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 你接完电话了?” 对面沉默的一分钟过得太漫长。 江莺等不到李北的回音,只是听见一声比一声家加重的呼吸声。 “李北,快过年了, ”她攥紧手,低声呓语,“你喜欢吃香菇肉馅的饺子吗?这个算是我最拿手的一个馅,过两天我包一些冻好, 年三十来拿走,你跟小白一起吃。” 俱乐部的暗光渡了他满身,寒冽骤升, 粤语歌重新流淌。 李北握着手机的手背筋脉暴起,用力克制住情绪, 眼底发红,喉结微微滚动,嘶哑地说:“喜欢,好。” 窗外大雪纷飞,室内的明光停在江莺的脸上。 她的视线放在花上,对着手机那边轻声哄道:“小狗,你现在回房间休息好吗?我们今天晚上打着电话一起睡觉。” 停顿几秒,李北说:“好。” 江莺听到他走进人群里,有人叫他,他没有回应,脚踩在楼梯上,以一个很慢的速度。开门的声音,由轻轻关门终结。 江莺拉上窗帘,站起来关掉灯,躺在床上。 “小狗,我躺下了。” 手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啪哒一下,应该是关灯了,紧接着就是一个人倒在床上的声音,那动静就好像是把自己扔了上去。 然后,她听见他说:“我躺下了。” 音调暗哑,听得她心里堵。 江莺用气音嗯了一下:“那睡觉吧。” “好。” 这一次电话那头,李北没有停顿地开口。 江莺注视着没有光亮的房间,没有去问他怎么了,只是很小声地说:“小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好。”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李北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除了她,就只有一个人。 江莺手指戳着手心,心疼在无声蔓延,嗓音变得低低哑哑。 “晚安,小狗。” “晚安,小鸟。” 不再对话,电话里除了电流与白噪音,只剩下她与他的呼吸。 夜漫长,江莺一直在关注手机那头的动静。 不知不觉地缓坠下眼皮,她慢慢地陷入沉睡,呼吸声逐渐平稳。 暗室无灯,隐隐传来楼下的说话声与音乐声。 李北掀开眼,缝隙透进来光亮,一圈一圈地晕开淡色,渡在他的下半张脸上,衬得皮肤白不太正常,唇色苍冰无血色,沉闷的孤寂散开。 他安静聆听着耳侧声筒里的呼吸声。 鸦睫乌眸中的暗色浓郁伸展开,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着他下陷。 李北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往旁边,摸索到耳机带上,将手机抱进怀里,似乎是抱到了江莺,痴迷般露出迷离疯魔的神色,缓缓地闭上眼,将万念的欲恶压进心底。 凌晨五点,江莺被忘记调整的闹钟吵醒。 屋内一片浓黑,她下意识拿起手机,刺眼的白光涌来,不自觉闭上眼适应几秒,煽动几下眼睫,看着刚刚断掉的电话,心里晃一下,涩的发疼,手指轻点开微信,要给李北发信息。 刚打出来一个“闹”字,李北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 江莺按下接听,入眼是模糊的暗。 安静中,声筒里是薄重的呼吸,画面上忽闪着白噪点。 隔着无任何光线的环境,只有她与他的一个朦胧的轮廓。谁也看不清谁,谁也没有开口,却都知道彼此再看对方。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提示没电。 江莺慢吞吞地探手出去摸到充电器,手机震了一下,表示冲上了。 世界很安静,还在苏醒期间。 “小狗,”江莺很轻的开口唤他。 那边镜头晃了一下,传来含着许久未说话的黏糊低哑的一声:“汪。” 江莺嗯了一下,没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李北的镜头又抖动几下,往上移动许多。 碰到了一些铁质盒子,是他戒烟吃的薄荷糖。 他现在应该是靠墙坐着了。 江莺想。 对面镜头稳定下来,江莺握紧了手机,听到李北非常轻的唤了她的名字一声。 如果呼吸再重一些,她可能就听不见了。 “我在。” “我做了很长的梦。” “嗯,你都梦见什么了?” 江莺凑近屏幕,试图看清楚对面的人,却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梦见我妈哭着问我,小北,你为什么不去报警,为什么不知道救我。” “梦见奶奶问我,小北,你为什么放学不早点回家。” 隔着声筒的冷感嗓音仿佛蒙上一层看不见的薄雾,在空中飘着,又好似是往常那一颗藏起来的砂糖碎开,一点一点磨砺着他的嗓子,强迫着他发出声音。 江莺感觉,她如果不用力的抓住他,他就会消失。 心剧烈跳了几下,继而疼得发麻。 有人背着内疚走得步步艰辛,有人踩着人命不知悔改。 这一秒,江莺发现文字、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眸底浮起水雾,深吸一口气,疏解闷在心口的压迫感,努力地放缓音调:“小狗,我不会不要你。妈妈不会怪你,奶奶更不会怪你。她们比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我更不会不爱你。” 那边没有声音,连呼吸声都变得孱弱不堪。 红满布眼睛,江莺下巴微颤,欲再说些什么,听到压抑的啜泣。 江莺抬起手挡住眼睛,真的好想去抱抱他。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陪他慢慢地度过这一段黑暗无尽头的痛苦。 过了很久,久到天色蒙蒙亮,落入满城市的白。 “小鸟,早。” 李北说话的鼻音很重,腔调恢复淡漠,却让江莺的心安静下来。 她说:“小狗,早。” 顿了顿,江莺又说:“李北,只要人心中有爱,就会变得所向披靡。” 他沉默了片刻,问她:“江莺,爱你算吗。” 细碎的光偷溜进门缝,江莺的眸底又烫了起来,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算,怎么不算。” 挂了视频,她坐起来,拉开窗帘。 冷灰白的光折射进来,停渡在她细白的脸上,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江莺凝视着远方的天际,手指捻紧颈上的莫比乌斯环戒。 她知道。 她与他之间,不仅有沸腾的爱意,还有长满苔藓开出花的绝望。 腊月二十九上午,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在九点停止,寒风凛冽,万物休眠。而江城的年味在只有冬季开的花泥早市上是最浓郁的地方,江婉瑜提议带她们去转转。江莺以高考在即,学习为重拒绝了。 陈霏穿戴整齐,往江莺房间探了一个脑袋,头上戴着一对狐狸耳朵,穿着红色羽绒服,胳膊上搭着白围巾,狭长的眼尾缀着一道白,自称是:小狐狸闹年尾。 她是属于冷疏感很强的女孩儿,不情不愿地撇撇嘴,又瞟一眼还在房间里收拾的江婉瑜,小声说:“姐,我尽量多拖着点我妈,你快点包啊,差不多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江莺放下笔,瞥眼写得差不多的生物卷子,朝她笑了下:“知道了。” 等她们离开,江莺戴上围裙,拿出备好的饺子馅。 提前包一些在冰箱里冻好,然后明天找个时间让小白来取一下就行。 这样,明天晚上李北和小白就可以直接下饺子。 江莺刚擀完饺子皮,李北的视频就打过来。 她按下接听,绽开灿烂灼人的笑。 枯黄的光线,李北站在俱乐部吧台里,高龄黑毛衣堆在脖子上,下巴尖冷白深冽,发丝遮了不少眼睛,俯视她时,有一种漠寒的病态美。 “明天上午你让小白来取饺子,”江莺没说你瘦了这三个字,强压在心头,把手机立在手机支架上,开始低眸包饺子,“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可以。” “好。” 李北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左手肘支在桌子上,掌心撑住下巴,浸在恹寂中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描绘她认真的样子。 江莺抬眸觑他一眼,随口问:“你在看什么呢?” 李北微偏了一下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在看你。” “看我做什么?” “我想看。” 餐桌上顶的光白织明亮,落在白白胖胖的饺子上。 江莺压住想翘起的嘴角,发丝掩盖的耳尖发烫。 “累吗?”李北主动转移话题。 “还可以。” 江莺把捏好的一个饺子往镜头前展示了一下,放到盘子上。 “很棒,”李北视线一移,定在她在灵巧包饺子的手上,感觉那双手不适合做这些,应该只握着笔杆,尽情书写她的梦想,握着她人生的方向盘,去做她想做的,低声淡语,“乖乖,以后这些我来。” 江莺没抬头,笑着说:“好。” 快到十二点,江婉瑜带着陈霏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都是一些早市上卖的小玩意儿。 江莺从房间里走出来,跟陈霏一起去装扮房间。 江婉瑜看她们俩一眼,眉心展开,不再紧蹙,转身拉开冰箱去找冻好的虾。在最后一个格子里,她看见盒子里的饺子,掀开盖子,一眼看出这些就不是她包的。 沉默几秒,江婉瑜叹口气,重新合上,当没看见。 装饰物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每间屋子都有专属于年味的红点缀在墙上,玻璃上,热气蒸腾,江莺站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重新坐在椅子上,继续写卷子。 以往在江北,她只会做一些菜,煮一些饺子。 再给爸妈摆上碗筷,假装一家人都好好的,都还在一起热闹的过年。 笔尖写下一个AB,江莺鸦羽似的睫毛倾斜,眼下附着一片灰色,小脸上溢出一个笑。 其实,今年还不错。 爸妈应该会很欣慰吧。 在鞭炮声中,腊月的最后一天来临,整座城市都陷在冷闹之中。 六点多,天还没多亮,孤灯伫立在雪中。 江莺提着饺子盒袋下电梯,走到小区口。 小白裹得严严实实地站在风中,一见她,就笑哈哈地说:“小仙女,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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