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针尖对麦芒。 逢浅月要去拿杯接水,逢夕宁一步跨到人面前直接拦住,说出实情,“姐,你怪爸爸帮你选婿。” “满嘴胡言!” “我没有胡说。盛三虽然不是你喜欢的,你大可直接拒绝,何必要把爸爸藏起来。你逼他退位,何必呢?继承人从来都是你。他没亏待过你。” 她被联姻,是家族常见的权权相勾。 “啪”一声。 逢夕宁偏头,整场气氛从尖锐突然变成火山爆发后逐渐开始散开的滚滚浓烟,呛人的很。 逢夕宁拿手背蹭了蹭被打得火辣的脸,逼回溢出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这是你最后一次打我。下次,你再对我动手,我不会客气。” 逢浅月看着她脸上逐渐浮起的红印,骂道:“拒绝?逢夕宁,你在逢家这么多年,你,还有我,哪次拒绝得了爸爸的安排。说什么傻话。” 她越过她,若无其事,径直去接水。 最后返回自己的座位。 逢浅月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再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逢夕宁脸上的巴掌印,眼神冷静,“别想着我跟你道歉。” “我也没寄希望你跟我说对不起,从不。”逢夕宁回嘴。 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两姐妹吵架争执。 打了就是打了。 她还没被打习惯吗? 只是逢浅月说两人都不能拒绝。 那才是笑话不是,一派胡言。 逢山当家姐是心头宝,她自有一定的话语权。 然而现下情况,逢夕宁也有些摸不清。 家姐到底是为了违抗联姻才对父亲下手,还是她仅仅只是想早日夺权,脱离掌控。 不管怎样,她得确保父亲无碍,确保完,就到此为止。 人命关天,生命微小哪怕如街边流浪狗,也不至于被活生生、无端端关进和外界断联的疗养院。 “你告诉我哪家疗养院,我就走。” 逢浅月频频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恨铁不成刚,咬牙切齿道:“逢夕宁,当初赶你出去是想让你不要回头。你可倒好,自己找上门来。” 逢夕宁说:“我做不到你这么决绝。” “所以你注定是输家,成不了什么大事。输给我,是你一辈子的定数。” 逢夕宁不愿多吵,“人一辈子很长,你又何必提早下结论。” 逢浅月举手双手,做投降状,故作夸张,“当然,你要把你那位牵扯进来,我无法可说。” 逢夕宁无语。 被再三追问,逢浅月也断定她起不了什么风浪,给了个地址,打发人赶快走。 只是门将关之际,逢浅月眼神冷飕飕地看过来,提醒她说:“礼信的竞标时启拿定了。你同你那位老板,知趣点就该早日退出。” 门合上。 逢浅月留在逢夕宁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成熟狠辣。 还真是逢山心目中最满意的作品。 逢夕宁匆匆打车去了目的地。 疗养院环境地理位置优越,鸟语花香,私人疗养院,价格不菲。 但高耸栏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自由的地方。 她进去,找人问路,有人帮忙通知。 逢夕宁站在门外,在等待间隙,有几分忐忑。 多久没跟爸爸见面了。 逢浅月未做绝,留了专门的保镖和护工看着。 他瘦了许多,背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松拔。 “老爷,小姐有找。” 逢山慌忙转过身,嘴唇哆嗦,“是小月来了吗?” 他握着叉子本来是在吃水果。 回头见是逢夕宁。 叉子掉落在地。 先是掉落在装水果的瓷盘上。 再是翻滚落地。 伴随刺耳的落地声,逢山同时说了句:“怎么是你。”语气带着些小小的失望。 是啊,怎么会是自己。 逢夕宁露出凄凉的笑。 她走过去,捡起叉子,递给旁边的护工去洗。 护工见两人长相几分相似,又像是有话要说,于是自觉退下,把空间留给二人。 这里空气清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逢夕宁说:“爸爸,你还好吗?” 逢山面容清癯了些,但气色还算好。 看着像是大病初愈。 “你来干什么?” 逢夕宁靠住门框,双手握着包带,垂放在身前,“过来看看你。” 逢山转过身去,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没什么好看的。我听你姐姐说,你在外面混得能吃上饭,没丢我的脸,算你知趣。” 逢夕宁见他腿上搭着一条毛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有些掉落。 逢山像不知道,任由毛毯半掉不掉,毫无察觉。 她听话,静默不语,再走过去,半蹲下,帮他把毛毯重新盖好。 逢山看着她的动作,眼周纹路皱起,颧骨处近看已经长了几块老年斑,更别说被关在这疗养院里,虽可遛鸟钓鱼,但身无旁人,怕是余生都会在孤单与无聊当中渡过。 他蓦然闭眼,说:“你是想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过得好不好?还是想笑话我?” 捏毯角的动作一停。 她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眼眶湿润,“我没那么没有良心。您总是对我带着偏见。何时你能正视我。爸爸,我也曾是您的女儿。” 逢山收回视线,固执、执拗在他身上从来没离开过。 他用手锤了锤不安分的腿,也是这时逢夕宁才发现,逢山腿脚带着微颤的频率。 下人说,逢山看中盛家的财力雄厚,频频牵线逢浅月和盛三见面。 起初逢浅月还能乖乖照办,后来几次,却突然翻了脸。 同逢山在家中大吵。 吵到最后。 两人都杀疯了眼。 “我待你不薄,给你了那么多好处和资源,是让你来忤逆我的吗?” “您的子承父业梦是不是该醒醒了?爸爸,您看看我,您再好好看看妹妹。我喜欢艺术,喜欢裙子,喜欢梳妆打扮,喜欢画画。您睁大眼睛看看我,我成什么了?爸爸,我是个怪物,是个整日只知道在男人堆里厮杀的女怪物!你知唔知啊!” 逢浅月生母未死之前,她也是爱去迪斯尼,整日抱着粉红玩偶的掌上明珠啊。 更何况,当初逢浅月在校是有心仪之人,被逢山发现后逼着分手,闹着从此谁都不敢接近逢浅月。 后来亦不知逢浅月说了什么刺激性的话回赠给他,逢山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直后脑勺倒地。 送去医院,出院后,情况已翻天。 再后来出院,家里下人就再也没见过老爷。 她是逢山亲手培养长大的武器,如今倒成了亲手杀他的利器。 日落开始下垂。 橙黄光线缓缓从窗角移到墙壁。 逢夕宁帮他盖好毯子,也就站了起来。 她说:“我过来,就是想看看您有没有事。既然姐姐把您安排的很好,那我就走了。” 逢山佝偻着,情绪被带着有些激动,突然开始咳嗽。 他边说,边用手指了指逢夕宁,“好?好什么好!当初我就不该养你们姐妹俩。你回去告诉逢浅月,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妈当初做了什么!串通算命先生说我命中无子,又串通她娘家人找到我的情儿软硬兼施,逼她们喝打胎药!她逢浅月这是给替她妈给我还债!我的儿子没了,她就得替他们。你要不是个女孩,早就被她妈给歹毒的害了。” 他咳得厉害,外面保镖听到这个动静,急忙进来,请逢夕宁先出去。 护工熟练地拿了一支镇定剂,同保镖摁住逢山。 他还在骂骂咧咧的骂。 “我的儿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逢浅月吃里扒外,我逢家不该就此绝后!老天眼瞎,她妈就是个毒妇!” 逢夕宁被这阵仗吓得捂住嘴。 在一旁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药剂,通过细细的管子,被慢慢推进逢山混浊萎缩的血管里。 “小姐,快走吧。老爷该睡觉了。” 护工近乎机械的声音响起,在催着她离开。 “......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不会有好下场......” 药效很好。 不过几分钟,逢山就像离世般沉沉睡去。 逢夕宁何时见过逢山这般撒泼无赖的样子。 见过父亲当年叱咤生意场的模样,再看他这般狼狈,唏嘘涌来。 护工还在催。 她捂住嘴,身体发寒,跌跌撞撞就朝着门外跑去。 眼泪在风中晒干。 逢夕宁一口跑到疗养院门口,等大门再度关上,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门内,是吃人的怪兽。 门外,是治愈的人间。 她蹲在路边干呕,呕到吐不出什么东西。 到了此刻才明白,逢浅月不让她来见逢山,不是没有道理。
第76章 一只流浪猫带着自己刚出月的奶猫从花圃里钻出来。 虽在流浪, 可小奶猫的毛却被舔得很干净。 猫妈妈在教她怎么翻墙。 小奶猫眼睛被光线都刺得睁不开,张开粉红色嘴丫了几句猫叫。 她身体弱小,仿佛被风一吹就倒。 一遍又一遍, 猫妈妈不厌其烦地上下攀爬示意给小猫看。 小猫试了一次又一次,摔得四脚朝天, 又颤颤巍巍站起。 猫妈妈站在墙沿上对着地面的孩子叫, 已经做好了下去叼住它后颈的准备, 可又止住。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回,小猫终于爬上高它不知多少倍的墙沿。 逢夕宁盯着一母一子离开的身影,落叶偶尔擦过地面打卷儿。 她想,自己应该给这只小猫大声鼓掌,又或者, 更该给这位喵界母亲的伟大赞美。 赞美它, 没有因为孩子的滞慢而不耐烦, 也没有因为孩子的不足而放弃它。 陈裕景晚上回到家, 不大的屋子里安静。只有金鱼在浴缸里摆尾咕咚一声, 还有阳台窗户没关,绿植叶子被风微微吹动的声音。一室静好。 逢夕宁在他正式确认住下来的某一晚曾经问过陈裕景, 委屈吗? 门框几乎与他同高, 每次进出厨房都要低头。 放着低奢精美的豪宅不住, 跑来她身边,为了将就她的事业,蜗居在这一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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