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甚至能马上溜去厕所的角落里,透过礼堂巨大高悬的水晶吊灯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借着那两杯的酒劲。 就像走马观花似的,去看那个男人,去回望荒唐事做尽的那一年。 陈景尧神情冷峻,仍旧那副清贵自持的作派。 利落的黑色西装,腕间是他最爱的那块朗格表。脸上带着些对名利场的厌惫,却仍旧温和肃雅。 他同市领导握手,又和江让说了两句话,似远非近。 就这么大着胆子自我尽兴的几秒,向晚看到他淡漠的眼神扫落过来。甚至还没有相对的机会,她已经仓皇转身。 酒在手边,又是一杯下肚。 杨一恒见状拦她,“别喝了向晚,一会儿该醉了。” 向晚点头。 鼻尖的酸意顿时被酒水的辛辣顶上来,她眼眶倏地泛红,葱白的指尖抚了抚眼角边。 真醉了就好。 真醉了就当是一场梦,多看两眼又何妨。 只是一年恍若半世。 唯一没变的是,她仍旧与他站在阶级分明的两端,以一种绝对相斥的状态。
第55章 向晚以为经过这一年的沉淀, 自己早就能做到百毒不侵。可细密的情绪如同气泡般跳跃在心尖,如影随形。她那双止不住发颤的手早已出卖理智,叫她溃不成军。 原来不管过了多久, 那些没法淡忘的人连出场都像是种凌迟。 这一刻呼吸放缓,身体不自觉跟着僵硬。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人影憧憧,纵使过去太久,她还是能从人声鼎沸的频率中, 敏锐地捕捉到陈景尧的声音。 好似一瞬, 时间停滞, 酒停笙罢。 那道嗓音清沉依旧,与曾经无数次贴在她耳边轻笑时一样, 蛊惑暗哑。 向晚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像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他吝啬的不肯探入,又是不是早已将那段风月抛诸脑后。 杨一恒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抬起头的一瞬间, 正巧与那道过分阴翳沉冷的目光对上。 他莫名感到心慌,微微皱眉。 余光里看到向晚又拿了杯酒, 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会已经醉了吧?” 向晚抬头看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正色道:“我说我酒量其实还可以的你信吗?” 杨一恒跟着笑, “行, 怪我多管闲事。” 向晚笑容紧巴巴的, 微微侧过身, 掀开眼帘重新看过去。 那边的陈景尧还在和市领导讲话, 周围围着几个媒体摄像机。他一眼没往这边看,叫她的心缓缓落回原地。 这时觉得自己多虑, 文化节这么多人,衣香鬓影的各个长袖善舞,他又怎么可能注意到她。 直到郭台端着酒杯走过来,拉过她的手臂说道:“一会儿等陈总空,咱们也过去敬个酒。” 向晚想,早晚还是来了。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风暴眼,各界人士高矮肥瘦,能搭的上的搭不上的,借着这个机会全都奉迎上去,恨不得能在他陈公子心里留下个姓名。 向晚的目光几近不动,趁着眼下交错的光影,肆无忌惮地多看两眼。 他清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薄唇微抿。 和从前一样,多数时间都在听,偶尔说上两句,叫身边人不自觉点头。黑眸半敛,辨不出情绪,依旧是客套疏离的应对,浮光掠影下是沉稳亦有淡漠。 这样一副端正自持的作派,不禁让向晚想起一年前在三亚。 那晚陈景尧在工作,她等的实在无聊,便悄悄溜进屋里想拿iPad看电影。 iPad就在他电脑边,被一堆文件压在最下面。 陈景尧人站在窗边抽烟,桌上的电脑没阖上,屏幕光线还亮着。 她没仔细看,光着脚躬身去翻。手刚摸到iPad边缘,腰上就多了一道重量。 他从她身后而来,叼着烟,微微一用力就替她抽了出来。 她蓦地转身,腰臀抵在桌沿上,刚要说话就被他吻上。他掐了烟,双手先是撑在她两侧,而后手臂轻抬,她就轻而易举被放在身后的桌上。 他吻的用力,舌尖抵着她潋滟的红唇,一寸寸去描。 她趁着喘息之机将他推开,轻声问:“你忙好了?” 陈景尧低笑声,轻轻扬了扬眉稍说没有。 向晚从桌上跳下来,呢喃道:“那你还亲我……” 她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漫不经心,浮浪风流,哪里有半分现在隽肃的模样。她赤足的双脚不知天高地厚的踩在他脚背上,听到他闷笑着说了句:晚晚,我在开视频会议。 结果自然是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在他工作的时候进去打扰。 向晚想,比起现在的他,好似模板镌刻出来的温雅从容,她更喜欢那样的他。 喜欢他不着调的雅痞桀骜,不正经的风流不羁。 或许是望向他的时间太久,久到忘了撤回。 等她回神时,竟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与他投落而来的目光对上。 那是种什么感觉向晚无法形容,隔着大半个会场的人影,两股视线遥遥相望。他眼底淡漠寒霜,神色难辨,叫她望而生怯。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可向晚却莫名觉得难过。 他们俩就应该是在茫茫人海中两两相忘的关系,她又矫情什么呢? 倏地有人挡住视线,向晚垂眸别开眼,不再分心,和郭台一道去敬酒。 陈景尧看着她的侧影,伸手想松领结,才发现今晚自己没打领带。悬着的手骨节微凸,略微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酒杯,仰头喝一口。 身旁的人说了什么他无甚心思回答,目光只紧紧锁在向晚身上。 看她和别人喝酒,看她和身旁的男人低声说话,看她笑意盈盈地推杯换盏,咽下香槟时的秀眉微微一皱。 好像又瘦了点。 比上回在京市看到时更瘦了。 上镜三分胖,一点没说错。真见着人他都不用多余的打量就知道,那杆腰是更细了。身上瘦的只剩三两骨头,肉都被吃了? 离开他她不是应该高兴? 怎么就能把他好不容易养的丰腴些的身子又搞成这副模样。 身旁人见他迟迟不语,有些局促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惹的这位太子爷不高兴。 他身边的江让了然,朝人挥挥手,那人便识趣的连忙退开了。 江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哂道:“你特意飞过来,怎么到眼前了不动手。” 陈景尧敛眸,没应声。 他拿烟盒取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放下酒杯,人往外头的广场去。 今夜的风格外大,他低头拢火,打火机齿油滑动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烟火星子在灰暗阴沉的夜空下忽明忽暗。 他偏过头来看江让一眼,嗤笑声:“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当我跟你一样呢。” 江让吁口烟笑道:“陈四,话别说的太早,要不然啪啪打脸。” 想要的女人站眼前的时候,哪还有什么风度可言,恨不得就地把她撕碎了。 青烟缭绕,很快被风吹散至看不见。 陈景尧不吭声,直到一根烟抽完,人又回了场子。 郭台瞅准机会顶了个无人的时候过去,向晚和邹诗乐跟在她身后。 向晚脚步又落于邹诗乐几步,试图用这种方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十几步的距离,硬生生被她走出万里长征来。 郭台上前笑着打招呼,陈景尧点头作回应。 他神色懒倦,立体的眉骨深邃,和郭台寒暄着,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落在最后头的向晚身上。 那眼神太过直白明显。 郭台这点年纪又坐到这个位置,若是还看不明白脸色,就真是白活了。 见状立马向陈景尧介绍道:“陈总,这两位是我们南台的主持人,邹诗乐和向晚。” 邹诗乐反应迅速,笑着递上酒杯。她抚了抚耳后的长发道:“陈总,幸会。” 陈景尧意兴阑珊,却仍旧有礼数地同她碰了碰杯。 向晚暗自叹气,上前两步,眸光微敛,视线垂直地放在他劲瘦的腕骨和精致的腕表上。 那块表她再熟悉不过。 多少次耳鬓厮磨的荒唐时,这只手表甚至都来不及摘。表带表面细小的纹路刮蹭在她的肌肤上,冰凉而又刺痛的触感,每每叫她微颤。 途中实在嫌碍事,他便会漫不经心又带些烦躁地随意将腕表摘了,丢到床边。 床.上.床下两副面孔。 想起这些,向晚拿酒杯的手轻晃,脸上也泛起更加局促的尴尬与不安。 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容不得她犯错。 她微微躬身,酒杯姿态放的低,迎上去道:“陈总好。” 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难以克制的动作尽数落在陈景尧眼里。 一句客套的称呼,简单的三个字,甚至连眼都没抬。 陈景尧迟迟没动,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睇着她,漫长的好似时针停止转动。 周遭的气氛都冷下来,亦有人闻声望过来。只是让众人不解,肃来端方温雅的陈公子,场面上能不冷场就不会叫人难堪的,竟也会跟个女人杠上。 他不说话,向晚也不动。 手抬在半空,压着情绪还是止不住的抖。 这一刻她才缓缓抬头,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剪水眸仍旧清冷,没了那份朦胧的迷离,瞧着只让人生厌。 陈景尧多年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顷刻就败在她身上。 他也终于知道江让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郭台见向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就快要挂不住。她适时出声,讪笑道:“忘了跟陈总介绍,向晚是从京台来的,或许你们曾经在京市见过也不一定?” 陈景尧哂笑,终是抬起酒杯同她碰了碰,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敲在她心头。 只见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意有所指地回了句:“或许吧。” 向晚喉咙间泛着苦涩,就着香槟酒将眼底那抹姝丽的红压下去。等酒喝完,再没看他一眼,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后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席间有市领导来请陈景尧为开幕式站台,直到人被请走,众人才算松口气。 郭台只当向晚脸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像他们这样的公子哥眼高于顶的,说话做事全凭心情,不用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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