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几个小时漫长得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陈星烈冒着大雨,去了那间公寓,房间里一片漆黑,处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却见不到一个人。 磕到木桌而掉落的粉钻蝴蝶尾戒,来不及更换已经要开败的鲜花,床头上她曾经买给他和她情侣款的小兔颈枕。 没吃完的酸梅糕,已经回潮,粉质黏腻,粘在一起,被人毫不客气地丢进垃圾桶里。 房屋冰冷,没有一丝居住的人气。 物业监控查过了,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一时段的监控都被人删掉,没留下痕迹。 她失踪很久了。 陆行之冒雨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雷电声轰隆,空气潮湿而寒冷,他哥坐在椅子上,碎发漆黑,手背绷起青筋,冷白皮肤,气息低沉得吓人。 “哥。”手指扣墙皮,陆行之眸里是悔恨,“嫣嫣也丢了。” “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他们。”他转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宋扬呢。”烟盒里的烟抽得只剩下两只,啪嗒一声点烟器声响,陈星烈咬着烟嘴,爆珠被捏破,薄荷,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一齐涌入。 陆行之低头翻手机找宋扬的联系方式,暴风太大,信号时断时续,电话还没播出去,陈星烈搭上大衣起身,直接下了楼。 不敢耽搁,陆行之跟着追下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引擎声响,凌晨的夜里,路灯坏了几盏,陆行之跟在后面追:“哥,你要去哪儿找?” 他追上去,在暴雨中拍打车窗,越野才放缓了一点速度,他湿哒哒的坐上越野车后座。 转过岔口,上了高速,临近海边的路因为涨潮被封上,转而上了国道,直奔南郊监狱。 凌晨三点,监狱走廊刺眼明亮的LED灯亮起,两名狱警走进监牢1203,押解出还在睡觉的周维豪。 冰冷雨花石映照着明亮的白光,男人衬衫半湿,锁骨往下隐可见结实劲瘦的腹肌,一身黑色冲锋衣,人高,气压低,眉目间尽是戾气。 狱警脚步声渐渐清晰。 带着镣铐,站在强光之下,周维豪抬头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半嗤,“陈星……” “咚!”剧烈一声,瞬间,周维豪被那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最后一个字啐着血咽下去,还没说出一个字,重重一脚又踹过来。 周维豪被踢倒在地,手铐砸在地上,浑身很快青紫起来,嘴边全是血。 两名狱警都在拉陈星烈,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殴打动作。 周维豪抬头看他,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陈星烈脸上看到失控的情绪,他笑起来,嘴里吐出一颗牙齿,连着血水。 狱警把他们分隔开来,电击棒备在手边,陆行之也拉着他。 “陈星烈,你的弱点,怎么了?”他笑起来,眼底沾了血,模样像个疯子。 “要死了吗?” 下一秒重重一电击棒直接击打在周维豪的颈侧,他几乎是瞬间被打趴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面部肌肉扭曲。 “她有一根手指出事,我会让人一点一点在监狱里把你撕碎。”陈星烈弯腰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 “终身监/禁,你还满意吗?” 狂风掀着树枝拍打铁皮棚,声音一阵一阵发出巨大声响,水流顺着排水管往下流,水泥地上已经积攒起一摊雨水。 废弃工厂里四面通风,气温冷得只有七八度,照着外面的树影,幽深可怖。 麻药药效过了,翁星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几只硕大的老鼠围在墙角吃馊掉的饭菜。 牙齿齿磨咀嚼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一股馊味儿,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 墙壁冰冷,铁链冰冷,翁星手被拴着,因久未进水而嘴唇干裂,胃里很空,饥饿得腹部一阵痉挛,冷风一阵一阵吹,裸露在裙子外的肌肤都是冰冷的,仿佛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 老鼠蟑螂蜘蛛爬过,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铁皮,还有时不时的轰隆雷鸣声响。 压抑着心底恐惧,翁星张了张嘴唇,嗓音嘶哑地喊了声,“嫣嫣。” 没有人回应。 膝盖磨破皮,有血丝渗出,翁星往前挪了挪,她想够到面前不远处的塑料胶盒里的雨水喝。 只是被人绑架,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见陈星烈,她要和他结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记得绑架她的人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手法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手背有伤,皮肤粗糙,是赌徒,还是恶棍。 她回去时嫣嫣已经不在,她应该也被绑架了,只是和她不在同一个地方。 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绑架她呢,周维豪已经入狱,剩下的人她想象不出来。 没能够到那塑料胶盒,手腕还被铁链磨出了血口,脏灰沾在伤口上,很疼。 又冷又饿又渴,手腕上都是伤,翁星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她蜷缩成一团,无力的趴下。 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度过一个春秋年岁。 浑身酸痛,只能蜷缩佝偻着以至于体温不流失得那么快,闭上眼眸,翁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想见陈星烈,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能死,她死了,他们都会很难过。 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彻彻底底成为灰白,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她很想很想他。 水声哗啦,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又或者三个小时,外面雨势不那么大了,雷声停了,只有树枝还在随着风不断晃动。 隐约听见引擎声,渐渐近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来。 手指指甲扣地面,指缝里都是脏灰,翁星迷迷糊糊的,她想醒来,可是没有力气,她太疲惫了。 直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几乎是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头发连带裙子都湿透,翁星哆嗦着睁开眼,天空比刚才亮了些,雨声小之后能听得见隐约的鸡鸣,似乎快天亮了。 翁星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女人,长发盘着,黛色旗袍外套了件大衣,温柔假面下是极冷酷一双眼睛,她手里拿着倒水的铁盆,低眸看她,眼神里有报复的痛快。 “白枳。”嘴唇干裂的地方沾了凉水浸出血,翁星几乎是从嗓子里扣出这两个字。 她浑身湿透,止不住的颤抖,跪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狼狈不堪。 白枳接过林琳递来的黑手套戴上,“翁星。” 她勾唇笑起来,弯腰捏住她下颌,“你后悔了吗?” “后悔没选择宋墨白,后悔回来了吗?”她眼白里掺了红血丝,嗓音冰冷,携着屋外的冷气:“后悔一直和我抢陈星烈吗?” 死咬着唇角,翁星缓慢摇头,眼泪浸湿眼眶,“不。” 听到这个回答后,手指用力,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白枳提高了声音,“因为你,七年前我在榆海成了一个笑话。” “我本来可以嫁他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可最后她成了被退婚的那一个。 “他甚至不惜用朝夕来换。”眼底神色渐变偏执,紧捏佛珠的另一只手重重地空气前砸了一下,“啊!你就这么值得他爱吗!” “翁星,你知道吗,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几乎就嫉妒得要疯掉!”她弯腰,手指下移直接掐住了翁星的脖子,“只有你,让我恨了这么多年,却又无可奈何。” 脖颈被掐住,求生本能,翁星伸手去掰,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力气 ,氧气一点一点流失,窒息感一点一点撅住她。 “本来,你好好待在美国,永远不回来,我就算恨着你,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黑色皮质手套用力,水珠和额发间汗珠滴落在上面,而翁星因为缺氧而神色痛苦,几乎濒临窒息。 林琳在旁边看得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上前来,她去拉白枳的手,“小姐,小姐,她要死了。” “小姐。” 颈间力道松了,白枳松开手,像回过神来,眼眸里的疯狂偏执静默湮灭,她嫌恶似的拍了拍手套,“结束了。”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潦倒狼狈,浑身湿透,没人会爱你了,翁星。” 一直守在门边的身材魁梧眉眼凶狠的男人看了眼怀表,开口,“白小姐,快天亮了。” 食指轻转佛珠,白枳抬头看了眼暗窗外的天空,闭眼感受着微亮日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她轻轻开口:“走吧。” 男人走进来,解开镣铐,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直接将翁星的手和身体绑起来,连带着塞了一团手帕纸进她嘴里。 脖颈处留下一条深深的勒痕。 林琳撑开伞追上白枳往外走,翁星被人箍着往外走。 高跟硌得脚腕生疼,走一步踉跄两步,走出那工厂,抬眼看了眼四周,翁星才发现这是郊区。 杂草疯长,荒无人烟,只有一片远远望过去的漫无边际的海。 咸湿的风拂过脸侧,眼角的泪风干,有些凝结的盐粒。 翁星用力将高跟往地下轧,试图在这僻静小路上留下痕迹。 一脸凶相的男人回头瞪她,直接不客气的推着她往前走。 手腕被麻绳磨得生疼,翁星忍着疼,拿食指去够手腕手链,一颗一颗地把碎钻扣下来撒在沿路走过的凹凼里。 天色仍旧灰暗,东面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似乎还有不到几个钟就要天亮了。 白枳回头看她,细雨如丝,勾起她耳边发丝,念佛原因,她常年以假面具示人,面相也真变得温婉起来。 旗袍下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她站在黑伞下,回头望过来,“不要挣扎了翁星,下一场暴雨很快就来了。” 台风梅花登录,海潮上涨,灯塔的水位线会到这几年的最高点,水位线下的世界发生了多肮脏的事也不会有人知晓,所有犯罪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翁星在这样灰暗的天色中抬头看向她,站在风中,被绳子绑着仍倔强的不肯弯腰。 眼尾泛红,眼神里透出哀凉和绝望。 “鲁平,带她上车吧。” 似乎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平时开的那辆银白保时捷换成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金杯车。 拉开副驾驶,林琳畏畏缩缩地把座位全擦了一遍,她才坐上去。 翁星则被塞进后座,捆绑着搁在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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