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南双腿随意交叠,背对着她,胳膊肘懒懒地靠在身后的木栏上,仰头注视着浩渺星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蹑手蹑脚绕到他左侧,伸手拍的却是他右肩。 不料,她的小把戏在下一秒便被无情拆穿。 意料之中那般,沈乔南精准扣住她恶作剧的手,眼底蕴着笑意:“都多大了,谁还会上你的当?” 许星宁讨了个没趣,迅速抽出手,也不知是夸他还是损他,反驳道:“是你变狡猾了,读书时我这招可是百试百灵。” 她指的是念中学时,他们是同班同学,那时沈乔南脾气就好得没边儿,有时甚至让她感觉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为此也没少捉弄他。 沈乔南轻笑着叹了口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你想什么呢?”许星宁瞧着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藏也藏不住。 沈乔南站直身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漫上一层隐忧。 他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颌,发出邀请:“要不要随便转转?” // 沈家老宅所在这一片,即是新贵们口中的old money聚集区,一到晚上,家家灯火辉煌,却又彼此独立,互不干涉。 两人并肩漫步在寂静无人的大道上,双双沉默着。 沈乔南是因为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而许星宁则是从他凝重的表情里猜到,话题或许有些严肃,因此也没急着催促。 走过第四盏街灯时,他终于打破了沉默,问:“老夫人今天为什么突然发难,你知道吗?” 许星宁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她和沈从宴结婚不过两年,除去他们生出嫌隙的这一年,其余时间也大多忙得脚不沾地,碰上都有空的时候,许星宁更愿意缠着他过二人世界,回老宅的次数寥寥可数。 加上沈家的氛围,总于无形中给她一种压迫感,她避之不及,哪儿会打探他们老一辈的事。 沈乔南似是思虑许久,才组织好语言。 “今天是大哥的祭日,老夫人她……”他稍作停顿,苦笑一声,接着说,“在她心里,我和二哥才该死。” 许星宁听得迷糊,丧子之痛她理解,但迁怒无辜的人以至于恨不得他们去死? 未免让人觉得荒唐。 沈乔南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得更加苦涩:“更准确地说,她一直怀疑是我或者二哥,制造了那场车祸。” 许星宁猛地顿住脚,好半天,才从他的语境里缓过来。 这事儿她无意间听嘴碎的下人们提起过,说老夫人当年发了疯似的将那场事故指控为谋杀。 可法医换了几个,最后的结论都是意外,打那以后,她就越发阴郁和癫狂了。 那年沈从宴才十七岁,沈乔南比他还要小一岁,两人当时甚至都没成年,怎么可能在蓄意杀人后有那样通天的手段,以至官方都颠倒黑白? 许星宁怎么想都不可能,摇了摇头:“以沈家的势力,没有人敢在这种事儿上作假,再者说,你和你哥——” 都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可余下几个字没说出来,许星宁兀地住了口。 沈乔南自不必说,年少时救助被虐待的流浪猫,送去医院缝针都不忍心看的人,不可能那样残忍。 但沈从宴…… 她差点儿忘了,他原本就是自己的怀疑对象。 在许父出事,由他一手操办的游轮订婚宴却偏偏找不到父亲门前缺失的监控时; 在葬礼过后,他迅速接手许氏,并借许氏力挽狂澜,救活了垂危的沈家时; 以及,他力主合并两家企业,以雷霆之势组成了如今的星盛集团时。 种种迹象,无不指向他,许星宁心神不定,陷入相信与怀疑的两难境地。 直到大半年前,阴差阳错之下,她发现一张当晚来宾的自拍,那张照片里,沈从宴不小心入了镜。 而他前往的,正是许建勋房间的方向——在他的死亡时间段内。 她因此提出了离婚。 所以,十七岁的沈从宴,又会有怎样的城府?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思及此,她倏地记起什么,跟上沈乔南,问:“我之前托你调查的事,有进展了吗?” 沈乔南不自然地怔愣一瞬,很快掩饰过去:“目前还没……” 许星宁没放过他的表情变化,拽住他胳膊,执拗地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乔南,别骗我。” 沈乔南目光闪避,垂下眼睑。 好半晌,他温吞道:“只是初步查到的消息,还有待核实,你别太当真。” “我派人查了当年你们举行订婚宴那艘游艇上的所有可疑人员,其中有个船员,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许星宁皱了皱眉:“船员?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沈乔南缄默,过了像有一个世纪之久,才说:“他的户籍,和二哥的出生地一致。” 说完似是觉得这话不妥,他急忙补充,“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一定认识,很可能只是凑巧。” 许星宁猛地受到巨大的震惊,如同毫无防备,被人从后脑勺狠狠一锤敲下,脑瓜嗡嗡作响。 凑巧,这世上哪儿来这么多的凑巧?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却完全笑不出来,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好在沈乔南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近,影子在月色映照下紧密交缠,惺惺相惜似的。 谁都没注意到,和夜幕同样浓重的黑色轿车蛰伏在不远处。 路灯将后座上男人的轮廓勾画得半明半暗,他死死地看着前方,眼底翻涌着一场海啸。 她盛装打扮,为的是沈乔南; 家宴上挺身而出,为的是沈乔南; 扔下受伤的他跑到花园,也是为了沈乔南。 他最爱的,和他最恨的,偏偏要搅在一块儿。 “开车,撞过去。”他冷冷地吩咐。 张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后视镜里打量一眼,才确信他并非玩笑:“这,我……” 说不清是在极力隐忍,还是压抑着什么,沈从宴眼睫轻颤着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 “撞过去,或者我来。” // 他来?他来今儿估计就非出人命不可。 张叔额头沁出冷汗,却还是握住操纵杆,一咬牙发动了引擎。 车前灯亮起的同时,车身如同离弦的箭,轰的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沈乔南最先反应过来,听到动静回头看去,甚而来不及过脑思考,便出于身体本能猛地推了许星宁一把,同时自己也由于惯性,被迫朝着反方向退后几步。 黑色轿车似出笼猛兽,直挺挺地冲散两人,几乎是擦着沈乔南的衣角疾驰而过。 下一秒,由于紧急刹车,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似要刺破耳膜,响彻夜空。 车子堪堪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许星宁狼狈地踉跄了两步,等抬头看清那串熟悉的车牌号,愤怒、莫名、惊惧……种种情绪一时潮水般涌来。 但终究还是愤怒占了上风。 “沈从宴,你神经病!”她脱下高跟鞋狠狠掷出去,立时将卡宴车尾砸出一个不小的凹痕。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沈乔南稳住身形,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疾步走到许星宁身边,红外扫描仪似的,将她转了个圈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他眼里满是担忧:“有没有伤到哪儿?” 许星宁任由他摆弄,对他的关心也置若罔闻,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辆卡宴。 很快,一只宽阔有力的大掌推开车门,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清晰可见,随后,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地面,那人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车里下来。 与想象中不同,许星宁没从他的脸上窥见半分愧色。 他甚至从容不迫地弯下腰,捡起那只被她用来砸车的鞋,啧啧叹息:“小猫挠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爪子得剪。” 言语间,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他当然不是要给猫剪爪子,而是要挫去她的傲骨。 许星宁紧咬着唇,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钻入骨髓,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凉的。 沈从宴悠悠掀起眼皮看向她,声音浸着清冷的月色:“宁宁,还不过来跟我回家?” 听着当真像唤宠爱的阿猫阿狗,声音里带有安抚的意味。 任谁也不会信,就在前一秒,他还打算从她和沈乔南身上碾过去。 这样的无动于衷,反倒更像极了满身煞气的恶魔,人命在他眼里不过儿戏那般。 不知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愤怒逐渐在他镇静到变态的言行里转为战栗,许星宁张了张嘴,牙关都在打颤:“你真疯了。” 沈从宴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倘若哪天我真的疯了,”他纡尊降贵地迈开腿,主动向她走去。 一步一步,如同修罗走在通往地狱之门的路上,“那也只能是因为你。” 许星宁对这样的他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她不自觉攥住沈乔南的胳膊,可这一幕于沈从宴而言无比刺眼,他脚下一顿,不复方才的温和,紧绷着下颌,三两步便走到她跟前。 他试图强硬地攥过她的手,沈乔南却护鸡崽似的,先他一步将人挡在身后:“二哥,你冷静点儿,别吓到星宁。” 伸手抓了个空,沈从宴面若冰霜地转向作俑者,眼底都结了一层冰,玩味似的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星、宁?” 他目光锐利,咄咄逼人:“你是什么身份,直呼她的名字?” 沈乔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愣了愣,却没有让步,还欲争辩:“不敢,我知道她是二嫂,我的意思是……” “最好是不敢。”沈从宴冷笑一声。 如果说他对许星宁说话时语气还算柔和,那此刻便是硬邦邦地,吐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字眼,“别以为在外自立门户了,就能蚍蜉撼树。” “对我来说,捏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许星宁在沈乔南身后抬起头,从她的角度,能看清他倏然僵住的背脊。 她反倒镇定下来,赤脚踩过粗粝的地面,忍着不适,走出沈乔南的庇护,呛声道:“动不动威胁人,你卑不卑鄙?” “星宁……” 沈乔南想阻止,手却被她一把挡开。 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沈从宴跟前站定,明明身高只及他下颌,却气势十足地仰头与他对峙。 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漫上点儿笑意。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副奓毛的样子,似乎很惹他喜爱。 他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下一秒,忽地半蹲下身,握起她赤裸裸的那只脚,放在自己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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