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歉疚地补充:“盛淅,你随时可以找班主任换同桌。” 盛淅领了刘佳宁的好意,接着露出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觉得问题不会太大,”他温和地说,“不过谢谢你了。” 要知道盛同学从小到大制服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初二时他爸妈朋友的孩子到了年纪就犯中二病,每日厌学厌世,逃学出去鬼混,他爸妈拿儿子没咒念,于是找了校长,校长想了想,建议把儿子丢给盛淅帮扶。 那决定救了他们儿子。 ——短短三个月后,这个叛逆儿子怀着一颗要向盛淅复仇的心,期中考进年级前一百,期末时成为了年级前十。 盛少爷恶毒地将他们儿子磨得洗心革面。 “归归这个人……,”刘佳宁欲言又止,“哎,这个小孩问题不像大多数人的那么简单……” 龟龟这个人。盛淅心里订正俩字,神色平静,给同桌贴心地贴上小王八标签。 盛同学十分满意同桌这愚蠢得恰到好处的名字,甚至已经决定对方反抗绰号就给他画个王八——太好了,名字朗朗上口,人还十分具备挑战性,使新生活不至于无聊。 “这个龟龟他……” 盛淅顿了下,手指在‘小王八’桌上磕了磕,那桌上还挺干净的,只有一个灰蓝色的笔袋。 “他今天应该不来了吧?”他问道。 - ‘他’。 当然是‘他’了。盛淅甚至都没仔细去思考‘刘佳宁是朋友’背后的意义——毕竟他听到的描述词是‘叛逆、不服输、顽强’和‘性格大魔王’。 这是市里第一流的省重点高中,又是高中里第一流的、将普通班远远甩在身后的重点班,大学先修班里集中了市里2016届最顶尖的四十六人,个个是翘楚中的翘楚,能考进这的女孩会这么有这么棱角分明的特质么? 余思归的朋友闻言一愣,对盛淅说: “等明天吧。” 那朋友顿了顿,笃定地补充道: “——她明天肯定来。”
第一章 “所以盛淅你不住校么?”一个叫李浩宇的男生嘻嘻哈哈地问,“纯走读?” 窗外下着暴雨,仿佛要把春夜淋透。 转学当天下午,盛淅已经开始融入这班集体了,他与一行人一起去吃饭,吃过饭后三五个人聚在他桌前,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过往的生活。 盛淅闻言拧开瓶盖,莞尔道:“集体生活多苦啊。” 他讲话时姿态闲散,懒散散地居众人正中,却半点不显突兀——男人间的相处是很玄妙的,秩序分明:有人生来就是边缘人,有人习惯陪衬,有人惯常倾听,盛淅则拥有十分罕见的气场,是个天生光芒环绕的领导者。 “确实,”另一个穿校服的人嘲道,“但凡我有点选择,也不跟浩哥挤在一个宿舍里。”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嘲笑李浩宇鞋臭到被宿舍内务扣分,李浩宇则早已被骂得没脸没皮,将人身攻击照单全收,对着他们比了个彬彬有礼的中指。 然后另一个人忽而笑着问:“淅哥,还没见过你同桌吧?” 盛淅稍往后一仰,瞥了眼同桌的空位,嗯了声。 “思归老师,”那个同学笑着望向那个桌子,“我们所有人的归哥。” 盛淅眉峰一扬,饶有趣味:“怎么了?” 那个同学想了想。 彼时天已黑透了,大海沉浸在汪洋般的大雨里,空气湿润。 他似乎想找点词描述这个“归归”,但无论如何找不到——“归老师”好像是个非常难以界定的人。关于这点盛淅已被明里暗里提点过多次,此时兴趣被突然这么一勾,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 然后那同学挤牙膏挤了老半天,憋出了几个诚实的字眼: “……挺……挺可爱的。” - …… ………… 盛淅直到躺在床上都没想通,一个可爱的男的得是什么样子。 夜里,思绪填满了他,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雨水似乎要点滴到天明,淅淅沥沥,烦人得紧,盛淅实在睡不着——他一来认床二来环境陌生,脑海中装满了闪回的记忆。 他父母将他与爷爷奶奶送上车的那天正是新年,新年合家团聚,唯有他们家在准备别离。父母欲言又止数次,最后开口,只是让儿子跟着祖辈在家乡,不要掉链子,诸事小心。 盛淅烦躁地翻了个身。 十七岁少年已是大人身量,却仍然太过年轻,当不了自己的主人。 盛淅是被迫离开上海的。 门上忽然笃笃地响了两声,爷爷苍老嗓音在门外犹疑地响起:“盛淅,睡着了?” 盛淅肩上缝线已拆,却仍在隐隐作痛,没有作答,呼吸深而重。 他爷爷在门外站了半天,大概是认定孙子睡熟,又趿着拖鞋蹒跚离去。 “……” 盛淅在黑暗中睁开眼。 ——平凡的高中生活。他想。 班级的氛围还成,教学质量也不算难堪,活动上稍差了点,但胜在环境不错,楼下板报展区还有人以水粉颜料画了壁画,色彩缤纷的,盛淅没仔细看,但随便一瞥,却感觉像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田。 艺术气息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马马虎虎。 盛大少爷躺在床上,一边失眠一边当高贵逼,认定第一中学比不上兰生,首先师资上就不行,不仅选不了课老师还小家子气,根本不注重学生身心发展,上课第一铁律居然是听课纪律——要抓听课纪律,和衡水毛坦厂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个同桌。盛淅翻了个身。 为什么一来就扶贫,我脸上长着扶贫大员四个字?盛淅烦躁至极,终于放弃睡觉,揉着眉心,拧开了床头台灯。 - 次日。 春雨三月,天空仍飘着点雾似的雨。 盛淅昨晚睡得不好,做的梦十分阴间,在梦里他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硬骨头的,叫龟龟的同桌揉圆搓扁,同桌被他揉成了一个扁扁的饼,含泪发誓自己已洗心革面重新做龟。 他起来的时候缓了许久,头痛欲裂,不住地按着太阳穴——但是心情不算糟糕,痛殴不知名同桌的梦境,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被迫扶贫的郁气。 缺觉令盛淅自第一节 课便隐隐犯困,下了课就去了小卖部拎了两罐雀巢咖啡,李浩宇和他一起下了楼,对着早晨第一批烤肠挑挑拣拣。 “我要那根爆了的。”李浩宇下定决心,对小卖部阿姨道。 第一中学的小卖部全名十分敷衍,叫“校园超市”,位于教学楼斜下方的楼梯尽头,门被月季花与单樱掩映着,是令一中学子发胖的万恶之源。 盛淅在一边等着,李浩宇买到了自己挚爱的阿姨蜜汁小……香肠,腋下夹着个桃李面包,手里捏着包乐事黄瓜味薯片,盛淅在一旁单手抠开咖啡,看到他逃难般的身影,顿了顿,问: “你没吃早饭?” 李浩宇忽然有点娇羞地说:“睡觉比较重要。” 盛淅:“……”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盛淅想怼他,结果话还没出口,想起了自己昨晚那场梦。 梦里的那个扁扁饼…… “……” 盛淅心神不宁,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同桌还没来。” “归老师啊?” 李浩宇心下了然,“这是归老师翘课第四天,我今早送作业的时候听到老贺把归老师妈妈叫来了,所以……我猜,最晚下个课间?” 盛淅讶异道:“找家长管用?” 李浩宇点了点头:“管的。” 找家长就有用,这种人真的需要帮扶? “……那怎么全班上下一副拿他没咒念的样子,”盛淅眉峰疑惑扬起,“遇事儿找他妈不就好了?” 李浩宇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这么想?” 盛淅反问:“那不然呢?” “——盛同学,”李浩宇拆开面包,认真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老贺今天才打电话叫归老师妈过来么?” 盛淅:“不好联系?” “你错了。”李浩宇一本正经道:“——因为老贺知道余思归是装的。” 盛淅:“……?” 那一刹那,盛淅敏锐地发现了一丝荒谬之处:班主任被全班亲切地称为老贺,但他同桌却人人尊称一声老师。 “翘课根本不是余思归的目的,” 李浩宇望着外面的雾,说话时仿佛在阐述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儿: “——让班主任找她家长才是。” - ……找家长才是? 盛淅拿着那罐冰冷咖啡,把这素未谋面的同桌分类为确实有趣的行列。 这两天的信息已令他拼凑出了一个相当叛逆、自命不凡,不把老师和家长放在眼里,说来上课就来上课,说不想来就连翘三天的男生形象,并给对方盖了个天圆地方的的大红章。 欠敲打。 其实也不难理解,盛淅看着那咖啡想,毕竟是这班里的学生。 高中生的免死金牌是成绩,这班上的学生那都快成传国玉玺了。 但十六七岁上的学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尚不明白:哪怕传国玉玺,也不过是块四方格棱的石头而已。 盛淅碾了下地上易拉罐环,闻到空气里弥散的海雾,然后把另一罐冰手的意式浓缩揣进校服兜里。 “还适应吗?”李浩宇忽然问。 盛淅敷衍道:“马马虎虎。” “我们学校比不得你们兰生的,”李浩宇说,“省份升学压力和你们不是一个量级……历年都有人高考砸在锅里含泪复读,还绝不是少数……走?” 盛淅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嗯了声,随手将易拉罐扔向垃圾桶。 咣当一声。 “准头不错。”李浩宇夸了句。 盛淅没接话,一扯校服。 这校服是他早上到后勤拿的,一套多少钱他倒没留心,只记得挺便宜。北方校服较南方有些许不同,功能性不强,薄薄的,一股软化剂酸味,冬天想必也不能抗风。 第一中学赋予校服的是纪律性,而非御寒的功能。 在这样的学校里,却种了许多花。 楼下中庭里迎春花沉甸甸的,像鎏金的枝,还有沉睡在雨里的、等待夏日的月季与玫瑰。 有种反差感。 - 盛淅上楼时,在楼梯间里撞见一个行色匆匆的、戴掐丝眼镜的中年女人。 那阿姨一看就挺干练,手里车钥匙都没收,忙得脚不点地,对两个后生仔礼貌道了声借过,踩着高跟一路横冲直撞冲向了老师办公室。 李浩宇看了那背影,严肃地说:“恭喜你,你见到了你同桌的妈。” 盛淅愕然,更愕然的是为什么全班甚至会认识一个同学的家长,忍不住嘲道:“居然还真来了,我要是她我也不用来学校了,我在家把他腿打折,先让叛逆鬼在家打仨月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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