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辆机车路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惹得楼上的居民咒骂。 梁晚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真是又倔又硬,挺好玩儿的。 晚风吹过来,怀里那株薄荷唯余的叶片跟着颤微微的摇晃,要是好好养,还能长出来的。 这里离她家不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 她步行回去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今天肖女士陪梁老师下乡开会去了,估计得晚上八九点的样子回来,她来得及赶回去。 她边走边哼着调子,步伐不紧不慢。 到了家楼底下的时候,看见垃圾桶后,便随手将手里的薄荷给扔了进去。 那一点点残留的薄荷清香就这样被掩埋在了垃圾的恶臭里,没有丝毫怜惜。 夜色寂寥,街道幽暗。 树影与路灯的倒影在石板上交织着摇晃,风一吹,影子消散又重现。 五十岁的老汉醉鬼嘴里不知道骂了些什么,走到拐角处,与少年相撞,老汉直接倒地,随后乱骂一通。 谢程里闷哼一声,佝偻着腰,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家走去。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痛,大概是因为瘦,所以伤都落在了实处。 他一瘸一拐,好似只要这夜的晚风再大一些,他就能被吹到。 十一点半。 大雨倾盆落下,哗啦啦地暴雨无情冷漠。 每到下雨天,这万年老旧的居民楼就会散发出一股子死人臭的霉味,早年间还谣传是不是那栋墙里埋了人。 谢程里驻足在楼下的铁窗之前,青瓦盆里,泥土与薄荷的芳香在雨中四溢,沁人心脾。 他盯着看了好一阵,随后拖动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夏季的暴雨总是伴随着电闪雷鸣,乍光一现,连楼道里的灯都在摇晃闪烁。 破旧的栏杆时不时地发出吱呀的声响,老鼠在洞里畏缩着偷食,墙壁上张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纸,稍微不注意,手就会碰到一块黏糊的口香糖。 生锈的铁门前放着一个保温桶,是陈季中午给他端过来的,敲了门他不在,所以就放门口了。 他没有拿,保温桶顺着门往外开的趋势跟着移动,最后门掩重新掩上,银亮的杯身在风雨飘摇下更显孤零。 这场夏季的暴雨下了整整两日,没有丝毫转停的变化。 枝叶间的蝉鸣仿佛也在这场暴雨中短暂失鸣。 陈季第二天上楼来拿保温桶时,发现里面的排骨汤已经冷掉了也没有被动,说不上有多失落,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想着回去热热应该还能吃。 她正打算离开,就听见门内传来的几声细微的咳嗽,听得并不真切。 病了? 女孩抬手敲门的动作迟疑了几秒,随后目光转向手里的保温桶,最后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周日,原本也是谢程里要去书店兼职的日子,却因为他半夜发了高烧,只能临时向老板告假。 暗沉的天色,斜风伴雨从窗户渗透进来,一点点地吞噬着病乏的空气。 少年蜷缩在木板床上,脸色红得发晕,紧缩着眉头,薄唇因为太久没进水而起了干皮,身上的淤青紫痕几乎遍布全身。 那双死寂般的眼眸空洞地盯着落灰的天花板,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眼眶酸到撑不住眼皮,他才勉强支起身,瘸着腿忍痛下床去倒了杯水。 汩汩的水流声顺着壶口往下,快要溢出的前一秒他停手了,然后像要存心灌死自己似的,一口气憋完了整整一杯。 灌完后,他扶着胸口大力地喘着粗气,像是认命般地苟活,整个人显得无力又苍白。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小,最后停下,朦胧不清的烟雾之中,只剩下雨后水滴在铁棚上的滴答声。 时间缓慢痛苦地流逝着,一分一秒都清晰无比。
第17章 00:00 * 周一。 雨后天晴, 清晨的朝阳透过云层,浅浅露出金晨色的光,拨开云雾, 蓝天白云无边无际。 少女伸出右手,挡住耀眼的光线,清冷的眉眼间带着些许烦郁,她胳膊随意地支在积灰的栏杆上, 眺望着楼下呈方队站着的班级。 耳边是黎之行和柳苏苏喋喋不休的嘴战, 这两人好像就没有一次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超过三句话。 “黎之行,你大爷的!你那天不是说好要把我送回家的嘛?结果他妈的怎么一睁眼就在警局了。”柳苏苏伸出腿去踹他。 黎之行倒也没躲,灰色的裤子上留下脚印, 他乐呵呵地笑, 把手搭在她肩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着呢, 怎么那么记仇啊?” 站梁晚身旁的男生个子高挑,相貌英俊,一眼望过去无疑是他们那群人中最吸睛的一个, 如这夏日初生的朝阳露水, 蓬勃生机, 青春焕发, 与旁边那群蔫气的人不类如一。 是辰靖嘉。 “嘉哥,你比赛进行得怎样啊?又不准人进去看,本来哥几个连横幅都给你准备起了。”李柳山拍了拍他肩,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 辰靖嘉拧开梁晚递过来的矿泉水, 随口答:“还行。” 上个周末,辰靖嘉去参加了星娱文化的全国选秀大赛。 用李柳山他们那群人的话来说, 辰靖嘉就是那种天生就要吃这碗饭的人。 任凭天高海阔,也一定能星途璀璨,更何况人家还生在从小就给他铺满星光红毯的家庭里,与他们这群人,注定就是不一样的。 黎之行装怪叹口气,“瞧你这话问的,就一小水平的选拔,嘉哥还能不行啊,铁定巨星出道啊。” “苟富贵,勿相忘啊嘉哥。”说着,黎之行就撞了撞辰靖嘉的肩。 辰靖嘉浅浅笑,俊逸的面孔是轻松的愉悦,他胳膊肘反撑着摇晃的铁栏杆,“行啊,到时候让你来打腰鼓。” 柳苏苏偷偷瞥了一眼辰靖嘉,没好意思插进话,便转过头看向梁晚手中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检讨书,小声问了句:“背下来了吗?” 梁晚的心思全然已飞,直到听到柳苏苏叫她名字,她才回过神来,耸了耸肩:“这不在背着嘛。”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柳苏苏嘀咕。 “嘘!”梁晚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间。 此刻,校园的每一个广播器里,是少年清冽沉郁的嗓音。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 他站在主席台上,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拉链一如既往地拉到脖颈线条的中间,挡住喉结。瘦削的身量,微抿的薄唇,锋利的棱角,看上去孤傲清肃得让人望而却步。 可是只有梁晚知道,那一身不惹凡尘的假皮之下,是怎样的疮痍伤痕。 女孩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思索地看着主席台上演讲的好学生,渐渐的,脑子里回忆的声音取代了广播声,只余下他那句“薄荷送你,滚吧”在脑海里不断迂回跌宕。 柳苏苏和黎之行几个人见状不断交换眼神,随后扬声笑,惹得梁晚不快。 “走了。”她撑起身出声道。 等她走后,李柳山才问柳苏苏: “哎,她什么意思啊,真对那书呆子有意思啊?”不然怎么经常注意人家。 ——“谁知道呢。” “卧槽,什么眼神……那冷死人的穷鬼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怪吓人的,看久了像个神经病。” 李柳山记得谢程里那小子,主要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记下的,是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原本都没啥印象了,毕竟他也没心思去关注那些成绩好的,就前段时间听说梁晚转到一班去了,加上梁晚提了好多次这人,他渐渐也就想起了这么个人物。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谢程里是一孤儿,精神有问题,那时候经常被人打,也不还手啥的,他吧具体感觉说不出来,反正就挺神的。 黎之行冷呵一声,“你不觉得被她喜欢才吓人嘛。” “黎之行,你好毒!”柳苏苏打了他一下,让他不准说梁晚坏话。 周一的例行大会上,有人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有人反之,进行公开检讨。 梁晚穿着百褶裙,一双纤细白嫩的双腿在阳光下绽放,风吹过,裙摆都在夏日微风里荡漾,晃得人眼睛恍惚。 她靠在主席台后墙上,将手里的检讨书缓缓叠起,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正闭眸静心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谢谢大家。” 话落,掌声响起。 梁晚缓缓睁开眼眸,手里叠好的检讨书不知何时被自己揉成了一团,摊开后也皱巴巴的。 她站直身,往主席台前方走去,走上台阶时,与下场的谢程里碰巧擦肩而过,她有意无意地轻撞了下他的胳膊,会心莞尔一笑:“抱歉。” 随后她径直走上主席台,留他一人驻足在原地,神情凝重,双眸盯着方才她轻浮过的地方,眉宇缓缓耸起。 口袋里的薄荷糖铁盒微微鼓起,是她刚才趁他不注意塞进去的。 阳光亮得刺眼,躁闷得让人反胃。 一班站得位置靠前的班级,身后正对着的就是十五和十六班那群人,就是那群学校的害群之马,此刻见熟人上台了,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做公开检讨,反而有几个人大声加油打气式地起哄玩笑,引得前排的班级不满。 这些人就没有羞耻心吗? 梁晚的检讨词说得那样婉转动人,天衣无缝,可是她心里真的有丝毫的悔改之心吗? 新的一周,新的第一天。 课是满的,作业也是满的。 梁晚原本就不太跟得上一班的课程,加上这里缺席了近两个周的课程,再次回来上课,完全就像是听天书似的。 耳朵骗着自己在听,脑袋却完全是放空的状态,一上午下来,一问三不知。 或许是受梁实秋的嘱托,语文课下课之后,作为班主任的李芳特意又把梁晚叫到办公室里去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梁晚认错的态度倒是积极,堵得李芳无话可说。 最后多问了梁晚一句课业跟不跟得上,毕竟受前辈费心的拜托,她也只好多多照顾。 梁晚垂着头,眼睛望向地面,看不见脸,只能听见她的细声。 “跟不太上,还是想拜托同学多教一下。只是老师您也知道,班上的同学对我有挺多意见的,我也不好意思问……” 说到这里,李老师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行吧,我回头跟学习委员说一声,正好你离他坐得近。” 原本还以为梁晚只是装装样子敷衍她,要是真这样,她也不想再管了。但学生既然有要学的心思,提出了这方面担忧,作为老师,既然得多多帮助,尽量往好的方向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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