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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学校磨合了快半年，终于适应了两份工作的模式。 最大的改变是，她批改作业的速度快了很多，在课后她还有时间出门写写生。 祁山的地址适宜野外集训，有时远远会看见经过的部队，程意会停下笔出神地看。 礼城与祁山接壤，大概率也会到祁山来进行训练。 那里面，会有他吗？ 程意承认自己很没有出息，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对他们的关系心存侥幸。 画画多了，有时学生看见了喜欢，程意就送给他们。 关于美术他们总有各种问题，程意尽可能耐心给他们作出简明专业的解答。 但她也不总是一个有问必答的老师，偶尔她也会被问住。 “老师，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画军人呀？”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每到那时，她的脑子总会清晰浮现出温霁的样子？ 他的眉骨，眼睛，鼻梁，疤痕，喉结，痣…… 她后悔了。 后悔十七岁那年谈的那场恋爱，让十七岁喜欢的人，十年后还是会出现在她的相思梦里。 而时隔多年，跨越时间、空间、物是人非、生老病死，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触碰那段过往。 最怕的是她还停留在原地，而他已经走出了很远。 - 年末，程意收到了岑音祝贺新年的信息。 程意忙于工作晕头转向，除了有时跟她聊聊天，几乎没有任何社交，那天忽然兴起给她打了电话。 “岑音，新年快乐！” 岑音：“你也是，学校那边还好吗？” 程意：“挺好的，放寒假了，我最近也有时间多接了几个设计的单子。” 岑音笑：“你真是事业型女人，放假也不给自己一点清闲。” 程意道：“那倒没有，我也在到处跑，不全是工作。” “那就行，我未婚夫也休假了，我们最近决定出去旅游几天。” 听到这里，程意的心跳陡然加快。 提到那个名字……求她，提到那个名字。 她状似无意问：“军人也有休假吗？” “对啊，不过是有一定比例的，陈安刚好轮到休假，但温霁这次没有休假……” 程意在电话另一头不禁弯了弯嘴角，现在再问起他，应该显得不是那么刻意了吧？ “是吗，他最近还好吗？” “他好着呢，他有女朋友了。” 一瞬间的呆滞，程意笑意全无，彻骨的寒冷渗透她的皮肤、她的血液、她的心脏。 许久没听到程意的回答，岑音连声叫她的名字。 “程意，程意！你怎么了？你不会还在意吧，我以为你们分手这么久了你已经……” 程意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吞咽下涌上喉咙的哽咽。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意外，我以为在军队期间应该很难找。” “确实，都是靠熟人介绍。听说他女朋友很漂亮，而且在市政厅工作，家境也很不错。” “听起来是很优秀的人吧。” “对啊，挺般配的。” 再闲聊了几句，程意已经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什么。 挂断电话之后，她捂住脸蹲在原地压抑地恸哭。 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或许已经有过第二任第三任女友…… 可是为什么，多年后她听到还是无法承受…… 那晚新年夜，程意一个人看了烟花。 所有人都在新年欢快的氛围里，掉落的烟火里，程意只看到了整个世界急剧下坠，她的心和身体也跟着下坠。 她甚至再也不敢想到那个名字，记忆里一个放学后遥远而笔直的背影，和跟在他身后渺小的她。 如果可以停在那个时刻，一切都不要开始。 她也不要再爱他。 程意好像再也不期待爱情的发生。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情好像只给了一个人。 她走不出那座名为温霁的城了。 希望破灭之后，她的眼里只有工作。 幸好她还有工作。 她给教育部门发了邮件，希望能拨款为学校修建新的教学楼。 炎热的夏天需要空调，而不只是散热作用有限的吊扇。 她甚至根据学校周围的地形画了教学楼的设计图，希望能够被参考采用。 她自己也捐赠了一些图书供学生阅读，甚至建起了一个小规模的图书馆。 程意没想到自己的邮件真的得到了答复，教育部的人到学校参观后申请拨款完善了校内的设施。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程意除了上课之余，还承担了监工的重任。 学校最大的改变是吸引了更多的生源和老师，这是许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因为程意是领头做这件事的人，所以许多的学生甚至家长都纷纷来感谢她。 这一切都在提醒程意，她每天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根本不用拘泥于个人情感，不会任由自己停在过去。 又是一年新年，程意再一次鼓起勇气给岑音打去了电话。 无非就是讨论徐今屿又换女朋友了，明年岑音就要开始筹备婚礼之类的琐事。 岑音感觉到了什么，但又好似特意装作不知道程意的意图，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军队，聊到了温霁。 “他退役了，而且和女朋友领了证，女朋友怀了孕，马上要办婚礼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程意格外冷静。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只不过他们的感情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无可取代罢了。 他会吸引到更好的人，也会被更好的人吸引，然后彻底忘了她，忘了他们当初说的那些一时真心的话。 他跟她经历的，也会跟别人经历，他会像爱她一样爱别人，会为别人许下同样的愿望。 可程意再也遇不到一个让她用尽全力深爱的人。 她道：“替我祝贺他。” 岑音怔然许久，颤抖着声音叹息。 “程意，不要再停留在过去，温霁……也会希望你有人陪伴。” “没有合适的人。”程意回得果决。 再没有了。 挂断了电话，这一次程意眼角干涩，毫无流泪的冲动。 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里却空旷得像个看不见尽头的黑洞。 如果说在得知他有恋人之后她仍有一丝奢望，那么现在已经心如死灰。 他选择与另一个人孕育新生命，那就选择了他的人生与别的人永远息息相关。 她与他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么，她祝他好。 她无望的爱人。 - 温霁经过了一系列的体检、考核，他顺利进入了军队。 每日队列训练，站军姿数小时纹丝不动；听到哨声就马上集合，有时甚至没吃上几口饭就投入训练。 百米短跑、三千长跑、越障训练、战术训练、远程射击训练…… 刚开始痛苦不堪，在新兵怨声载道的时候，温霁从极致的痛苦里体会到了向死而生的痛快。 每天的任务已经足够让人筋疲力竭，那些曾经占据他头脑的回忆渐渐被他藏了起来。 在这样的状态下，逐渐驱散了环绕他的阴霾。 服役满两年，他的表现足够突出，他没有退役，于是升了士官。 温霁被分配进入新的连队，在连队里碰到了陈叔陈嫂的孩子陈安。 更巧合的是，陈安无意间提起了女友的名字岑音。 他惊喜万分，好像只要与她相关的人，他都会对对方产生强烈的好感。 温霁在训练之余跟陈安走得很近，喜欢听他聊起岑音，甚至奢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程意的消息。 他以前的账号已经找不回，换成了新的账号，酒肉朋友也都断了联系。 而她去了米兰，一去就是六年，似乎有定居意向。 他就这么过着重复的军队生活。 直到在他认识陈安的第二年，温霁在部队的餐桌上如愿听到了她的音讯。 “我听岑音说程意已经回国了，还跟她见了一面。” 那时温霁拿筷子的手停顿了很久，心里有难以抑制的喜悦。 那是一种本能，明知道他做出了与她背离的选择，可内心深处她仍是那个他偏爱的女孩。 “她怎么样？” 陈安：“听说更漂亮了，之前人家在米兰是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年薪很高的。可惜你错过人家了。” 温霁听见前半句话还沉浸在满溢的欣喜之中，后半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现在拿着并不算高的收入，除了短时间的假期，剩下的时间都在军队。 而她那么优秀，身边围绕的都是和她同个世界的人，她怎么还可能会像自己这样对过去念念不忘。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结束训练后温霁给周询打了电话，他现在急需一个人分享他的喜悦。 除了正事以外他很少主动联系周询，周询接到电话还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状况。 结果温霁连装都懒得装，一点对老友的问候都没有，开门见山就是那个名字。 “程意回来了。” “真的？好几年都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温霁不自觉语气上扬：“应该是刚回来，她在米兰是有名的建筑设计师，薪水很高。” 周询：“看不出来啊，她这么厉害？” 温霁轻笑：“我一直觉得她会这么厉害。” 周询听着他的语调，不知怎么嗤笑一声：“大哥你不会专门打电话向我炫耀吧？可是前女友再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霁这才反应过来，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刚才那样兴致高昂分享程意的事，好像真的带了引以为傲的情绪。 可是如周询所说，现在的她无论怎样都与他没关系。 温霁呼吸一停，低声说：“没有。” “不对，温霁，你不会还想和她复合吧？” 温霁陷入沉默，对面的周询还在喋喋不休。 “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么多年单着是不是还是忘不了她？” 温霁轻声道：“我们现在差距太大……” 周询吼出声：“你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程意吧？” 回答他的是温霁的无限沉默。 周询气笑了：“当初你们家还没倒的时候，朋友也觉得她配不上你，你在意过吗？你现在别他妈给我整什么门当户对那一套，我是俗人不谈感情，但你能记她六年就是他妈的真爱！真爱无价！” 温霁低头苦涩：“可是当初是我主动提的分手……” “那你就主动把人追回来啊！” “也许她不是单身。” “抢啊！做小三啊！你怎么畏首畏尾的，管他那么多！” 温霁被逗笑了，羡慕周询的想法直截了当，目的明确，不像他一样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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