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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宇坐在植物园的石头上，石头凸起的部分摩擦着他的臀部，坚硬冷漠地提醒他这是现实。浑身湿透了，黄宇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陈美好从水池后面三角梅花丛里走出来，和植物园大门相反的方向。黄宇惊讶地看着陈美好，陈美好背着书包，脸上丝毫看不出刚才成熟的神情。 “陈美好！”黄宇叫住了陈美好。 接下来，两个人坐在植物园石头上吃着陈美好带来的鸡翅，这是他们友谊的开端。陈美好仿佛从未跑出植物园，她追问黄宇为何掉进水池，黄宇现在才知道跑出植物园的陈美好是另外一个陈美好。 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细胞，在不同的时空里，他们再度相遇，碰撞出新的人生轨迹。 “我只回去了一次。”黄宇对陈美好说，“和你疑惑的一样，我想再确认一下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回去以后的黄宇安放在即将30岁生日的前夕，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好像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家里四下无人，他躺在沙发上，黄宇爬起身顺手拿起放在家客厅茶几上的报纸读着，黄教授有订阅报纸杂志的习惯。 似乎是命中注定黄宇一眼看见报纸上熟悉的名字，“陈美好”。黄宇再三抚摸报纸上名字，他在原本的人生轨迹里，报纸上出现小学同学的姓名，陈美好，她成为一个记者。 陈美好写的新闻没有看点，引起黄宇注意的在同一张报纸的角落刊登一则不起眼的社会新闻，不过是百来字的稿件，写明一名女子死在人行道的花坛中，女子没有姓名只留下了姓氏。可是黄宇在看到新闻的那一瞬间心痛不已，他很快意识到了这名女子就是他知道的周艳。黄宇意识到他的穿越改变了母亲的宿命后，还有一个女子等着他去改变。 初中生周艳昂着头走在街上，姣好的容貌身材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初中生黄宇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这是乔爱莲去世前半年。黄宇身上穿着校服，周边一群等候公交车的放学学生。 “喂！黄宇，给我捡起来。”其中一名男生故意将黄宇手里的书本抢过，一把丢到地板上，捉弄老实安分的黄宇。 黄宇没说话，弯腰准备捡起来，周艳走了过去，低头捡起，递给黄宇。周艳对着一群起哄的男生说，“幼稚。” 兴许是周艳惊人的美貌里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不过是两个字的反击，那群躁动不安的男生果然安静了下来。周艳自顾自走到一旁等车，黄宇只看清楚了她胸前挂的校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他们在不同的初中，碰巧在同一个车站等车。 黄宇对周艳产生的青春期懵懂的好感，初生的爱情萌芽随着黄宇母亲乔爱莲去世而夭折，黄教授看起来赶时髦安排了海葬，听起来很流行的安葬方式，执行起来却很麻烦。 黄宇负责把乔爱莲的骨灰撒进大海，黄教授则把乔爱莲所有的照片烧毁，据说唯有销毁照片才能让死去的人不再牵挂，尽快投胎转世。灰色的尘土在海风里吹到了黄宇的眼睫毛上，黄宇眯起眼睛，眼泪流了出来。葬礼结束，黄宇在回程的船上呕吐不止，他还是说不出话，呕吐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黄宇的自闭情况严重起来，他拒绝出门去学校，哪怕是走到家门口他就开始头晕呕吐，一上学就发烧，不上学就正常。 黄教授站在船头看着浪花飞溅，风浪大得他身体摇晃，他却固执地不肯走进船舱。黄教授踌躇满志，逝去的乔爱莲成为他泛黄的往事，在黄教授的心里他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的媒妁之言，谈不上爱情，他浑然忘却是自己一眼相中乔爱莲的事实。眼下黄教授准备展开新的生活，他想大力拥抱青春的爱情。下了船，黄教授迫不及待地回家，钻进卧室给女学生打电话。 黄宇回家后没有洗澡，他怀疑母亲的一部分随着海风钻进他的头发鼻腔里，黄宇躺在床上，床单被套都是洗干净的，乔爱莲一定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情才离开。 黄宇听着隔壁房间黄教授的音调，轻松欢快，像春日枝头的小鸟，如此骚动不安，雀跃地发出歌唱。翌日早上，天还没有亮，黄宇趁着黄教授还房间里，他走出家门，走出宿舍楼，黄宇在楼下看了许久，母亲乔爱莲躺在地板上，血迹干涸了，下过了雨，在地砖的缝隙里依稀可见暗红色的血。 黄宇蹲下身，凝视血迹片刻，乔爱莲纵身一跃之前，她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黄宇的房间，毫无眷恋地迈开腿。只要再下几场雨，迟早会把乔爱莲存在的最后一抹痕迹抹去，就像海风里四处飘扬的灰土。 黄宇下定决心，他朝校门跑去，校门外就是钟间山隧道，黄宇不知道为何那条隧道总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孩子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黄宇对陈美好说，“那里是生命的起点。在我第一次经过隧道，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黄宇和陈美好分着吃完鸡翅膀，“陈美好，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郭桂花走了过来，递过一张纸巾，“你们躲在这里吃东西也不叫我。”黄宇拿过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水珠，“我看我们三个就是好朋友了。” “还有一个陈明亮。”郭桂花说，“四个人都是好朋友。”郭桂花总结后说，“下次放学一起去我家面摊吃沙茶面吧。我妈煮的面可好吃了。” 黄宇点头答应，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努力学习，他把书本上的文字一笔一画刻进脑袋，即便这个脑袋明明不适合学习，随着黄宇成绩的提升，嘲弄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社会划分人的等级从学校就开始，黄宇明白这一点，黄宇把黄教授的电脑装上聊天工具，教乔爱莲学会使用。黄宇看着乔爱莲转变，乔爱莲学英语学打扮，在黄教授把心思移在女学生后，乔爱莲果断提出了离婚。黄教授震 惊，“你离开我，你怎么生活？” 乔爱莲去市中心的理发店烫了时髦的卷发，套上她为自己做的连衣裙，涂抹了鲜红的口红，看起来美丽大方，岁月虽然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也增加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她果断接受了网络那端隔着山海的美国人求爱，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不过眼前看起来靠谱的黄教授最后也不靠谱。 乔爱莲再婚了，对方是美国人却有中国基因，乔爱莲的英语水平和对方的中文水平差不多。乔爱莲的故乡是男人祖辈奶奶的老家，莫名的缘分让他们有了无穷无尽的话题。一开始，黄宇充当了他们的翻译，黄宇甚至查到男人的身份。巧合的是男人也是大学教授，乔爱莲变成乔安娜，还是教授夫人。 乔爱莲收拾了行李，上了飞机，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人在天上飞，看起来就如图她即将展翅高飞的人生，她和美国教授在上海约定见面，结婚，随后飞去了美国西雅图定居。黄宇学习自觉，还能自己做家务让乔爱莲无比地放心，他最后答应乔爱莲，等他大学毕业后会去美国找她。母子俩哪怕是天各一方，只要彼此平安，终究会相逢。 至于黄教授，始终孑然一身，女学生林玫留学到了英国再也没有回来，和另一个时空里一样，林玫到了毕业立刻选择留学，林玫野心勃勃，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停下脚步，黄教授不可避免地迎来同样的宿命，他又成了孤独的男人。 黄宇几乎不和黄教授说话，一个是会说话考上大学的黄宇，另一个是说不出话在家里自闭的黄宇。不管是哪个黄宇，对黄教授都说不出话。 看着沉默的黄宇，死气沉沉的家里，黄教授无比思念着乔爱莲，一个是死去的乔爱莲，一个是飞去美国开始新生活的乔安娜。 黄宇记得那日春游结束后，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他几乎是用跑的跑进家门，推开门，乔爱莲正在洗地板，黄宇一进门就抱住乔爱莲，“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乔爱莲腾出手拍了下儿子的手臂，“什么事？你怎么衣服上有泥巴？”“没有什么事，我就想叫你。妈妈，妈妈，妈妈。”黄宇把脸趴在乔爱莲的后背，深吸一口气，是母亲的味道，这种气味黄宇觉得温暖，他忍不住掉眼泪，他无法说话，他叫不出妈妈，他不是不愿意叫，而是失去了声音，这一次他要守护住他的妈妈，他要发出声音，为了他爱的人。 “所以，你改变了你妈妈的命运。” “是的。”黄宇说，“比起我的命运，我更想让我爱的人幸福。” 乔安娜去美国后和黄宇保持联系，她没有再生孩子，她检查身体发现不具备再度生育的可行性，一定要生育可能会带来危险，美国人觉得夫妻在一起比生育重要，不生孩子没有影响乔安娜的婚姻生活。乔安娜以前在聊天工具上收到的玫瑰，现在收到的是真实的玫瑰。黄教授在婚姻里从未给予过的浪漫，乔安娜在新的婚姻里体会到了珍爱。 “那你让我和张鲲鹏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你想改变周艳的命运？” “不，我不知道他们后来在一起，只是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张鲲鹏，就像我这次回来在沙茶面摊位看见周艳，我突然发现我喜欢她一样。” 陈美好躺在床上，她把黄宇说的话串联在一起发现，黄宇有意无意中的确改变了乔爱莲，也改变了自身的命运，现在他的再次出现，即将带来新的改变。陈美好无疾而终的暗恋变成现实，黄宇也重新喜欢上周艳。 “摆在你面前有四扇门？你还有两次穿越机会。”黄宇听了陈美好的描述后问。 “我发现我没有那么爱张鲲鹏，虽然他很优秀，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陈美好，我始终停留在另一个世界，我怕我的改变会让我见不到我的孩子们。”陈美好说出她的担心。 “是有这种可能。”黄宇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那我只能任由你继续遇见现在的丈夫，哪怕你们的婚姻是一个错误？” “我的婚姻是个错误吗？”陈美好躺在床上看着灯罩上的米老鼠，丈夫时候多年后躺在这张床上给孩子们讲故事，原来他并非完全一无是处，他也在积极履行父亲的职责。 陈美好拨打手机，电话那头的张鲲鹏接了起来，陈美好直截了当说，“张鲲鹏，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你，但我不够爱你。”陈美好语气坚定，她生怕改变命运，她的命运里最珍贵的孩子们将不复存在。张鲲鹏没有挽留，“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只能尊重你。不过，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陈美好挂了手机，闭上眼，明天开始，她要走回隧道，不管用什么方式，她想尽快看见孩子们，紧紧地抱住他们。
第41章 41、穿过隧道 陈美好站在隧道口，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筷子，这是一个奇怪的造型，运动服、双肩包、运动鞋、竹筷在手。钟间山隧道里亮起昏黄色调的灯，黄色里透出暗橘色，看起来迷幻的色彩，一眼看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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