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下回勤快些,整理好的表直接放我桌上,咱们这活不分工作日和周末,你留着也得干,早干晚干的区别而已。” “知道了,孙老师。我星期五下班没看见您,就——” “没看见也得给我的呀,夹我文件夹里不就好了。” “好的好的。” “哦还有,校刊稿子也交给你了吧?你那篇校友专栏准备的怎么样?尽快交啊,免得流程卡在你这里,进退都不是。” 她随口应下,那边又仗着年长,是前辈,老神在在地唠了几句数落。 忍耐极限将要突破临界时,那位孙老师终于主动挂了电话。傅集思扔开手机,把脑袋夹进枕头里,无声发泄。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做讨厌的事,应付不擅长应付的人,这些都烦死了! 她从枕头里露出眼睛,偏到窗帘那侧。阳光滤进浅色窗帘,空气里的浮尘变得清晰。这是片老居民区了,小广场边上的公园就在出了门左拐两百米,不睡懒觉的小孩已经在跑动喊叫。 这本该是个舒坦宜人的周末上午。 傅集思叹了口气,重新将脸埋进枕头里。不出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她很烦,有一堆牢骚想发,也有还没缓过来的懒觉要睡。她想屏蔽所有消息,甚至想逃出这个宇宙,她烦得快爆炸了。 于是接起电话,先发制人:“你好,今天是周末,我很烦,不管你是想祝我昨天生日快乐还是叫我干活,都请你留到工作日再来联系我。只要耽搁一分钟地球还不会爆炸就不是急事,我感谢您的配合。” 那头愣住,没有出声。 半晌,她准备挂了,对方才说了句:“集思,是我。” 像碳酸饮料开盖时的噗呲一声,气泡挤压空气,大脑开化,古典乐响起。 傅集思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他的声音这么好听,这么温柔,没有颐指气使地摆出高姿态,也不会强硬地把话说得好听又要你配合。 那个声音又说:“早上好。” 秒针转动的音效是“咔哒”,但沉默的时刻,傅集思好像听到了几声“叮咚”。 叮咚叮咚,像雨点,又像傅集思此刻莫名其妙流下来的眼泪。 心里柔软的地方无缘无故被戳到了。 枕头湿了,她不得不翻面仰躺,用另一只手背捂住两只眼睛,带着哭腔,语气冲道:“你是谁啊!打电话不报名字,怎么这么缺德!” 笑声通过电波,还混着电流,传进傅集思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陈感知。” “陈感知就陈感知,”傅集思问他,“你笑什么?” 陈感知不答反问:“那你哭什么?”
第2章 傅集思擅长用女孩蛮横不讲理这一招,因为对方是陈感知,所以她可以无负担地说出难听又霸道的话。 她认为这都是陈感知应得的。 “不认识,挂了。” “等等,集思。” 她抽了抽鼻子,起身抽了张纸擦掉泪痕,鼻音浓重,问他:“什么事?” 陈感知拨出这通电话前似乎也没理清自己的思路,傅集思这么一问,他像卡了壳,又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事我挂了啊。”傅集思说。 他忙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不要。” 她利落挂断电话,对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露出疑惑和不解,末了,翻身下床。 睡意是彻底没了,好心情被早上的三通电话也搅得五味陈杂。傅集思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长过窗口的大树,让绿意润进眼底。 脑袋开机需要很长的一系列步骤。 她伸个懒腰,倒了杯水,听了会儿音乐,又试图通过1.2倍速的BBC新闻来凝神。最后,她觉得差不多了,才打开已经写好大标题的文档—— 我的澎杨时光。 澎杨中学是她现在工作的地方,算是半个过去的母校。 毕竟她高二没读完就走了,说是半个也不为过。 今年澎杨办50周年校庆,之前忙着抓升学率而落下的校刊活动重新被提了上来,办公室里不知道哪个老师看过她的简历,认准她是校友,就把写专栏这事推到了他们这种新人的头上。 傅集思偏偏是个对外脸皮薄的,傻乎乎就接下了。 窗外绿意摇动,金光洒落其间,漏了几束在她的窗台。她想不起来那些努力拼搏、奋发向上的澎杨时光,能想起来的只有走廊尽头的陈感知,他站在那里,朦胧纤细,看见她之后会冲她笑,再招招手说:“集思,老师叫我们去趟办公室。” 然后她走向他,半条走廊,心情明亮;推开吱嘎的办公室铁门,又兜头被灭了心里点亮的灯。 傅集思叹了口气,合上电脑,灵感无处可寻,只能一拖再拖。 * 现代人打发时间的方式,无非是小说电视剧,傅集思也看过不少,对于霸总行为略知一二。 她心底猜测陈感知会是霸总吗? 收拾出门前,她还在想,既然陈感知能打探到自己的电话号码,会不会一并也弄到了自己的住址,说不定现在正手撑着车头引擎盖等她下楼呢。 探头探脑打开家门,看见楼下除了过分茂盛的大树小树外,就只有带颜色的风沙了。傅集思耸耸肩,在心里划掉了“陈感知=霸总”这条公式。 周末出门,人流量可怕。 嘉嘉醒来说昨晚接到临时预约的大客户,要包厢,要好菜,要好酒。 而嘉嘉呢,她要傅集思。 好姐妹就是不问缘由为你两肋插刀,傅集思是个表率。 她想到自己长期在嘉嘉店里蹭吃蹭喝,于是二话不说收拾出门。 “Plus”是傅集思给嘉嘉这间小酒馆想的店名,嘉嘉很满意,立马联系了灯牌厂家定制了出来。 站在plus门口,营业中的牌子还没翻转,灯牌已经在日光里通电跳跃,店门也大开着。 嘉嘉正指挥店员们从小卡车里搬出食材摆进店内,余光瞥见傅集思,惊喜跑来挽她手臂:“我和你说,好集思,今晚一过我感觉我就要转运了。” 傅集思和她往店里走,边走边说:“转什么运?不做思想困兽的解药了吗?” “不是和你说昨晚临时接到大单吗,要包厢,什么包厢呢,是我整个店面啊!” 傅集思睁大眼睛说:“你是说,包场呀?” “是啊!” “那你叫我过来是因为人手不够吗?” “怎么可能!”嘉嘉双手抱臂,站在她面前,“我当然是想让我的好姐妹见证我事业生涯的首次风光了,你一会儿就在柜台坐着,不用笑脸,不用掌声,只把目光分给我一个人就好。” 傅集思拍她手臂,嫌她肉麻,话题一转,追问起大客户来:“但是你哪里来的客户?预付定金了吗?” “就是昨晚那位小帅哥——” 话至此,嘉嘉猛然止住,瞥见傅集思神情有些微异样,才降低音量把接下来的话说完:“……的好朋友。” “哦!”傅集思后知后觉,意识到嘉嘉嘴里“昨晚那个小帅哥”指的就是陈感知之后,把线索串了串,“所以我的号码是你给的?!” “他这么快就联系你了?我昨天发了消息说要和你坦白的呀,帅哥他态度这么好,人模狗样又一口一个’集思’的,谁能不心软不乖乖送上你的手机号码。” 傅集思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的高中同学嘛,”嘉嘉冲她点点头,笑说,“昨天都问清楚啦。” 傅集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给陈感知胡编乱造的穷凶恶极形象忽然间没了发挥的余地,只好在嘉嘉面前端起了架子,问:“还有呢,还问了啥,应该不止这一个问题吧。” “没了呀。我知道他是个正常人就行了,八卦这么多干什么。” “……” 嘉嘉碰着傅集思的手臂,自认傅集思藏了些小心思,于是不怀好意地堆起笑容准备八卦:“那你还想让我问什么,难道你们不单单是高中同学?” “对啊,我还算是他债主,他欠了我很多很多很多。” “真的假的?” 她手一摊,似乎不准备再回答了。 * 因为是周末的最后一天,面对未知又痛苦的周一,涌进来的人大快朵颐,又酒水畅饮。 嘉嘉说的陈感知的那位朋友坐在人群里,红唇大波浪,妆容精致,却半点小节都没拘着,此时正举着酒杯同大家共同庆贺。 听起来像是苦熬几天拿下了一个大项目。 说笑时,两个人目光不经意对上。 傅集思抿抿嘴,像偷看被人抓包了一样。 那个女生拿着酒杯对她微笑,一示意,仰头喝了下去。 她于是也点点头,扯出一丝微笑来。 傅集思和小何坐在柜台,两个人无聊玩着童年的套圈圈游戏机。 小何问她:“姐,听说你在澎杨工作啊?” 傅集思说:“对啊。” “我看公众号说要校庆了,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吗?比如校友回家这种。” “没有,”傅集思一口否决,“没有好玩的活动,校友天天都可以回家,不用非得等校庆。” 小何放下游戏机,嗅出一丝打工人的怨念,于是又问:“姐,你也是校友吧?校友回家变打工人的体验怎么样,是不是特别nice?” “打工有什么nice可言。”她扁扁嘴说,“你也是校友?” “对呀,我当年保送进澎杨的,成绩可是响当当。” 傅集思疑惑地扭头看他一眼,结合店内背景,仔细将小何打量了一番。 小何看出她眼里的信息,立马给自己澄清:“我大学还没毕业呢!现在只是出来社会实践,体验一下人间疾苦,未来咱们目光得放长远,绝对不可能只是’小何’。” “是是是,”傅集思笑了一声,“你未来可期。” 游戏机里的套圈游戏单一无聊,傅集思玩到没意思了,就撑着下巴去看嘉嘉。她如鱼得水地穿行在吃吃喝喝客人们的缝隙中,左手是菜,右手是酒。傅集思看得叹为观止,甚至想拿出手机拍下她的高光瞬间。 摸口袋的时候,手机不慎掉了出来。 傅集思弯腰去捡,起身时正好有人推门进来,门铃一响,她服务意识的触角有了反应,立马换上笑脸相迎。 二氧化碳聚集的室内,酒精分子盘旋室内上空,每个人都脸颊红扑扑。 包括傅集思。 她的笑容从殷勤到尴尬,只需要两秒,因为面前推门进来的人是陈感知。 他气喘吁吁、又风尘仆仆。 对季节一向不太敏感的傅集思此刻看着他,肩头有片边缘泛黄的落叶,才顿然记起,初秋将要过渡到深秋了。 “集思。”他又这么叫她,见她脸红红的,问道,“你也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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