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跟你断联,不再拿你当朋友的原因——”谈斯宁红着眼睛,下巴抬了抬,姿态是高傲的,表情里却带着心碎的痕迹, “周砚浔差点把命赔给你。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伤害和践踏?” 书燃握紧手指,心口痛得像是中了一枪, 眼睛涩意浓重,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此之前,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周砚浔帮过虞亦, 不知道他报复了陈西玟,更不知道他连手腕都割开过。 他不止留在原地等待,还在用自己的方式铺路,铺成一条回到她身边的路,朝她靠近的路。 周砚浔啊。 那个时候,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 亲眼看着飞机起飞的时候,小兔子挂件被退回拒收的时候, 他该有多绝望呢。 多绝望多失落,才能做出伤害自己放弃自己的事。 书燃内心情绪汹涌,却哭不出来,只是觉得鼻酸,心口一下一下地起伏。 外头暴雨汹涌,玻璃上遍布水痕,空气潮湿。 谈斯宁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知道他手上的碎玻璃是哪来的吗?” 书燃咬着下唇,缓缓摇头。 谈斯宁轻笑,带着几分报复成功似的痛快感,“鱼缸。” “你们的小金鱼死了,在你出国那天。” 书燃说不出话,咬唇的力道很重,睫毛无意识地轻颤着。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谈斯宁语气莫名讽刺,“周砚浔是双相患者——双相情感障碍,中考结束后他就病了,睡眠障碍,容易低落,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 “陈西玟对周砚浔不止是没感情那么简单,她和周絮言都希望周砚浔过得不好,也见不得他过得好。母子两个联手,做了很多事,琐碎的,不起眼的,软刀子磨人,一步一步,试图毁掉周砚浔。” “那段时间,周砚浔活得很狼狈,他不能睡觉,耳边全是幻听,陈西玟不停地给他转学,让他动荡,加重病情,甚至将他送到赫安。也是在赫安,他遇见了你,喜欢上你,晦暗的生活逐渐有了光亮。” “他是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你离开后,他彻底坏掉,再也找不到支撑,用破碎的鱼缸玻璃割开手腕。伤口又深又长,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衣帽间的地毯都被泡透了。如果不是保洁折回来拿东西,发现他,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周砚浔了。” 书燃几乎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流血的手,微弱的呼吸,他无力求救,也不想求救,像溺在深海中的一抹倒影,虚无缥缈。 清吧里,雨声被玻璃隔绝,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晰。 舞台上换了歌手,短发女孩抱着木吉他,清清静静的嗓音,唱着——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 听着那首歌,书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周砚浔被送进医院后,梁陆东先收到消息,是他把消息瞒了下来,瞒住了周淮深。在急救室外等消息时,我给你打过电话,我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他。”谈斯宁眼眶潮湿,“你应该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打不通,之后,我拉黑了你的联系方式,不再和你做朋友。” 书燃心口很痛,却哭不出来,她呼吸着,声音特别轻:“如果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回来。” “会吗?”谈斯宁嘲讽地笑,“也许吧。” 也许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五年前,在校外的便利店,和周砚浔最后一次见面时,书燃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遇见我?如果没有我,严若臻不会死,你也不会遇见周絮言那个疯子。所有厄运,都是我带给你的,对吗?” “也许吧。”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周砚浔……” 当时,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不是的。不是的。 她没有后悔遇见他,她希望他好好活着,平平安安。 柠檬水里的冰块已经彻底融化,杯子湿淋淋的,书燃的心跳也是。她看着窗外的雨,舞台上的短发歌手继续唱着—— “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 “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灯一亮,无人的空荡。” …… “周砚浔大量失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谈斯宁也看向窗外,身形朝椅背靠了靠,“醒来后,我很想骂他,更想打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一直在哭,一直哭。我越想越怕,怕到发抖——” “他要是死了,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该多遗憾啊……” 四天后,周砚浔脱离危险,从ICU转入单人病房,他还虚弱着,瘦得厉害,病床周围架了一堆监护设备,仪器滴滴作响。 当时,梁陆东也在。 凶名赫赫的麦康小梁总,历经过多少风浪,平日很少叹气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叹了一声:“阿浔,何必呢?” 周砚浔呼吸轻缓,脸色苍白,他还在输液,软管透明,一滴一滴,缓慢落下的水珠。周砚浔目光空寂,落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天空。 黄昏时分,天气很好,夕阳灿烂,他安静地看着,了无生机。 “还活着啊。”周砚浔似乎很累,语气特别轻,“居然还活着。”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也不期待,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谈斯宁眼睛里全是泪,心口痛得无法形容。 “既然还活着,那就活下去吧,”周砚浔嗓音沙哑,气息也弱,没什么力气,“陈西玟做错了事,她欠书燃一声‘对不起’,我帮她讨,我帮燃燃讨回来。” 谈斯宁慢慢走到病床边,压住漫溢到喉咙的哽咽,小声说:“忘记她好不好?你会有新生活的,算我求你……” 周砚浔没做声,他一直在看窗外的天空,看了很久,眼尾有些红,薄薄的颜色。 谈斯宁意识到什么,循着周砚浔的目光,也去看天空,看到一抹白色的航迹云。 长长的飞机尾迹,烟雾一般,缓缓消散。 谈斯宁明白什么,她闭上眼睛,指甲抠破掌心的皮肤,哽咽声重得几乎藏不住。 “我做不到——”周砚浔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语气却认真,“做不到不去喜欢她。” …… * 舞台上,女歌手拨动琴弦,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常让我想啊想出神。” 书燃的睫毛沾了雾气,视线影影绰绰,她缓慢地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脸颊处的皮肤逐渐湿润,像细雨中的花瓣。 手机一声震动,谈斯宁低头看了眼,从位置上站起来,“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不必感谢我。我无法原谅你,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也不必见面。” 说完,谈斯宁绕过一排排桌椅,朝门外走,地毯厚而软,高跟鞋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谈斯宁走后,书燃独自坐了会儿,她脊背挺直而僵硬,整个人都紧绷着。服务生走过来,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书燃顿了顿,慢慢摇头。 她拿起手包,借着薄弱的意识走出清吧,绕过酒店的悬廊去乘电梯。 小屏幕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化,等待的间隙里,书燃脑袋中反复回放着谈斯宁转述给她的那句话—— “我做不到不去喜欢她。” 周砚浔。 这个名字,镌刻一般,在她心上。 书燃终于明白,重逢以后,她为什么会觉得周砚浔有些危险。一面是躁郁的病症,在影响他,同时,五年的别离也伤他太深。 他们的分别已经比相聚要久,周砚浔怕了,也卑微,深藏的感情变成向内的刀刃,将自己寸寸凌迟,筋骨断离般的痛。 过于执着的人注定受苦,书燃想,如果能重来,她愿意重新为他摘一颗星,许他黑夜不暗,许他情不落空。 * 见过谈斯宁后,又过两天,书燃接到虞亦的电话,邀请她来参加派对。 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多,书燃刚弄完一组商拍,累得手脚发软,脑袋都是木的。助理泡了杯咖啡端过来,书燃喝下一口,无糖无奶,味道清苦,她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书燃说,“你又折腾什么?” “宝贝,你是不是不上网啊?”虞亦那边很热闹,开着音乐,还有乱七八糟的笑声吼声,她意气风发,“今晚电影金冠奖颁奖礼,老娘拿了‘最佳女配角’,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主流奖项,开个轰趴庆祝一下,怎么了?” 书燃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没参加颁奖礼后的明星晚宴?” “那种宴一点儿都不好玩,一群同行,背地里斗得像乌眼鸡,表面上还要端着假笑互相祝贺,恶心死了!”虞亦大概喝了酒,语调有些嗲,甜腻腻的,“还是家里好,有酒有帅哥,你到底来不来?” 书燃握着手机,忽然说:“周砚浔在你那儿吗?” 虞亦顿了下,她是真喝多了,撒娇似的说:“我这儿人太多了,数不清,我也不知道周砚浔在不在。要不,你亲自来看看?” 书燃揉了揉额角。 她不喜欢那种热闹,乱糟糟的电音,酒精和香水,统统不喜欢,却压不住心底的渴望。 万一呢。 万一,他也在。
第92章 温柔 虞亦发来一个定位地址, 书燃看了眼,是个高档住宅区,地段好, 能看江景,房价也贵得吓人。 时间很晚了, 书燃没力气回家,从工作室的衣柜里挑了件短款的抹胸式上衣,以及质感垂顺的长裤。头发用发夹松松挽着,露出细白的脖颈和肩膀,配一条同样纤细的锁骨链,腕上叠戴手镯,散出淡淡的冷香味儿。 换了衣服, 书燃从楼上下来,高跟鞋响声清晰。小助理加班结束,拎着包, 抬头看了眼,顿了下,之后,又递来第二眼。 可能是她看得太明显, 书燃觉察到,微微抬眸,“怎么了?我哪里不对?” 小助理有点脸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老板特别好看, 比明星都漂亮。” 书燃笑了笑,没作声。 工作室开业后, 书燃选了辆车,中规中矩的蓝色高尔夫。这个时间,公共交通都已经停运,书燃先将小助理送回家,又掉头往虞亦那边赶。 这片住宅区是一层一户的格局,不刷卡根本上不去,书燃打了通电话,虞亦接了,拖着慵懒的语调让人下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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