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洲开口,“刑台云,你让着小栖一些。” 刑台云没太多言语,只是嗯了声。 “她高中时有发作性睡病,现在应该是好了,但你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好。” “她喜欢吃红烧小排,用白酒腌一下排骨她更喜欢。” 沉默片刻,林洲又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 “如果真过不下去了,没关系,告诉我我来接她。” * 抽烟区外面就是饭店花园。 姨妈走后林栖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不远处的喷泉有节奏的跟着音乐喷水。 林栖呆呆望了会儿,仿佛姨妈的话还停留在耳边。 “你真的…没法让人不恨。” “从你毕业后,这一年来一家人都围着你打转。” “你的存在简直让所有人不得安宁。” “你终于要嫁出去了,我是真的高兴,我要你离这个家远远的。” …… 姨妈脸上往日常浮现的那些市侩神色褪尽,转而是一种脱下一层层皮囊之后最原始的五官和表情。 林栖仿佛第一次才瞧见那张脸,才仔仔细细看清那略显沧桑的五官。 那双永远蔑视与讥笑的眼睛原来可以这么端正沉静。 那张满嘴讽嘲的口原来可以展现出这么平和的弧度。 林栖早已预料到姨妈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可心里还是涌上一股无名浪潮。 平缓地温和地侵向她。 是她竖起刺扎的外壳都无妨抵挡的,是她转身,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她支撑的。 只能自救的,却无法挣扎的罪恶。 此刻在这无人的角落,林栖终于褪下所有防线,并承认— 究根到底不是因为姨妈的安排迫使她想结婚。 是她自己想逃离。 想要寻求一个能有所安置却又无人在意她的方寸。 这种被所有人围绕的存在,甚至是打乱别人生活的存在,像包袱一样的存在— 也令林栖自我厌恶。 可是真的不舍得那么讨厌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了,那还怎么坚持? 难道放弃吗? 林栖看着那喷射到空中的水柱。 她做不到,她期望的想要的都还没得到。 脚下无牵无绊站立行走才应该是她的人生。 林栖垂下眼,紧了紧手指。 像是一种自我打气。 “林栖?” 回过神,林栖偏头看向声源处。 黎东南站在厅门上抽烟,上下打量了遍林栖后道:“你在这干什么?” “吃饭,”林栖起身,从他身边经过。 “这次是在钓哪个傻逼?”黎东南挡住她去路,嘴角嘲讽道:“跟谁吃饭?” 林栖迎视他讥嘲的目光,嘴角微微一扯,“跟我老公。” 黎东南:…… 待林栖进门后,黎东南身边的男生道:“她谁啊?” “渣女。”黎东南愤愤一句。 “这女的还挺漂亮,你不追?” 黎东南暴躁,“我追他妈的追!我是傻逼二百五吗!” * 这场饭局晚八点结束。 一群人在饭店门口分别。 关艳上了老公开来的保时捷,目光悄无声息瞥了眼刑台云的黑色大众。 一股无名的情绪突然松开,转而晴空万里。 她利落升上车窗,携一家人扬长而去。 林栖副驾,哥嫂后座,刑台云稳当将三人送回小区。 林洲夫妇先上楼。 一路上林栖有些沉默。 刑台云先开口,“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好,”林栖下车后道:“那你去酒店的路上小心点。” “好。” 林栖转身,刑台云从副驾车窗望着她的背影好几秒。 终是将人喊停。 他下车,朝林栖走近。 一盏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扯在地面上。 “吃糖。”他从兜里掏出颗糖,“晚饭你应该没吃饱。” 林栖看着他的掌心,觉得他温柔的嗓音像是哄小孩的。 “对啊,只顾打仗了。”林栖笑笑,抬手抓过来,剥了糖衣将糖果送进嘴里。 甜味散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胃里那点生疼也缓解不少,抬起头时,小小的糖果鼓起林栖半边脸颊。 林栖一本正经道:“刑医生,这糖老贵了,一百零八块钱一小盒。” 刑台云:…… 刑台云车子开远后,林栖转身,脸上的情绪也淡了点。 回到家里,嫂子穿着卡通睡衣抱着个大熊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你要跟我睡?”林栖挑挑眉。 “你哥臭,我喜欢挨着你。” “我每次回来你都跑来跟我睡,”林栖走过去环住嫂子肩膀,把人带进房间。 高兴道:“真好,我哥娶个媳妇便宜两儿。” “咦~”周宁娇娇的。 灯一关,夜聊时间到。 “你以前有发作性睡病?你哥今晚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周宁说。 “高中的时候有过,”林栖双手枕着脑袋,眼睛望着天花板。 嘴角淡淡漾起个笑,“当时我哥还用他那少得可怜的工资专门给我打了道银手镯,上面刻了他的电话号码,我有个什么问题都是打到他手机上。” “难怪。”周宁突然低低一笑。 “怎么了?” “你猜我追你哥的时候怎么弄到他手机号的?” 周宁看向林栖,“我家有个堂哥跟你哥一个班,我翻他们初中同学录看到你哥电话号码。” “我想着都过去那么七八年了估计早没用了,结果还打通了,一开始还吃醋他是不是故意留着这个号码等哪个前女友来找他复合,不过那个电话号码你哥现在还用着呢。” “你应该是我哥初恋。”林栖说。 “知道,”周宁笑笑,“你哥第一次技术烂得一批。” 周宁来了兴致,翻个身,手肘撑着下巴,看着林栖的脸,“话说你跟刑台云到哪一步了?” 林栖:??? “算了算了,你还脸皮薄,这个话题等你经点人事后咱两再聊,”周宁又仰躺在床上。 “你们还不打算要小孩吗?”林栖问。 “可能今年吧,顺其自然。” 过了会,周宁道:“你睡得着吗?” “为什么睡不着?” “我跟你哥领证前一晚我兴奋得睡不着。” 林栖:…… “不过小栖,”周宁勾住她的小拇指,“虽然我不太清楚你跟爸怎么了,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回家,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回家你哥高兴,我也高兴,不要讨厌这里。” * 刑台云和林栖领证这天是农历四月初五。 长久暴晴后的一个阴雨天。 小雨从后半夜就没停过。 刑台云那辆普通的黑色大众隐在薄薄的雨幕里,沉稳寂静地停在筒子楼路口。 两侧高耸陈旧的筒子楼大刀阔斧往天上划开一道口子,劈开很长的一条雨路,而林栖无意打了把应景的黑伞。 刑台云注意到她,隔着车窗静静看着她。 林栖穿一件白色的纽扣衬衫和一条黑色的微喇叭裤。 白皙的脚踝在蒙蒙雨雾里一晃一晃,每一步迈的节奏都相同,没有轻盈也无沉重。 林栖的身后是站在阳台上注目她的哥嫂,眼前又是那辆熟悉的黑车,打着双闪。 她单薄的身形渺小得像江州一偏叶,行走在他们交汇的视线上。 直到这一幅灰白景消失。 林洲沉默寡言,转身进屋。 周宁知道他恨透了这乱糟糟喘不过气的破地方。 路上。 刑台云开车稳,少有年轻人的冲动浮躁。 他今天也穿一件白色衬衫搭一条黑西裤。 这季节下雨是闷热天气,因此喉结处两颗纽扣松散着,半遮掩凸起的喉结和半截锁骨,手腕也卷起半截袖子,筋脉和流畅的手臂线条结实有力,浑身落拓不羁的气质。 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没有刻意找话题聊天,刑台云让车里留一道不算聒噪的电台声音。 这些细节林栖能感受到。 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他们来到民政局,是今天第一对登记结婚的新人。 替他们办理结婚登记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流水线一般的操作流程很快速,之后便是拍登记照。 两人穿一样色系的衣服,林栖一米七一的个子,站在刑台云身边却还是小鸟依人似的。 摄影师觉得两人登对,让他们坐到红布背景里去。 当肩膀抵着肩膀面对镜头即将踏上同一条船上时,摄影师突然道:“那个…两位稍微笑一笑。” “女士,再笑得明显一点好吗?” 林栖看着摄像师,觉得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把背挺直了点。 “紧张?”刑台云侧头看她,低声问。 林栖摇摇头,“没有。” 她很少拍照。 “林栖。”刑台云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 摄影师延长倒数,给这对新人更多的准备时间。 那一年,在登记所的狭窄影棚内,在摄影师从五到一的倒数里,有一道独属于刑台云的声音。 那声音温温萦绕在林栖耳边,很低,林栖也一直记得,那天那个男人有一点搞笑。 他在他们拍结婚登记照的时候在旁边讲冷笑话。 他坐得端正笔直,嘴里自言自语。 为什么大海是蓝色的。 因为鱼在吐泡泡,blue blue blue。 “三。” “二。” “一。” 外面的雨停歇,有光亮透进篷布里来。 摄影师终于捕捉到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 【作话】 有保留上一版中的一些情节。
第15章 ☁无语。. 林栖的生活开始变得宁静。 那顿饭之后姨妈的电话再也没有打来过。 因为没有搬去和刑台云同住,所以除了一本结婚证,其实他们更像同事。 但也因为这样一层身份,依旧有那么一点不同。 比如刑台云回来后请了几天假。 同事们都在八卦猜测他请假原因的时候,只有林栖知道他是回去陪爷爷会诊去了。 有同事说:“既然刑医生不在,咱们就大胆的聊一下咱科高岭之花的八卦?” 林栖:???? “我先说一个我先说一个,”萌妹护士雀跃举手,“邢医生有八块腹肌,邢医生换无菌服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过。” 高冷:“邢医生住在离医院只有五公里的华洲公馆。” “什么?!你确定?刑医生那张大众都还没我的迷你五菱贵,华洲公馆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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