东济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沈拂南进组的时间是2014年1月,而你则是从2013年的6月消失到12月,中间隔着六个月,也就是说,那六个月里你一直都被关在善进学院,而沈拂南是那个帮助你逃出来的人。” “嗯。” 轻描淡写的一个嗯,隐去千万内情。 也把他的遭受最大程度地简化。 周念记得,韩老说过,鹤遂其他的12个人格就是在短短六个月时间里分裂出来的。 如今来看,所有细节和时间线都能对上。 鹤遂被关在善进学院六个月,被逼成了精神病,患上多重人格分裂。 也是。 韩青被关两周出去后都患上严重抑郁,他被关了整整六个月。 其中的黑暗让人细思极恐。 “所以也不是你不想找我对吗?”她转身,对上男人潮湿的黑眸。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沉吟片刻后,他才说:“念念,只要是我清醒的时刻,我就从没放弃过走向你。” “……” “只是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真的太虚弱。” 压制关系在作祟。 真的难以想象鹤遂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他那么骄傲强大的一个人,被沈拂南压制了整整四年,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失去自由,也失去了四年的她。 他被关在小小的躯壳里,密不透风,不见天日。 终日在黑暗里昏睡。 - 洗完澡出来,两人刚穿好衣服,就听见郁成在外面拍门:“……打扰,门口有警察找。” 怎么会有警察上门? 周念下意识看向一旁正在看手机的鹤遂。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没抬头,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找我的。” 周念沉默一瞬,对门外的郁成说:“你让他们进来。” 鹤遂坐在床沿上穿袜子穿鞋,周念静静看他。 等他穿完。 在他起身之际,周念温声问:“你知道警察找你什么事情吗?” 他沉默了下,说:“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 木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经过一个楼梯的平台,一拐弯就看见堂屋里站着熟悉的两张脸。 是当年处理过鹤遂打架的那两个警察。 长着阔面方脸,个头很壮的卢国强,他的太阳穴一道疤,周念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会轻轻抽动,据说是早年出任务时受伤留下的后遗症。 跟在他后面的还是当年那个年轻徒弟,叫段武。 见面后,卢国强并不着急直奔主题,而是仰脸望着木梯上周身清寂的男人,拿着的笔记本在腿上随意地拍两下,笑着将话题拉开。 “你小子现在很可以啊。” 也不叫他大明星,不过分寒暄。 只说一句很可以,既不让人感觉不适,又给了个活跃开场。 鹤遂唇角扯出淡淡的笑,叫了声:“卢警官。” 之前和卢国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三天两头都在派出所里写检讨,还被卢国强不经意间顺走几个打火机。 后来鹤遂才知道。 卢国强是故意的,见不得他一个未成年成天把烟叼在嘴上。 等鹤遂走下楼梯,卢国强拍拍他的肩膀说:“从四年前是这个姑娘……”他看了眼周念,“现在还是这个姑娘,我佩服你是个爷们儿。” “……” 不知道为什么,周念总觉得卢警官这次过来,对鹤遂有着额外的亲和。 就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样,这是之前没有的。 “直说吧。”鹤遂平静地说,“来找我什么事?” “……” 卢国强沉默一瞬,和段武对了个眼神。段武立马意会,主动开口:“也不知道你最近看新闻没有,市里最近查封了那地方。” 那地方。 没有明确说出口那是什么地方。 在场的除了郁成,其余四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鹤遂眸色冷郁,一言不发。 见状,卢国强赶紧接过话茬:“这次我们是协助市里办案,因为小镇上也有不少孩子被送到那地方待过,查封时发现不少一些孩子们的旧物,市里把我们镇上孩子的东西送了过来,让我们物归原主,顺便……顺便核实情况。” “……” “需要你和我们去趟所里。” 周念担忧地看向鹤遂,虽然他的表情不明显,但她能从他的眸光细微变化里知道,警察来找他,偏偏就是为他最不想面对的事。 “呼——” 男人吁出好长的口气,胸腔有好几秒的高起低伏。 沉默弥漫。 连日光移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终于。 “去一趟可以。”他舍得开口,“但我需要周念全程陪着我。” 没有她。 他连走到阳光底下的勇气都没有。 一听到他的话,周念立马做出反应,主动去牵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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